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神

林黛玉不紧不慢地走着，暗自观察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大概看到近在咫尺的正厅时，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父亲给她讲书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林黛玉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有了弟弟，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视她如珠如宝吗？

        “妹妹，门口是风洞，你身子单薄怎么能站在那，还不快进来，正好给你介绍下贵客。”

        林绯玉爽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丫鬟为林黛玉撑起厚重的纱帘，她便看到一个男子悠闲得翘着二郎腿品茶，但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因为不雅的动作变得俗气，哪怕是远远的瞧着，全身都散发着天潢贵胄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只是这样的人，让她不由地想要敬而远之。

        于是，她淡淡地开口：“不用了，人已见过，我先回去了。”

        “二姑娘，何必如此着急离开，刚刚大姑娘和我说你想去京都探亲，正好我过几日回京，不如让我顺道送你们去可好？”

        明明温润的玉石之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林黛玉目光清冷，看着越走越近的人：“殿下，你逾矩了。”

        四皇子姜玄胤闻言停在了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拱手道：“多有得罪。”

        话虽如此，他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也是甚为随意。

        这么盛气凌人的歉意，林妹妹还是第一次见，她见得更多的是贾宝玉俯身温言软语的央求。

        “不知刚才的提议，二姑娘以为如何？”

        姜玄胤再次提及，似乎林黛玉不答应，他便要继续问下去。

        林黛玉看向满脸心虚的林绯玉，心道，原来是她想一起去，所以才搬出了四皇子。

        林黛玉点了点头，施礼道：“多谢殿下。”

        姜玄胤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转头笑着对林绯玉说：“这下你放心了。”

        林绯玉没有答话，目光仍然停在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转身离开。

        “今天怎么没见王嬷嬷？”林黛玉状似无意地问道。

        谁知云雀精神恍惚，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倒是雪雁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

        林黛玉蹙眉：“这又是怎么了？”

        雪雁突然捂脸呜咽道：“二姑娘，王嬷嬷她是冤枉的，求求你帮她说几句话，救救孙嬷嬷吧。”

        云雀回过神，一巴掌打在雪雁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昏了头，那老虏婆吃里扒外，不敬主子，哪里冤枉了？”

        “不是的，不是的。”雪雁拼命摇头，满脸泪痕分辩道：“王嬷嬷家里出了事，所以给姑娘办差时出了岔子，并没贪姑娘的银子，也没有偷姑娘的首饰，大姑娘不听嬷嬷解释，直接给嬷嬷定了罪，打断腿送到庄子上了。”

        林黛玉拧眉：“你当时不说，如今才求我又有什么用？”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到底谁是谁非无法判断，再者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姑娘当时高烧不退，人都不清醒了，我求也无用啊。”

        雪雁不明所以，但还是解释道。

        王嬷嬷是陪她去京都的人，直到她死都是忠心耿耿，未曾发觉她有贪小便宜的行径，怎么忽然变了？

        林黛玉凌厉的目光扫向眼神闪烁的云雀，心里有了几分怀疑。

        “把她扶起来。有事回房间慢慢说，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林黛玉余光扫见林绯玉送姜玄胤出来，冷着脸吩咐云雀，也不等她们，自己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地离开。

        回到房间，林黛玉直接对云雀发难：“说吧，王嬷嬷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雀摇头作无辜状：“当时我没在场，全是大小姐在处置。只听说是王嬷嬷值夜时害得姑娘受了寒，还准备偷姑娘的首饰去卖，当场人赃俱获。”

        林黛玉冷笑，瞄了眼云雀头上的簪子：“我前些日子赏你的簪子怎么没见你戴？”

        云雀神色微变，笑着回道：“姑娘赏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戴，在匣子里锁着呢。”

        “哦？”林黛玉吩咐旁边呆愣的雪雁，“去你云雀姐姐房里把她的匣子拿过来，我数数自己赏她多少东西了？”

        云雀脸刷地白了，急忙拦着雪雁：“我的匣子在哪，雪雁她不知道。”

        “那你自己总该知道了。”林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雀急中生智，飞快地回道：“我拿回家了。”

        林黛玉脸色沉了下来，冰冷的目光射向云雀：“是我找大姑娘来审你，还是你自己招？”

        云雀顿时吓得全身发抖：“姑娘，姑娘，千万不要找大姑娘，求你了—”

        “为什么千万不能找我，出了什么事？”

        林绯玉掀开帘子走进来，看向瑟瑟发抖的云雀，眼里全是冷意，“不听话的下人直接打杀了事！”

        林黛玉冷笑：“下人犯了错要罚，要是主子犯了错呢？”

        林绯玉以为林黛玉是说她自己，笑道：“妹妹怎么会犯错，犯错的只能是别人。”

        林黛玉第一次被人噎得语结，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说的是你。你当时查王嬷嬷有没有细审？你看看云雀这般作贼心虚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她陷害王嬷嬷。你看看她头上的簪子，可是金玉楼的？”

        林绯玉扫了眼云雀的簪子，云雀立刻瘫倒在地上，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但碍于林绯玉平日的威势不敢在她面前装虚弄假。

        “有什么不对？”林绯玉对金银首饰、胭脂水粉不感兴趣，所以并不知里面的猫腻。

        林黛玉少不得要耐心地解释：“咱们家用的向来是薛家珍宝阁的首饰，这其中原由想必你也知道，此其一也；其二，她头上的簪子价值不扉，算上她来到林家每月的月钱和赏赐也买不起。”

        在林黛玉面前失了面子，林绯玉恼羞成怒，抬脚把云雀踹出几米远：“贱人，竟敢蒙蔽我！”

        林黛玉又惊又气：“大姐姐！这是我的屋子，云雀是我的下人，哪轮得你管教打骂？我为嫡，你为庶，你当初处置王嬷嬷时，为何不等我醒来擅自决定？”

        林绯玉沉着脸不答话，只是恨恨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云雀。

        “你不请自来便罢，还打打杀杀，哪里有长姐的样子？你处事不公，如何执家管事？”

        林黛玉义正言辞地斥责，让林绯玉脸色更加难看。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失望道：“若妹妹想要管家权，只管拿去便是，不必说这些伤人的话。这家我本来就是替妹妹管的。”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大姐姐请留步！”林黛玉在身后唤住她。

        林绯玉惊喜转身：“妹妹不怪我了？”

        林黛玉却冷着脸质问道：“王嬷嬷如今在何处？她是被冤枉的，烦请大姐姐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我要带她一起去京里！”

        林绯玉神情变幻不定，不敢直视林黛玉的眼睛，含糊其辞道：“送她去庄子上的人说她半路逃了。”

        林黛玉紧追不舍：“为何要逃？”

        林绯玉偏过头不看她：“我怎么知道，兴许她真的有做错事，作贼心虚所以逃了。”

        她竟然还在为她自己开脱找补，林黛玉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瞪大眼睛看向林绯玉，一脸地不可置信，林黛玉不敢相信小小年纪如花似玉的她会那样心狠手辣，未免太可怕了些。

        林绯玉不是蠢人，从林黛玉的表情中察觉出她的想法，握紧拳头道：“只不过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下人，妹妹何必放在心上，你要是缺嬷嬷，我去给你请最好的，即便是宫里出来的，我们也请得起。”

        林黛玉收敛神情，语带嘲讽道：“通过四皇子请吗？大姐姐这是要替父亲提前站队吗？”

        林绯玉赞赏地看着她，自信骄傲道：“不愧是林妹妹，果然冰雪聪明。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自然为林家选择最好的路。”

        林黛玉沉默下来，扫了眼被吓傻的云雀：“大姐姐走时把这个丫头也带上，搜了东西打二十大板逐出府，打发她家人把她接回去，我不希望她在归家途中半路失踪。”

        林绯玉提醒道：“她即便回家也免不了被卖的命运，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打个半死卖掉不省事的多吗？”

        “我不管她家人卖不卖她，那是她家人的事。在我这里，给她一条生路，是我想做的事。你猜这个人明天就要死了，所以今天便要杀了他吗？”

        林黛玉目光炯炯地盯着林绯玉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绯玉却又躲开了，避而不答，只说道：“都依妹妹，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林黛玉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实在憋气，总觉得林绯玉有无欲则刚的心态。

        待林绯玉离开后，泪落如珠的雪雁跪坐在地上拉着林黛玉的裙摆：“姑娘，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王嬷嬷了？”

        之前，林黛玉病愈后听了王嬷嬷被处置没有多言，今日林黛玉提及，雪雁以为终于可以替王嬷嬷沉冤昭雪，接她回府了。

        没想到王嬷嬷竟然逃了，这让雪雁百思不得其解。

        雪雁迷茫困惑的眼神，刺痛了林黛玉的心。

        她眼眶微热，前世王嬷嬷和雪雁都是陪她到最后的人，可如今却生死不明，实在让人心伤。

        而她心里的那个猜测，如万蚁噬心。

        夜深人静时，林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过是一天而已，却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和经历，即将入京的喜悦，也被失去王嬷嬷的无尽悲伤所代替。

        三日后，便要和四皇子、林绯玉一起入京，前途未卜，让人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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