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解释

气氛有一刻的凝滞。

        林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脑袋由空白变得愈发空白，甚至耳边嗡嗡嗡的，开始耳鸣。

        巨大的羞耻感袭上心头，难堪和心虚让她几乎要拔腿逃走。可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说“既然脸都已经丢了，就更要封住这个人的口了”，林知顶着轰鸣的脑袋，佯装淡定的看着周南生。

        周南生怔忡之后，话头止住，唇线轻轻抿起，沉默着。

        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林知经雨过来，身上沾了些湿冷的气息，此时脸色微红，大而圆的眼睛被冷白的光照着，湿亮清澈，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的样子。

        邹杨赶紧打圆场，推了周南生一把，调侃道：“你这不好吧，怎么连未成年都招？”

        把周南生推开，他微微俯身看着林知：“妹妹，你别看这小子一副好皮囊，但跟你哥一样不是人，咱不理他，给你邹杨哥哥的微信好不好呀？”

        林知看他，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老实说：“谢谢哥哥。”

        一边摸手机，目光悄悄的还是朝周南生瞥去一眼，生怕他忽然就找裴易把什么都说了。

        旁边的裴易看到这儿，忽然轻笑出声。

        他抬手捏住林知的脸颊，轻轻扯了扯，调侃道：“你这，有点没良心吧，说是要对我好，给我送伞，结果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只盯着别人叫哥哥了？”

        “你这良心，跟着五官走的吧。”

        气氛在这一刻松动下来，大家也都不怎在意，只当小孩好玩。

        林知过分心虚，不敢跟裴易计较，任他捏着自己的脸，把伞举起来，小声说：“哥哥，我是来给你送伞的。”

        但要是知道在这里会碰到周南生，打死她都不来。

        周南生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林知现在只想把他拉走，拽着他的袖子，说：“哥哥，我们赶紧回家吧，你朋友也都要回家了。”

        越说越意识到丢人，她低着头，悄悄往裴易身边躲了躲。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裴易也不再调侃她，手在她后脑勺轻拍了下，然后顺势落在肩上，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彻底挡住。

        林知一愣。

        裴易跟教授和其他人道别。

        邹杨看着外边的雨幕，感概道：“有妹妹就是不一样，我也想要妹妹了怎么办？”

        “等下辈子吧，你这年纪只可能有女儿。”裴易把林知拿过来的伞丢给他一把，“去找个便利店买几把伞，我跟我妹先回去了。”

        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街上没多少人。

        裴易撑开伞，遮住两人头顶，走入雨幕里。

        邹杨拿着另一把伞去找便利店，岑雅忽然跟上去，说跟他一起。

        她冲过来淋了点雨，邹杨也不好再让她回去，把伞分她一半。岑雅说了句谢谢，然后问：“是裴易跟你们说那是他妹妹？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邹杨也不想尴尬的沉默，回答说：“十一的时候裴易带她来学校吃饭才介绍给我和梁子认识的。”

        岑雅想了想说：“裴易没有妹妹的，他是独生子。”

        邹杨不怎么在意：“可能是表妹吧，毕竟姓也不一样。”

        “她姓什么？”

        “林，林知。”

        岑雅没再说话，但她心里清楚，不可能是表妹的。

        裴易他妈妈那边只有一个妹妹江皖，没有结婚。

        林知没料到她没刻意准备，结果还能跟裴易共撑一把伞。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情窃喜了，满脑子还是周南生的事。

        要赶紧联系他，跟他解释，想办法让他不要说出来。

        心里头想着事，林知心不在焉的，忽然手臂被拉了把，她被拽到裴易身边。

        裴易好笑道：“我是洪水猛兽吗，躲那么远？”

        裴易撑伞本来是偏向林知的，可她走着走着就离得越来越远。裴易起初觉得小姑娘可能是刻意拉开距离，不习惯跟男生靠得太近。叫了两声没理，才发现是人走神了。

        裴易略微扬了扬眉：“这么入神，想什么呢？刚刚那个哥哥？”

        明显调侃的语气，林知觉得憋屈：“才没有，我就是觉得丢人。”

        “知道丢人是好事，小小年纪的还学人搭讪。”裴易一手压在她肩上，一手撑伞，想想又觉得好笑，“不过你这手段还挺复古，我们这代都不用了。”

        “……”

        林知更加憋屈了，忍了又忍，想呛回去，可一抬眼就发现他把伞大部分遮在她这边，他自己另一边肩膀已经被雨打湿了。

        林知抿唇，心底不知道被什么塞得满满的。

        她不傻，便利店不远，刚刚他可以等邹杨买完伞回来再走，对他老师来说也更为礼貌。可是他先走了，主要是察觉到她觉得丢人。

        心底涌上歉意，林知说：“要不我们再买一把伞吧？”

        “嗯？”裴易语气漫不经心的，“那多浪费，再买一把你今晚不就白跑一趟了？”

        林知想起自己最初要来送伞而找的理由，越发觉得不值。

        不仅白跑一趟，还让自己暴露，且尴尬又丢人。

        她抿着唇，又不想说话了。

        “林知。”裴易垂眸看她一眼，忽然道，“你这个年纪有些小心思很正常，但有归有，你自己得把握分寸，不要影响到学习，也要保护好自己。等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你们这个年龄没什么定性，很多人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很多感觉说没就没了，有异性朋友，关系好点可以，但早恋就没必要，知道吗？”

        林知垂着脑袋，低低哦了声。

        想了下，觉得敷衍，又补充：“我真没打算早恋的。”

        裴易似是不信：“真的？”

        林知看他一眼：“真的，我刚才要微信，就，就纯粹觉得他长得挺好看。”

        裴易不说话，盯着她，显然是不信她这鬼话。

        林知不大高兴：“我又不傻，你和邹杨他们都拿我当小孩，我是多没自觉去勾搭成年人，这明显不会成功好吗？”

        裴易掀起眼皮，淡淡道：“万一他就是个禽兽呢。”

        林知：“……”

        裴易：“女孩子很容易受到伤害，你还小，学校生活很单纯，还不明白这社会什么样。比早恋更严重的是，你不知道保护自己。早恋不行，和来历不明的人交往更不行，知道吗？”

        他故意说的很严厉。

        林知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说：“我知道，我都记住了。”

        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住。

        回去的路不远，裴易也没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话题转到别处，没过多久就到了。

        林知一回去就跑回房间，然后从通话记录里翻到周南生的电话拨过去。

        响了很久也没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林知不放心，开始编辑短信：你好，我是林知。想跟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你可能觉得我骗你，但除了说哥哥的那句，其他都是真的。而且我也不是裴易妹妹，我是被寄放在他这里的。他很忙，我不想麻烦他才会在网上租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告诉他行吗？

        编辑完，林知从头看了一遍，为了显得更诚恳，又在后面加了句：谢谢你了。

        短信发完，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林知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怕他中间给裴易打电话，想隔一会儿给他打一通让他占线，又怕他觉得烦，更去告状了。

        在忐忑中，林知度过了难熬的十五分钟。忽然间，手机震动一下，林知觉得心跳都漏了。

        摁亮手机一看，一颗心脏重重一摔，林知头都有点晕。

        没有回复，只有支付宝提示有人转账两万给她。

        来自生。

        周南生。

        他把钱退给她了。

        林知一慌，手指都有点抖，赶紧把钱又给他转回去。紧接着切换到通话记录，拨出他的电话。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提示正在通话中了。

        林知头皮发麻，觉得他肯定是在跟裴易告状。光想想要是裴易知道这事，还有后面一连串的谎，就仿佛有晴天霹雳劈下。

        还没想好怎么说，林知就已经手忙脚乱的跑到了裴易门口。

        敲了两下，门从里面被拉开。

        裴易刚洗完澡，套着宽松t恤和灰色运动裤，肩上搭着毛巾，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潦草的擦着头发。

        看见林知，他有点意外：“怎么了？”

        林知急得脸色微微泛红，咽了咽嗓子，才干巴巴的找了个理由说：“我刚才想了下，觉得我今天做的事可能让你同学误会了，也让你丢人了，我想解释一下。”

        裴易神情变得有点淡，跟那边说等一下，再抬起眼睫看向林知时，语气又带上笑意：“你看我这像是智商欠费吗？找我要手机号来了？”

        他眼睛里没有笑，像是生气了。林知舔了舔唇：“不是，你误会了。”

        裴易倚到门框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把手机递过来：“行，解释吧，我这正跟周南生说话，借你几分钟。”

        林知：“……”

        明明目的达到了，可裴易站在那儿，让林知更紧张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莫名的有些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林知想要坦白，可想想现在他不高兴，自己都这么难受。要是坦白了，他肯定更生气，那样自己也更难受。

        林知权衡利弊，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裴易直接被气笑了，但他没阻止。

        林知觑他一眼，声线尽量平稳：“喂，你好，我是林知。”

        那头没说话，林知一边想着怎么避开裴易，一边吞吞吐吐道：“是我今天莽撞了，对不起。然后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我、我也没有骗你——”

        她磨磨蹭蹭的往后退着，裴易淡淡道：“就在这儿说。”

        “……”

        林知顿住，憋了半天，咬咬牙说：“我要微信，其实主要是觉得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我想问你要个链接，然后买件同款送给我朋友。”

        一句话说完，空气陷入短暂的静默。

        林知自己都想找块豆腐撞死。

        裴易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想到什么，撇过头，像是忍不住，在笑。

        林知：“……”

        林知本来就够难受了，现在进退两难，还被嘲笑，只想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

        她快到极限的时候，周南生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他叹了口气说：“行了，别瞎扯了。短信我看到了，钱我会再给你转回去。你说谎这事，本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裴易是我师兄，我这合着他妹骗他，完了还收他妹的钱，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他不松口，林知一颗心沉到谷底。

        “没什么事儿了，把电话给你哥，我有事跟他说。”顿了下，周南生补充，“不是你的事，我们专业上的。”

        林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

        她就像是一条被扔在太阳下的鱼，本来都以为要死了，可突然又被丢进了水里。

        林知如蒙大赦的起死回生，嘴角的弧度止不住的翘了起来，高兴道：“好的，谢谢你。”

        说完，林知把手机递回给裴易，对上他的目光，又赶紧把表情收敛起来，垂着脑袋低声道：“谢谢哥哥。”

        裴易也不急着接电话，盯着她，好笑道：“你这都送你朋友几件衣服了？”

        林知：“……”

        看他刚才忽然就笑，林知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偷拍被发现然后临时编的那个理由。

        但是林知现在不想跟他计较。

        这短短几个小时，就好像打了好几场乱仗，她很有点累。

        林知回到房间，关上门。

        背贴在门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舒出一口气。

        她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除了喜欢他这件事，她再也不要瞒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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