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病房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秦蝶不紧不慢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等着他们开口。

        江月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们刚才说的话，被听到了吗？

        江月欢细细回想了刚才的交流有哪些不妥之处。

        全都不妥啊！！

        林霰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让江月欢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她根本不认识对面的女人，但是她大概猜得到这应该是他的经纪人。

        秦蝶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们。

        “说说吧，这样多久了。”

        江月欢也不指望林霰寻开口了，认命道：“多久……要说多久也没多久，就昨天的事吧。”

        秦蝶诧异道：“这么突然。”

        “是啊，毕竟这种事情谁能料得到呢。”江月欢勉强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们还想去一趟局里，有官方出面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秦蝶笑了：“你可真是会给我带来惊喜。”

        江月欢哪敢说话。

        秦蝶又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准备什么时候跟家里人说？”

        “这……要不再等等吧，我怕他们会接受不了。”

        江月欢看了林霰寻一眼：“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但是他的情况我不太了解。”

        “林霰寻。”

        秦蝶眉梢一挑：“你觉得这是在开玩笑吗。”

        什么？

        江月欢有点懵：“我是认真的，这件事情虽然很离谱，但既然发生了，我肯定会承担后果的。”

        秦蝶脸色一沉：“就一个晚上，你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要闹到这种地步。”

        啥？江月欢感觉有点不对。

        “我不反对你恋爱，但我希望你不要走向堕落的道路，老实说，我还是不相信你会乱来，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但是林霰寻，你必须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恋爱，什么恋爱？”

        江月欢还在头脑风暴中，没转过弯。

        “不恋爱你去什么局里？！”

        江月欢懵了：“现在单身去警察局也犯法了吗……”

        秦蝶皱眉道：“警察局？”

        江月欢有点回过味了：“啊……那不然呢？”

        秦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原来没有听到啊！

        江月欢提起的心立马放下了，白紧张了半天，原来她们聊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昨天才认识他。”

        她直接否认三连，踢了一脚一言不发的林霰寻：“不信你问他。”

        林霰寻甚至没有转过头，语气毫无波动地说道：

        “渣男。”

        江月欢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要是换不回去的话，这罪名就是自己承担了啊！

        “我们两个真的没什么关系，都是误会。”

        江月欢努力让秦蝶看出她才是有智商的那一个：“我们确实是昨天认识的，那些狗仔如果拍到了什么，都是我们演的。”

        秦蝶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为什么？”

        说起这个江月欢又来劲了。

        她转过头，平静地看向窗外，说道：“今天天气不太好。”

        江月欢没有理会林霰寻诡异的眼神，哼，等会她的敬业能让他自惭形秽。

        她看向秦蝶，目光忧郁又沉静。

        “我想退圈。”

        秦蝶：“……”

        她感觉到了代沟：“那你这方法够曲折的。”

        是吧，是吧！江月欢仿佛找到了知音，她就觉得林霰寻脑回路清奇，想进圈难，退圈还不容易？

        “要退圈，先淡出公众视野，再不济工作室发个因身体原因要休息的声明，最隆重也就开个发布会的事，不过那太扯了。”秦蝶道。

        江月欢很赞同，林霰寻则勾起嘴角，在这时开口道：

        “那他现在能退圈吗。”

        “不能。”

        秦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挂着那么多代言，通告一大堆，谈好的戏也不能推，我是无所谓，反正钱还得你自己赔。”

        江月欢幽幽地看了林霰寻一眼，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同是天涯退圈人，他们两个的差距未免有点太大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

        江月欢是真的很想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

        秦蝶看了一眼时间：“听医生说你们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受了点刺激，可能会胡言乱语，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既然这样，马上出院吧，不能再耽误了，正好下午的公益短片也不用推了。”

        “你是叫江月欢是吧？”

        秦蝶突然对林霰寻说道：“我看你外形条件很不错，直接上镜都没问题，有没有兴趣一起进娱乐圈？”

        江月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圈内人。

        “没有。”林霰寻冷漠拒绝。

        江月欢又给了他一脚，这次被躲开了，她对秦蝶道：“他开玩笑的，江月欢是首都电影学院表本毕业的，成绩很优秀，热爱表演。”

        秦蝶看着她，笑了笑：“真难得，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夸奖人的话，果然有句老话说得好，有情能使鬼推磨。”

        江月欢：愣住。

        糟糕，光顾着推销自己，忘记人设了。

        她微微侧过头，演道：“这是她自己的原话，与我无关，还有，我没谈恋爱。”

        江月欢必须严正声明这个事情，昨天她可以卖力演出，那是因为她以为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现在可不行，她的脸暴露了。

        秦蝶又笑了笑，“那小江啊，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片场吗？”

        林霰寻又一次冷冷拒绝：“不去。”

        她的形象啊！！

        江月欢已经在内心哀嚎，表面上还要云淡风轻，她替自己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过去，我们两个就说不清了。”

        林霰寻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江月欢理直气壮地回瞪他一眼。

        加戏是另外的价钱。

        “也是，现在最好还是冷处理比较好，我已经尽量把这件事情处理成普通恋爱了，至于你说的真相……”

        秦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除了你们两个以外，唯一会相信的应该只有医生了吧？”

        还是出于对患者的人文关怀。

        江月欢：不，你太小看我们了，张医生也觉得我们疯了。

        门边突然传来敲门声，秦蝶看了一眼，道：“进来。”

        一个陌生男子提着两个纸袋就进来了。

        秦蝶开口道：“我来的时候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让小郑准备了衣服跟新手机，就是不知道你的会不会合身。”

        她拿走一个纸袋。

        “谢谢。”江月欢下意识接过。

        秦蝶眯了眯眼睛，助理小郑一脸见鬼的表情。

        前者对江月欢开口道：“你的是那一袋，怎么，想穿女装？”

        江月欢内心咳血，这该死的下意识，老觉得秦蝶是在跟她客气。

        是啊，现在她才是她的艺人。

        “看错了。”

        她收敛好表情，并不多做解释，直接接过小郑的袋子。

        表演基础课中当然不会缺少模仿这一环，但是她与林霰寻接触并不多，只能表现出她看到的林霰寻。

        她很努力融入角色，倒是林霰寻，完全就开始摆烂了。

        比如离开医院后，在保姆车上，秦蝶问他：“小江，你现在想先回家，还是去酒店或者别的地方？”

        “中宿云苑。”

        车内一下安静了，江月欢是没反应过来，秦蝶跟小郑则是意味深长。

        林霰寻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但还是要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

        秦蝶恍然大悟，不紧不慢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可真巧啊，林霰寻也住在那，你们平时交往很方便。”

        江月欢这时反应过来了，他说的这是自己家啊！

        她觉得自己真的快圆不动这个谎了。

        “那就先去中宿云苑吧，正好，林霰寻，你要不也回家修整修整？”

        “不用了！”

        江月欢立即打断道，“不是还有工作吗，我想早点去片场再熟悉一下剧本。”

        秦蝶摇头惊奇道：“真不敢相信，我能从你的嘴里听到工作两个字。”

        江月欢应该跟着尬笑的，但是顶着这张脸，她笑不出来。

        “我听说江小姐有东西落在公司了，不如先把他送到公司吧？她公司就在正安路123号4号楼。”

        秦蝶准备再多，也不能帮她补办电话卡，总不能一直用这张临时卡，这事还是得先让林霰寻去办。

        秦蝶点头：“那先把江小姐送到她的公司，江小姐，你一个人没什么问题吧？”

        林霰寻面无表情道：“如果直立行走能让一个成年人类感到害怕的话，我应该有问题。”

        江月欢：“……”

        秦蝶：“……”

        小郑眉头一皱：好怪，有种熟悉的感觉。

        江月欢严重怀疑他是被下了好好说话会死的诅咒！

        不然就是想报复自己那一巴掌之仇！

        还好秦蝶没有介意，不然江月欢的“能轻而易举让我在娱乐圈蒸发”名单上可能又要添一员猛将。

        下车时，顶着来自背后注视的压力，江月欢在车外单独跟林霰寻说了几句话。

        “大哥，我替你打工，你能替我做个人吗？”

        江月欢嘱咐道：“我最近水逆，得罪了不少人，你说话一定要小心点，不然到时候会被别人盯上的。”

        林霰寻问道：“你平时很谨慎？”

        “那当然啊，我一个娱乐圈小虾米，不谨慎等着找死吗？”

        林霰寻挑眉道：“既然谨慎又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说明谨慎对他们没有用。”

        江月欢：糟糕，好有道理，她好像有点被他说服了。

        “放心吧，秦蝶不会在意刚才的事情，我有分寸。”

        林霰寻抬眼望向江月欢身后。

        江月欢不太放心，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再次强调：“四号楼五层，ja影视有限公司，我的身份证在包里，位置很好认，有我的照片。你可能会遇到我的同事，没关系，他们都是正常人，就是老板可能有点棘手，你尽量别跟他起冲突，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我知道了。”

        林霰寻点头道：“那你就好好回去工作吧……热爱表演的江月欢。”

        他刻意放慢的语气让江月欢浑身鸡皮疙瘩，为了以示尊敬，她静静微笑道：

        “放心吧，随便哪个直立行走的动物都能做得比你好的。”

        林霰寻冷哼一声，两人就此分别。

        “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一上车，秦蝶就好奇地问道。

        江月欢进入角色，神色淡淡：“我跟他说，昨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希望她摆正自己的位置，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她要提前给秦蝶打好预防针，表明他们的关系非常清白，避免林霰寻这边以后找她麻烦，比如拿一千万让她滚什么的，咦，好像也不赖……

        “噗。”

        搁这演霸道总裁呢。

        秦蝶没忍住笑了出声，但是并没有戳穿她：“行吧渣男，剧本你都记下了吧。”

        江月欢表情不太自然：“还要再看看。”

        她对接下来要拍什么根本一无所知，幸好有林霰寻这个娱乐圈差生兜底，秦蝶根本没怀疑，把剧本递给她，好让她临时抱佛脚。

        对于已知的表演，虽然有底气自己能演好，但江月欢还是会提前做好周全的准备，高中的时候也是，为了保证文化课成绩，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学习，根本不敢松懈，所以这种直到考前一刻还在预习知识点的事情，她以为永远不会轮到自己。

        不过既然互换身体都发生了，万事皆有可能。

        江月欢翻开剧本。

        这个公益短片讲述的是一个三口之家的故事，性格暴躁的丈夫经常当着儿子的面殴打妻子，而每当这时，妻子总会将儿子紧紧护在怀中。但是从某一天开始，儿子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与母亲被家暴后一模一样的伤痕，一次又一次，母亲越是努力保护他，他伤得越重，就如同母亲一样。

        伴随着伤痕，儿子逐渐长大，很奇怪的是，大家都看不到他的伤痕，他一个人忍受着疼痛，沉默寡言，与那些健康成长的同龄人格格不入，在学校也经常被欺负被孤立。

        终于有一天，母亲发现了他的伤痕，她这才意识到必须带孩子离开，提出要跟丈夫离婚，丈夫并不同意，一如往常地出手殴打她，但是这一次下手稍微重了些，妻子死了。

        儿子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他终于疯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也会死去，于是他拿起了餐桌上的剔骨刀，看向了父亲。

        故事在这里结束，江月欢陷入了沉默，带入到儿子的身份，她现在很压抑，心头有些堵，有种很痛苦的感觉，但她不想哭，因为她觉得以这个儿子的人物性格，他并不会随便哭。

        然而一想到这个剧本是自己演，她又有点想哭了。

        多久了啊！自己多久没有演个正儿八经的角色了！

        这个角色好像没什么台词，不过沉默寡言并不代表角色好演，还是演十几岁的少年，秦蝶不怕自己艺人演砸的这种勇气令她敬佩。

        她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不知道互换身体用的到底算谁的脑子，但目前看来并没有影响，剧情记得很顺，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到片场好一会了。

        “你看到了吗，他刚才走路都还在看剧本，太做作了吧，真这么努力早干什么去了？”

        一个语速稍快的男声传入正在找感觉的江月欢耳朵里。

        “他就算是装的，那也挺稀奇。”

        另一个女声响起，声音很有辨识度，应该就是与她搭戏的女星何戎，何戎比林霰寻大个十多来岁，年轻时也主演过不少高收视的电视剧，但是演技发挥不太稳定，这两年作品质量也参差不齐，应该算是退居二线但有国民度的女星。

        “放心~跟他搭戏，你就算演砸了也有他顶着，观众骂的还是他。”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演得烂我才高兴呢，有他作对比，导演肯定能记住我，我就是担心他发挥太差，影响我状态。”

        女声继续道：“你不知道我上次听邓以年怎么吐槽他的，咳咳，听我给你复述哈：”

        “内娱颜霸，演戏挺尬，作品不多，咖位挺大，辛苦营业十余载，不如人家资源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与他交友，木星爆炸，携伴细数其所长，只余一夜相顾无话。”

        江月欢轻笑一声，把里面的人吓得齐齐一激灵。

        何戎与她的经纪人神色有些尴尬，江月欢倒是很自然，推了推门，笑道：“门没关好，你们继续。”

        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正欲关门，突然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

        “我想，他也不是一个优点都没有的。”

        至少在那时，他救了她的命，在她的身体被湍流冲走，全身失去平衡，被江水淹没，被不安包裹的时候，那只手拉住了她，给了她唯一的一线生机。

        不过其他的倒是吐槽得有一定道理，林霰寻只有用这三种身份才能与人交往：偶像，亲人，救命恩人。

        “以及，”

        江月欢望着他们，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后半段不怎么押韵。”

        门关上了。

        何戎与她的经纪人互相对视一眼。

        “你见过他笑吗？”

        “没有。”

        “那他什么意思？”

        “不太清楚，但是感觉有点可怕，比他臭脸还吓人。”

        ……

        “跑哪去了，快过来化妆。”

        秦蝶抓住还在突击复习的江月欢。

        “这就来。”

        江月欢步伐轻快。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被一群工作人员包围的快乐。

        不用眼巴巴等化妆师，也不用为了争取时间自己动手，更不用拖着不合身的衣服与一旁的同行相互吐槽。

        这是她的……专属化妆间耶！

        江月欢喜上眉梢，镜中男人的眼睛里也沾上莹莹光点，这双眼睛果然适合笑，可惜正主不营业，虽然不想崩人设，但是看到可爱的小粉丝，还是对她们笑一笑吧。

        造型师小大看到她在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在想什么呢小林总？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一旁的化妆师小钱给了他一肘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网上才刚传出老板的恋爱瓜，下面都是类似：

        【资源咖果然无所畏惧，估计人家根本不在意谈恋爱掉不掉粉】

        【看照片感觉像是在吵架，感觉当他女朋友应该很辛苦，每天摆个臭脸，和他恋爱跟渡劫有什么区别】

        【谁关心糊咖恋爱啊，下一个】

        【区区恋爱瓜也敢上热搜？】

        类似这种评论，他还敢说有喜事，老板笑了不一定是他脾气变好了，也有可能是他想到了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小大也回过神了，见江月欢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谁不知道林霰寻的臭脾气，小大刚来的时候，林霰寻就对他做的造型黑过脸，还对他说过:

        “听说你是国美的，有没有可能你们食堂打菜的阿姨才是你，而你做了一场自己从国美毕业的梦？”

        那个时候小大真的很痛苦，痛苦的不是老板质疑自己的国美学历真假，而是竟然讽刺他一个从小学美术的跟食堂阿姨一样手抖！！

        他注意着江月欢的表情，感觉她好像越来越生气了，黝黑的眼眸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感，额前微长的假碎发压住了眉眼，显得整个人更加阴郁。

        小大更慌了，这气势，说要鲨他他也信。

        江月欢一秒收起阴冷的神情，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笑着感叹道：

        “我好帅啊。”

        小大：啊？

        小钱也跟着愣住了，什么？没听错吧？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小大尬笑两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自夸，但是听起来一点也不油腻，反倒无耻出了一种清爽的感觉。

        他试探性地夸奖道：“老板一直很帅啊，不做妆造也帅，今天像是开了光一样的帅。”

        本来只是打趣，倒是让江月欢乐了：“没错，我今天才开的光，灵光，你造型做得很自然，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个高中生。”

        小钱张着嘴望向小大：靠，马屁竟然让他拍到了。

        小大得意地仰起下巴，这叫什么，富贵险中求。

        做完造型去片场，首先拍的是室内戏。

        上午何戎他们已经演完了儿子小时候的戏码，现在的主要戏份是集中在少年时期家里的几场戏，一是过渡到长大时看到母亲被打的场景，二是母亲发现儿子伤口的场景，三就是最后的结局。

        这几场戏是按顺序拍的，江月欢在大家各种各样的注视中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看着他们的眼神中统一发出名为怀疑与惊悚的光，坐等导演讲戏轮到自己。

        导演乔算跟何戎讲完戏，看向正默默等待的江月欢，开口道：“行了，霰寻你等会就站在那个小沙发旁边，镜头过来的时候适当表达一些伤心的情绪就行了。”

        嗯？江月欢有些迷茫，就这样吗？

        以江月欢的经验来看，乔算在糊弄她。

        虽然她不是导演，但学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是懂一些拍摄的规则，拿公司的张导来说，张导在第一次给她讲戏时会将角色的最高任务清晰明确地讲述一遍，大概就是捋一遍主旨，然后是背景，人物性格，对于这一场戏表演的内容，他会具体到每个动作，微表情都讲述得明明白白。

        当然，不是每场戏都需要做得这样精细，每个导演的风格也会有差异，但只是让她表达伤心未免太笼统了，伤心分很多种，虽然这个片子的主旨并不难理解，但是给了一个抽象的伤心概念很容易让演员在拍摄当时过度自由发挥，演得不好轻则面瘫死鱼眼，重则抽风表情包，这个度必须靠演员自身水平过硬才能掌握好。

        问题是，把所有活全甩给演员，导演有什么用？

        江月欢有些无奈，不过大概也能理解乔算，像林霰寻这种演不好你也拿他没办法的，遭导演包容捧杀或针对都是情理之中。

        她转过头，正好看到何戎，后者没来得及做好表情管理，那种看好戏的神情还挂在脸上，让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江月欢挑了挑眉，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拍摄。

        随着镜头的推进，江月欢按照剧本上转场的要求，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片场的所有工作人员，是站着休息的何戎与饰演丈夫的演员，还有认真注视着她的秦蝶。

        江月欢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瞬间，像是因为伤口而引发的抽搐，她的视线穿梭在不远处的地面间，像是在看着什么，头颅随着视线的移动轻微偏转，幅度很轻，但是看得出来，少年有一些迷茫。

        摆烂上班中的乔算突然将身体前倾，出于一种表演的默契，她预感到什么，必须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瞬间。

        她做出手势，示意摄影师近景推大特写。

        江月欢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沙发旁的地面上，视线向下，睫毛颤动了一瞬，但她没有闭眼，而是抬起眼，将视线锁定在镜头上，那个眼神沉默而阴郁，但并不凶狠，而是带着一些麻木的懦弱。

        乔算示意可以结束了。

        片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虽然江月欢几乎没有动作，但她的情绪好像带动着所有人与她一起陷入无声的痛苦中。

        乔算第一个鼓掌。

        “这个眼睛的镜头太漂亮了，泪水再多一点我就得喊停重来了。”

        她还在回看这一个镜头，根本无暇顾及演出这个镜头的是自己几分钟前还在嫌弃的演员。

        “泪水？”

        小钱吃惊道：“小林总哭了？怎么可能啊！”

        这比导演让林霰寻一条过还让他们惊恐！

        江月欢转了转头，与惊诧的何戎对视一眼，向她点头示意，眼神很谦逊，一看就是已经出戏的表现。

        明明是很平静的眼神交流，但是何戎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挑衅。

        这条演得好如何？当他撞大运了，演技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进步神速的，更何况还有天赋这座无法跨越的大山，演员的悟性以为是靠粉丝刷微博评论众筹就能拥有的吗？

        呵，敢挑衅前辈，等会的对手戏她也不能收着了，一定让他常常被压戏是什么滋味！

        话说他刚才那条好像确实挺不错的……

        一旁的经纪人欲言又止：“姐，表情管理，你不要再磨牙了。”

        何戎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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