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推开萧兰亭之前,云卷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那只寒光凛凛的箭头直冲萧兰亭后心而来,云卷第一反应便是萧兰亭绝不能出事。
她几乎没有思考便把萧兰亭推了出去。
箭贯穿她的肩膀,痛楚席卷全身,云卷再次陷入黑暗的沼泽,思绪像浮萍似的不知会飘向何处。
再次能感知到外界的声音,云卷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烟青色的床帐,屋外天色大亮。
云卷喉咙干涩,想要说话却迸出几声咳嗽,耳房里传来动静,皎月趔趄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您终于醒了!快来人啊!夫人醒了!”
皎月一边哭一边冲屋外喊道,下一刻下人太医都涌了进来。
皎月跑到床边,“夫人您疼不疼?让太医给您看看,您哪儿不舒服?”
云卷右臂疼的厉害,只能抬起左手指了指嗓子。
太医:“姑娘先去倒杯水,让夫人清清嗓子。”
云卷借着皎月的手喝了一大碗温水,嗓子才勉强能发出声音,她看了看屋内,抬头问皎月。
“萧兰亭呢?”
“世子上朝还未回来,奴婢方才已经让人把夫人醒来的消息赶去告知世子了。”
太医在一旁忙活,云卷伤在肩头不方便让太医查看,只能由医女将伤势反馈给太医,太医隔着屏风为云卷上药。
云卷疼的直抽气,眼圈不免红了,她后怕道:“我的胳膊,没有废吧?”
太医隔着屏风道:“夫人放心,箭并未伤到筋骨,不过没入很深,夫人这段时间都不能用右手,切忌提重物。”
“要养多久?”
“起码也要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给云卷上完药,太医又叮嘱云卷:“您的拇指已经给您接好了,刚开始几日可能不太灵活,您需得每日做一做康复的训练。”
“知道了。”
折腾了两刻钟,太医才收拾好东西离开,云卷虚弱的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皎月。
皎月关上门回到内室,哭着跪在脚踏上,“夫人,是奴婢没用,害夫人落入险境。奴婢该死!”
“胡说什么。”云卷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长风怎么样?”
“他伤的很重,现在还没醒,不过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
“徐宽呢?”
“下狱了,您昏迷了整整一日,听闻昨日早朝之上,陛下龙颜大怒,将徐家的行刑日又往前提了半月,三日后就要问斩了。”
皎月恨得咬牙切齿:“活该!等他人头落地那日,我一定要去看!”
“别说了。”云卷合上眸,有些身心俱疲。
她是无法共情绑架她还想杀她的人,但徐家的确是满门忠烈,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令人唏嘘。
“你头上的伤没事了吧?”
“奴婢这都是皮外伤。夫人您饿不饿,孙婆婆做了粥给您,还温着。”
云卷起来吃了半碗粥,身上有了些力气,只是依然没撑多久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不知不觉又梦到了那天凶险的一幕。
“不要……萧兰亭……小心、后面……”
云卷倏地睁开眼睛,天已经暗了,屋内只有一点点幽暗的烛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床头不远处。
云卷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哑声道:“萧兰亭?”
萧兰亭背着光,眸中晦涩的情绪云卷并未捕捉到,他提步走上前。
云卷努了努嘴,“你站在那儿不出声干什么,故意吓我?”
“没有,我刚才在暖阁,听到你说梦话才过来。”
萧兰亭看着她头上渗出的冷汗,取来锦帕替她擦拭,声线轻轻:“你……还好吗?”
“不好,我好疼。”
“你真是……谁让你自作主张跑回来的,还给我挡箭。那箭头再偏一点,你可知你是什么下场?疼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萧兰亭心里莫名烦躁,嘴上这样说,身体已经很诚实的大步走向太医留下的药箱,四处翻找止痛药粉。
他拿着药瓶坐到床边,拧着眉说:“老实点,我给你上药。”
云卷弯起嘴角,“萧兰亭,你心疼我吗?”
萧兰亭拔出瓶塞的手僵在半空。
他缓缓朝云卷看去,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笑眼盈盈,一个神情晦暗。
云卷徐徐开口,一脸真诚的说道:“萧兰亭,救你我一点也不后悔。就像你当初为了救我跳进湖里,为了我挨那二十廷杖一样,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推开你。”
萧兰亭心口缓缓下沉,他眉眼冷郁,久久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云卷轻轻扯动他的衣角,声音软糯:“还上不上药了?我肩膀好疼呀。”
“……不是不后悔么,疼就忍着。”
他吐出一口浊气,阴沉着脸解开云卷的盘扣,剪开绑带,将药粉撒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云卷疼得直吸气,眼泪从眼角滑落,上完药她眼睛就红了一圈,像个委屈巴巴的兔子。
萧兰亭给她绑好新的绑带,将她领口整理好,看着她说道:“明明娇气的不行,还强逞英雄。”
云卷踹了他一脚。
“你有没有良心啊……”
“下次不许再这样。”
萧兰亭面容冷硬。
饶是云卷知道他是别扭,心里也恼了,左手提起锦被遮住了脸,赌气的一声也不吭。
萧兰亭看着她,薄唇微张,却没发出声音。
他指骨攥紧,突然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厢房。
云卷不可置信的拉下被子,屋里真没人了!
萧兰亭!白眼狼!
三日后刑期一到,徐宽等人被问斩,朝中官职空出了几个,皇帝让太子和吏部商议任用的事,最后挑出的几个人不是出自太子麾下,便是温家的人,虽然能力上还算过得去,但未免有些不公。
太子与温家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朝中保皇党之间有颇有异声。
只是平康帝似乎半点都不担心,甚至还催起了太子和温惜朝的婚期,不过因为太后病逝还未满三年,有国丧的缘故,婚期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这些事都是温惜朝告诉云卷的,云卷受伤后半月里,温惜朝时不时便来拜访,起初是她和萧鹤一起来,渐渐的便成了她一个人,云卷对她仍有防备,只是表面上对她亲近些。
这天她是一个人来的,此时距云卷受伤已经过了一个月,温惜朝剥了个橘子给她。
“等过几日天气再稍微暖和一些,我带你去城外佛寺拜一拜。你整日待在家里,也该见见太阳了。”
皎月侍奉在侧,闻言笑着说道:“那怕是不行,世子让夫人在胳膊彻底痊愈之前,都不要出门呢。”
“他真这么说?”温惜朝眼底闪过一丝什么,笑着说:“那我可得说说他,怎么也不能不让你出门啊。”
“也是我自己犯懒,我这人不太爱出去走动,让你总来陪着闷着我也不好意思。”
云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言语间已经暗示了温惜朝,可惜温惜朝似乎没听明白,她叹息道:
“你我是一样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到处跑。别说,自从我说来陪你,那些邀约也少了,我耳边也清静了。”
温惜朝想了想,“既然不能出门,在府里转转也好。今日阳光好,皎月,侯府可有哪儿能散心的?”
“花厅可以,只是最好别走太久,夫人伤的重,还不能太费力呢。”
“后花园可有湖么?湖里有鱼吗?”
“好像是有的。”
“那太好了,小卷,咱们钓鱼去吧。”温惜朝笑着说,“钓上来正好炖了给你补身子。”
云卷怔然,“可我的胳膊……”
“你不必上手,便在一旁坐着晒太阳,让皎月给你架杆。总比坐在这屋里发霉有趣。”
“好!夫人,奴婢觉得挺好的。您是好久没出门了,就去晒晒太阳吧。”
云卷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皎月给她披上狐裘,戴好了茸帽,又将手炉换了炭交给她,保证她冷不着,才张罗好钓具出了门。
云卷是快一个月没离开过逍遥楼了,出来走走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温惜朝一路和她闲聊,说起她过阵子要尝试接手家中的商铺。
云卷有些惊讶,忍不住问:“为何要你去经手商铺……我是说,高门贵胄似乎都瞧不起商贾。”
温惜朝笑着说:“只有小门户的人才会这样想,其实我外祖母家就是经商的,我娘想我也学一学,往后好给夫君管账。”
她愁的叹了口气,“我娘要给我个新铺面,要我自己想做什么生意。可我琢磨了好几日,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温姐姐聪慧过人,一定会有好点子的。”
云卷笑眯眯的说道。
“什么好点子,我只求别血本无归就好。”
她道:“你现在在给侯府管账,又是商家出身,若有什么能指点我的,姐姐感激不尽啊。”
云卷摇摇头,“侯府铺子的生意一直很好,我接手过来只是看个账。我是云家的庶女,没学过经商,温姐姐这是难为我了。”
温惜朝笑了笑,再也没说什么。
二人来到湖上长亭里,温惜朝似乎很熟练,自己上了铒甩了杆。
云卷第一次钓鱼,请教过温惜朝以后,也成功放下了鱼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鱼儿上钩。
这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好在云卷最不怕的就是等待,她和温惜朝边聊边晒太阳,竟也不觉得无趣。
另一边,萧兰亭下朝后直接便回了家。
云卷这两天总说嘴里没味道,闹着要吃辣,萧兰亭回府的路上经过典膳楼,特意打包了一份辣兔肉回家,谁知到了逍遥楼却不见云卷。
萧兰亭有些不悦,食匣扔到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侍女在明间不敢出声,萧兰亭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冷道:“云卷呢?”
“夫人、夫人和温小姐去后花园钓鱼去了。”
“温惜朝?”萧兰亭眉头松开,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提步向外走去。
他一路来到后花园的湖心亭,远远便看云卷和温惜朝坐在一块儿,二人不知在聊什么,云卷脸上的笑容十分轻松。
萧兰亭驻步看了片刻,才提步走了过去。
温惜朝正对着萧兰亭的方向,所以一眼便看见了他。
“兰亭,你下朝了?”
云卷一愣,回眸看去,萧兰亭走到她身前道:“伤没好全就出门,跟你说的话真是转头就忘。”
云卷轻笑了声,刚张嘴就听温惜朝说:“是我叫小卷出来散散心的,怪我。”
她笑容嫣然,调侃道:“只是你管的也太严了,小卷都生你气了。”
萧兰亭挑眉,看向云卷,“生我的气?”
不等云卷回答,皎月突然叫了声:“动了!动了!有鱼上钩了!”
“真的!”
云卷弹了起来,她在这儿坐了快半个时辰了,才有鱼咬钩,眼看皎月一人提不起来,她抓着萧兰亭的袖口。
“你去帮帮皎月~”
萧兰亭只得过去接手了鱼竿,温惜朝手里拿着另一根鱼竿过不去,只能站在后面看着。
云卷凑在萧兰亭身侧,眼里的光亮晶晶的,她欢喜道:“等鱼上来,咱们今晚吃麻辣鱼好不好?”
萧兰亭张嘴,云卷先声夺人:“你不同意也不行,鱼是我钓的,我想怎么做怎么做。”
“你、钓、的?”
萧兰亭收杆的动作停了下来,鱼已经出水,在鱼钩上不停摆动着身体。
云卷心急如焚,“你快收上来呀!鱼快跑了!”
萧兰亭慢悠悠的说道:“鱼是你钓的,你自己收上来。”
云卷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
眼看鱼快跑了,云卷扑到萧兰亭怀里,抱着他的腰服软:“你钓的行了吧!”
萧兰亭神色愉悦,这才满意收杆,鱼落进鱼篓里,足有小臂那么长,实在是大丰收。
云卷眼珠一转,趁萧兰亭整理鱼竿,单肩背起鱼篓跑出湖心亭,把鱼篓交给侍卫。
“告诉李妈妈,世子吩咐今晚做麻辣鱼吃!”
她得意洋洋回到湖心亭,眼尾乜了一眼萧兰亭,慢悠悠坐回了椅子上。
萧兰亭笑了笑,眼里带了一抹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
温惜朝独自站在一旁,脸上笑容温和,眼里却没有一丁点情绪。
萧兰亭问云卷:“玩够了吗?”
云卷刚体会到钓鱼的乐趣,摇了摇头,“再钓一会儿。”
萧兰亭挂铒放杆,“最多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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