第4章 陀螺

陈韵竹下葬后很长一段时间，沈凌霜食之无味，对周遭无知，她不再画画，把之前所做的画给撕碎了，没人关注幼小而无助的她，只有小红和奶娘素芝从早到晚的陪伴她度过了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

        三年一晃而过。沈凌霜不再是个弱小的女孩，她叛逆，她任性。沈府里从上到下，任由她的大小姐脾气随时爆发。老夫人对夫人的早逝多少有点内疚，沈忠逸在外料理标行的大小事务，每天早出晚归。珍姨娘更是躲避不及，只有小少爷傻乎乎老喜欢追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身后。

        “你是不是眼睛瞎了，为什么不让路？没看见我的陀螺吗？”

        凌霜盛气凌人的说道。

        “大小姐息怒，小的该死！”下人卑微的说。

        “你就是该死，你去死呀！”

        凌霜依旧傲慢的语气。

        “就是。就是。”

        思篁小少爷稚嫩的话语。

        “就是什么！你这个小不点懂什么。”沈凌霜愤愤的说。

        “你还不下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沈凌霜对着下人言道。

        “是，小姐。”男仆匆匆离开。

        “姐姐，能不能让我玩一会儿？”思篁问道。

        “不行。”凌霜拒绝道。

        “为什么呀，姐姐？你玩了好久了。”思篁说。

        “我玩多久是我的事。”凌霜说。

        “姐姐，就让我玩一次好不好？”思篁问。

        “不好！你这个小跟屁虫，不要再跟着我！”凌霜厌烦的说。

        “姐姐讨厌思篁吗？”

        思篁委屈的逼出了眼泪。

        “你哭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沈凌霜说着将手中土黄色的木质陀螺和绳鞭交给沈思篁，思篁跳起脚笑了。

        沈思篁学着姐姐的样子，绳鞭靠着陀螺中间的弧度转一圈然后抽去，陀螺转了半圈就倒下来。他试了几回还是老样子。他的脸微红，眼中闪动着急切的光。

        “姐姐，我怎么转不起来？”思篁问。

        “你转的那么慢，能转起来才怪。”

        沈凌霜说着蹲下身，思篁将陀螺交给姐姐。

        “你看好了。”

        凌霜将绳鞭重重地抽在陀螺中间的弧度上面，陀螺开始不紧不慢的旋转起来，她继续抽打，陀螺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我会了，会了！姐姐让我来。”

        沈思篁接过沈凌霜递过来的绳鞭，小手用力地甩向陀螺的腰部。

        陀螺没有停下来，旋转，旋转……

        “它转起来，姐姐，你看它转起来了！”

        “转……转……转……”

        思篁小少爷关注力都在陀螺上面，却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节台阶，一个大大的趔趄，他摔的不巧，额头正好跌在了台阶的边缘上。

        “哇哇！”思篁大哭。

        鲜红的血从额头皮肤渗出来。

        “大小姐呀，不让你在楼道里玩你就是不听，这下出事了！”

        沈凌霜的贴身丫鬟小红循着的哭声快步跑过来。

        “你还管我？”

        沈凌霜还不忘嘴硬。

        “小少爷，不怕，我给你止血。”

        小红掏出袖中白色的手帕，压住了出血的伤口。

        “痛！”思篁哭喊道。

        “小少爷忍一下。”小红

        “血！”

        沈思篁瞪大了双眼望向手帕上的红迹。

        “没事的，只破点皮。”小红安慰道。

        沈凌霜镇定下来，走到两人身边捡起地上的陀螺，她对思篁道：

        “沈思篁你是不是男子汉？”

        “当然是了。”

        沈思篁说着一把拉掉手帕，小红见到伤口已经结淤就没有阻拦，小少爷将拿着手帕的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小红的嘴角展露一丝笑意。

        “男子汉敢作敢当，是你自己摔倒的，你可不许提我。”凌霜提醒道。

        思篁点着头，他怯生生地追问道：

        “姐姐，我还能玩你的陀螺吗？”

        “如果二娘问起你额头上的伤口，你怎么回答？”凌霜问。

        “我自己摔的。”思篁说。

        “给你。”

        凌霜将陀螺放到思篁的小手里。

        “谢谢姐姐。”

        思篁感激望向凌霜，他将陀螺牢牢握在手心里。

        “不许食言。”凌霜提醒道。

        “姐姐，我发誓！”思篁一本正经的说道。

        当天夜里沈思篁便食言了。他不仅让珍姨娘知道了，还惊动了老夫人。

        “太不像话了！！！凌霜，跪下！”老夫人命令道。

        老夫人四十来岁，将头发盘成富丽的牡丹髻，她神态端庄的坐在高堂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台阶下面的沈凌霜。

        老太爷戎马半生，大半时间在战场上，前朝皇帝曾经想把公主许配给他，但娇贵的公主好死赖活的不愿意，嫌对方大老粗，只得作罢。三十好几了才找了媒人说亲，被一赵姓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小姐名孝静，比将军小了近一半的年纪，她和男子一样饱读诗书，对爱国将领有着敬仰爱慕之情，将军自然乐意的接受了，可惜将军戎马生涯积下了痨疾，老太爷五十多岁便去世了。

        “老夫人，您一定要和我们母子做主呀！”

        珍姨娘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年纪，身材绝好，肤白貌美，眼中清波流转，站在老夫人身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跪下！”老夫人严厉的说道。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让我下跪？”凌霜反抗道。

        “我看你幼小失去母亲，平时就没有太管你，下人被你骂两声打两下也就罢了，现在你都欺负到你弟弟头上了。”老夫人愤怒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打过人？我怎么欺负弟弟了？”凌霜不服气。

        “你——宝珍，替我掌嘴。”

        “这个……我不敢！”

        珍姨娘面露为难之色，她不是害怕沈凌霜，而是担心到时候会受老爷责怪。

        “我给你这个胆，下去！”老夫人发着狠话。

        “为什么要打我？凭什么？”沈凌霜不服的说。

        “就凭你是沈家的人！一点家规也没有，真是有爹养没娘教！”老夫人道。

        “说我不好，为什么要扯上我娘？”

        沈凌霜轻咬着嘴唇，犟犟的说道。

        “韵竹是个好女人，可惜你一点不像你娘。”老夫人失望地说。

        “像我娘那样逆来顺受吗？她又得了什么好？还不是被您给逼死了？！”

        沈凌霜咄咄逼人的语调，双眼冒着点点的寒光。

        “啪！”

        厉声响亮的一巴掌打在沈凌霜的脸颊上，火烫的疼。

        “连您也讨厌我吗？”

        沈凌霜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沈忠逸面露悔意。但是沈凌霜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和身旁人的阻拦，她一个劲的挣脱开去，一口气冲出沈家的大门。她知道后面一个人在追赶她，她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她不想回头，她难过，她委屈，她倔强，她不想再见这个人，因为他曾是那个冰凉的家唯一给过她安慰的人——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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