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三章效劳

同为女眷，相见自然便宜，等到崔瑜在四老爷和四太太治下的感谢裴昭和薛神医恩情的宴席上面，看到裴小侯爷本人的时候，她已经从詹敏真那里，知道了冬州与西戎的那一战大概的来龙去脉。

“承蒙小侯爷出手相助，不辞辛劳，请了薛神医出山，来替我瞧病，今日以茶代酒，先谢小侯爷大恩，也庆你横扫西戎，擒得西戎汗王归朝。”

说起来，这还是自皇家围场一别之后，他们第一次重逢。

那个时候，他将诏狱内发生的事情悉数相告，而她不仅对他丝毫不疑，甚至还悉心叮嘱，请他注意身边亲信之中，可能有被旁人收买的人。

如今，银甲卫中的眼线，已经被他拔出，与那朝中之人里应外合的西戎，也已然被灭国。

只待将那西戎王室并一干臣工悉数押回京师受审，大概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如今，冬州的大捷已然传遍中原，而那些原本打算趁机分一杯羹的番邦小国，也随着西戎的覆灭，悉数收敛了气焰，纷纷向大雍朝廷递上了求和的国书。

参与此战的将士们即将要得到的封赏自然不消多言，因这一战，而至少可以太平上数十载的西境各个州府，也是披红挂彩，处处的祥瑞和乐之景。

可唯独这个姑娘，她本可以留在京师过她的安康日子，却偏偏因着他那剿灭西戎王庭的计划，硬生生的在鬼门关里面走了这一遭。

“先时得崔姑娘提醒，抓获内奸，剿灭西戎的事情，才得以进行的如此的顺遂，此战之胜，也有崔姑娘的功劳——”

昏迷数日，面前的姑娘纤弱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似的。

裴昭不敢想象，那日的冬州城内，她是怀着怎样的决绝之心，亲自点燃了那张火折子，拼上自己的性命，断绝西戎贼兵的追击之路的。

外表纤弱的崔姑娘，虽然生于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是锦绣堆里面娇养着长大的勋爵贵女，可却从不是什么会被风雨吓坏的娇娇女。

用保护弱者的眼光去看待她，未免是对她的侮辱，可是裴昭念着那一日的场景，听着她此刻犹显喑哑的虚弱声音，却难免自责懊恼。

她非弱者，可他想护她是真。

他没有护住她，这也是真。

无尽的酸涩和痛惜，仿佛化作了锋芒锐利的刀枪，在裴昭的心口戳出了一个血洞，又在崔瑜这与往常无任何不同的真切笑意里面，一点点溃烂。

裴昭在那双微微弯起的明媚凤眸下露了怯。

他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竟然是仰头便将面前的那茶盏，当作盛烈酒的碗一般举起，将里面犹且烫着的宝云茶一气干了。

勾回裴昭神思的，不是那升腾着热气的茶水滚烫的温度，也不是丫环们看到他此举之后，惊呼着端冰酪的动作，而是那将他唇腔烫起了泡的罪魁祸首。

只可惜，这神思只牵回了一半。

人在神智不甚清醒的时候，大抵都爱办些糊涂事儿，因而那不知从何说起的愧疚与关切，竟然在这宝云茶清香的余韵里面，化作了一句与前话毫不相干，与此时的情景，大约也是不相称极了的话。

等裴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话已然是脱口而出了。

“云雾茶与宝云茶，崔姑娘觉的哪一样更合口味？”

崔瑜有些讶然的看向他，恰巧便看到了裴昭尴尬无措的神情。

四老爷坐在上首，本便饶有兴致的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此时更是险些笑出声了，被四太太横目一撇，他这才低头握着唇，轻轻咳了一声。

佯作正经的打圆场道：“贤侄有所不知，我这个女儿，爱好颇广，不过，你说的这两样，倒确然都是瑜姐儿最爱吃的茶了，莫非贤侄也爱吃这宝云茶？那倒是真可称得上一个‘巧’字了，不过，这茶府内还有，再让丫环们上便是了，贤侄莫急，莫急。”

旁边陪坐的崔晔和崔昀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逡巡，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又不约而同的转而落定在裴昭身上。

裴昭本便无措，伴着四老爷这句仿佛意味深长的“莫急”，再添上对面这两道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研究个清楚明白的目光，不由更为慌乱。

“这茶我也用着甚好，小侯爷若是喜欢，回头我叫丫环们包起来，送到你府上去，也请你母亲品品看，看合不合她的口味，不过，咱们今日是用膳，总没有只饮茶的道理——”

继四老爷之后，五公子崔昀也得到了母亲一个威胁的眼神。

他连忙收回目光，顺带着拉了身旁的堂兄一把，正襟危坐的赏欣起了耳畔的丝竹之音。

四太太这才转过头去，吩咐庄妈妈：“去膳房瞧瞧，我记着有道江瑶清羹，与这茶的香味儿很是相称，看他们今日做了没有，若是没有，便叫他们添上一道。”

庄妈妈领命而去，宴客的水榭之内，也在崔晔与崔昀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了那道江瑶清羹之后，恢复了轻松愉悦的氛围。

实则，从头至尾，被那句脱口而出的询问，闹了个尴尬的，也唯有裴昭自己而已。

就连被问的崔瑜，片刻的讶然之后，也只是恍然笑问：“小侯爷该不会又要将我的些微提醒，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了罢？”

她想起在京之时，昭平侯府的那场庆功宴，眼前这人，便曾为着她在广梁府时的那几句提醒，而甘愿为她奔波。

此刻的崔瑜，能够畅快自由的坐在这冬州城，赏花吃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非是身陷皇宫，因着前世的死亡，而数着日子过活，其实，也几乎全然是仰仗他的恩情的。

“家国大事，我不敢居功，”崔瑜笑着道，“更何况，小侯爷先前便帮了我多次，此次又替我请了薛神医来救，我已然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如果你为着那点子微末的提醒，还打算不辞辛劳替我寻茶，那我便真的是要无地自容了，不如我来问你，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又或者是想要寻的物件，是我能够效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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