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权宜之计

母女俩正对坐在西次间里面说着话，玉弦却收到廊下当值的小丫环的信儿，三两步走了出去。

“太太、姑娘——”她不一会便又走进来回禀道。

“门房那边遣人来禀报了，说是姑娘和藩司那几位大人商讨的事情，咱们家老爷有回信了，詹大人便遣了衙役来，请咱们姑娘去藩司衙门议事呢。”

母女俩闻言便都站起了身。

衙门的公堂都已经进了，这时候，自然便也没有人会矫情什么漏夜时分，女眷不便出府的事情了。

四太太吩咐小厮婆子们去备车，又接过了玉婵手里面捧着的白玉扣边蜀锦薄披风，亲自给女儿披上。

“冬州不比京师，夜里面总是风凉，若是染了风寒，那便不好了，”她系好了披风上面的盘扣，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去罢，母亲便在这里等着你的信儿。”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如今又正是战况紧急的时候，大街小巷上面除却巡逻的士兵，再难得见半个人影。

马车外面挂了崔府的牌子，又有藩司衙门的衙役带路，自然是畅行无阻，不消多少时候，崔瑜由两列府兵护卫着，赶到了藩司衙门。

冬州藩司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已经处理好了各自的家务，赶回了衙门。

还有都司里面留守在冬州城内的几位大人，也得了崔瑜父亲的令，赶到藩司衙门来共商御敌之策。

甚至就连平素只管着刑名、诉讼，监察官员的臬司衙门，也由按察使沈大人亲自领了人来，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们襄助的地方。

到了这样的时候，谁也不会再去计较什么政见、党派的不同，又或者什么人与自己曾经有过龃龉了。

大家心里面都跟明镜儿似的，要挣权也好，要博什么晋升也罢，那都得是打赢了这场战事之后的事情了。

总之，冬州若是没了，在坐的这些人，便通通都得掉脑袋。

要想升官发财，便得拧成了一股绳，先将眼前的难关给渡过去。

保住了冬州，再收拾政敌也不迟。

“臣等恭迎郡主殿下——”由藩台詹大人打头，公堂里面或站或坐的大人们齐齐拱手，折腰朝崔瑜行了一礼。

崔瑜便请他们免礼，坐下说话。

“臣等已经收到了都司崔大人的回信，”詹大人上前禀道。

“崔大人的意思是，他可以佯作战败，使西戎贼兵放松警惕，等到那西戎贼兵自以为胜券在握，骄矜自满，挥兵南下的时候，再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借地利人合之便，歼西戎贼兵于城门。”

“还有城内的百姓，除却自愿留在冬州卫，襄助守军拱卫冬州的，其余人等，也悉数由藩司的衙役护送，一炷香之前，便已经全部离开冬州了。”

崔瑜点了点头，便问：“此刻冬州城内的余粮，还够守城官兵与城内百姓支撑多少时日？”

先前她刚到冬州的时候，官府粮仓里面储存的粮食，看数量便将将只够吃个十日左右了。

如今大半官眷和百姓都启程暂且迁去秦州避难了，刨除掉与他们一起被押送去秦州的粮食，朝廷的援粮又迟迟未至，只怕城内的境况，也并不乐观。

果不其然，藩司专管钱粮的几位大人脸色难堪的相护对视了几眼。

其中穿绯色官袍的那个便为难的上前行礼道：“回郡主殿下，眼下官府的存粮，即便是悉数挪出了，用在此战之中，满打满算……大概也只够支撑城内官兵与百姓，吃上七日了……”

在场的大人们大多只知道冬州现如今情况危急，但是，倾官府存粮，竟然只能够供养城内之人寥寥七日，却还是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便有人犹豫着开口道：“启禀郡主，依臣之愚见……城内百姓纵然甘愿留在这里，拱卫冬州，可却到底不是什么精通武艺之人，在守城之事上能够发挥的作用……”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崔瑜的神色，琢磨着措辞道：“相较这冬州卫的守军，自然也是多有不及的，因而……”

“若是城内存粮实在紧缺，不知可否考虑，先紧着郡主殿下和诸位大人们，还有城内士兵的饮食？”

“至于这些只司后勤内务的百姓……”他顶着崔瑜平静冷然的目光，咽了口吐沫，犹犹豫豫的道。

“他们、他们……既然是有此等留在城内，与冬州卫共存亡的气魄在，想是也愿意为了能够更好的拱卫这座城池，而、而让出自己的那份儿粮食的……”

“臣附议……”另一位大人也起身道。

“宋大人方才之言，虽然实数是无奈之举，但却也委实不失几分道理，城内情况如此危急，这些留下来的百姓，既然心中有大义，想是……定然可以理解的。”

这两人话音一落，便又有不少官员起身附和。

“冬州与番邦接壤，这千百年来，不知道被多少外族侵扰占领过，诸位大人可知道，为何时至今日，这冬州城内的百姓，仍旧自认是中原人士，愿意效忠中原的朝廷，与我大雍共存亡吗？”崔瑜端坐上首，居高临下的将这些以肱骨自居的官员们。

方才起身说话的几个人被她这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瞥，皆是不由自主的将头低了一低。

这便又听那端然坐于上首的清嘉郡主道：“那是因着，番邦的人掳掠了他们、统治了他们，却从始至终也没有将他们当作人看。”

“那些西戎贼人，以为他们侵占了这座城池，这城内的百姓便理所应当被他们肆意凌辱打骂，既然他们从未将这冬州的百姓看作是自己应当守护的臣民，那又如何能够指望这满城的百姓，真心臣服效忠于他们呢？可是如今——”

崔瑜冷冷的看向那几个起身进言的人。

肃然的道：“几位大人却在这些百姓抛却一己之生死，自愿留在冬州，拱卫城池之时，说些他们于这座城池作用甚小，因而理应饿着肚子，看着我们这些领着朝廷俸禄的人吃喝这样的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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