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沈霜序叹口气，“实话说吧，我来找你们，也不是要你们替我美言，求着延川扶摇台的老老少少收留我。我跟神龙门那几个小喽啰，报的名是卧龙台，一直都是青川卧龙台。”

        怕他们不踏实，她将卧龙台又重复一遍。

        沈家这几个当然不会相信。尤其沈风旭，都怀疑他这长姐是不是得了癔症，“你说卧龙台，谁信？长姐你不知道卧龙台如今是什么景象么，狗都不愿意在那里待！”

        沈春旭也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碍着脸面压下不快。“你跟神龙门说这些，无非将他们当傻子哄骗，你觉得神龙门的人会高兴？”

        “我管他们高不高兴，我高兴就成。卧龙台早就荒废了，你们说的没错，狗都不乐意待，看样子我沈霜序可比狗强。”沈霜序自嘲，稍显愤慨，“所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沈霜序，如果你今天是来指责我的，大可不必，”沈春旭闻言变脸。她惹上神龙门本就是个麻烦，如今还说风凉话，简直在他肺管子上暴雷，态度便没之前那么客气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稍微有点不顺心就会抛弃整个青川的女人。”

        “抛弃？沈家子离开家叫远游，我离开就叫抛弃？离家出走在青川可一点也不新鲜。照你的意思游子归来那是落叶归根，我归来算什么？我就不能回来？”沈霜序明显失望，“我以为经过这么些年，你们都会有所改变，我真是对你们期望太高了。”

        沈霜序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想起当年他在青川作为亲二叔的长子，得到了比她这个宗门大房嫡女更多的优待，还因为自己是父母独女，而不得不将宗门继承权早早让渡给二房的旧事，忽然间五味杂陈。

        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她偶尔想象过沈春旭做宗主后的各种结果，唯独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就这样离开了青川。“春旭，真正抛弃青川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上卧龙台，亲眼见从前十里繁华盛景荒废破败，了无人烟。而你们没有一个留守在那里，这才叫抛弃。懂吗？”

        众人无法反驳，沈春旭多少有些理亏，哼一声，“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若不是还想为青川沈氏保留这些血脉，当初也不会举家搬离。”

        沈霜序放下手里的汤盏，盯着满桌子青川家乡菜，郑重其事道，“行，我姑且认你说的，反正我回来了。你们放心，我不会留在延川。顺便郑重知会各位，你们放弃青川，我不放弃。你们不要卧龙台，我要。从今往后，我便是青川卧龙台之主。”

        在场愕然无语，各自感慨沈霜序单枪匹马，不过凭一时侥幸，却实在有些狂妄。

        “不瞒各位，我现如今就住在卧龙台。”没人说话，沈霜序便继续解释，“如果有人来这里因为我的缘故找麻烦，就让他们来青川找我，我一力承担。但如果是除我以外沈家其他人的麻烦，不要给我甩锅。”

        “你真的在卧龙台住？怎么住啊？”沈兰序先是吃惊，继而不忍，“你一个人能敌得过整个神龙门？”

        “敌不过也要抵。”

        沈霜序看着沈兰序，想起这妹妹比她小好几岁的年纪，从前也是聪慧娇美，如今眼角已经爬上了鱼尾纹，些许白发掩藏在青丝之中，虽有精致打扮的妆容，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以及延年灵丹的加持保养，但那种从内向外散出的颓老却是掩盖不住的。

        当年离家时沈兰序还跟她夸耀过说也入了练气境，甚至比长姐引气入体的年龄还要早，而今多年过去，于沈家陈旧的条框规矩下小心安稳地度日，至今在练气境后期消磨，终究无所长进，便摇摇头，道，“沈兰序，你若不忍心你长姐孤掌难鸣，那也行，咱们收拾收拾一起回青川，东山再起。”

        厅堂内又是一阵沉默。沈兰序胆怯惯了，自认不如沈氏男儿，在这样的年岁能得沈氏庇护已是感恩戴德，又哪里来的无畏勇气。

        沈霜序忽然就来气，转头盯着沈春旭道，“沈春旭，你就是个没出息的。少时我明明修习也很用功，成绩更比你优秀，正经宗学里出来的各位兄弟都打不过我这沈家野路子，偏因为你是男子，族中长老一力推举你做卧龙台未来的继承人，寄予厚望，这般不公就该有所作为令人信服。可你倒好，不思革新，无意进取，青川说丢下就丢下了，简直越挫越败，越败越废！”

        “你何曾懂得这里头的艰辛！”不提倒罢了，一提起这茬，沈春旭十分火大，“偌大的宗门，都压我一人头上，哪里是那么好管的？你呢，婚事黄了，拍拍屁股跑了，连累青川，如今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不惭愧吗？”

        “沈春旭，你脑子给驴踢了？！婚事不是我搅黄的，随便上头怎么安排，我在沈家时，何曾有过对自己人生大事做主的权利？！”沈霜序冷着脸，目光犀利，逼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

        这事儿还真没法挑刺，其他兄弟妹妹就静静看着长兄与长姐对峙。沈霜序又道，“沈春旭，沈家这几百年嫁了多少宗女族女，都是为了家族荣耀对吧，那我问问你们，沈家荣耀了吗？？”

        众人哑口无言。沈兰序更是感同深受，想起自己被安排外嫁，丈夫不喜她，忍气吞声过日子，谁知没多久娘家败落，被迫和离，又不得不回青川求收留的事，不禁落下泪来。

        沈霜序冷冷道，“可笑的是，我竟不知，一个宗门的荣耀竟然要靠族中的女人才得以维系！沈春旭，你这些年修行，修了些什么，修了搞砸事情就把责任都推给族中女子的本事么？你算什么男人！没那个能力，当初就该主动让贤。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长老跟你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同辈都乖乖站在底下听着呢！”

        沈春旭将筷子摔在桌子上。脸憋的通红，没能守护青川沈家，是他和在座的兄弟们，这一生的痛。

        “话不投机，我也不爱说。我和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沈霜序道，“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记着，今日你们弃了青川，来日便不要后悔，尽管去过自己的日子，我绝不会上门叨扰。在此之前，唯有一件，需尽快了断。”

        “什么？”沈兰序用帕子擦擦眼泪，见双方翻脸，心惊胆战。

        “我来扶摇台，是想要回属于我，属于卧龙台的东西，这才是我来的真正目的。”

        沈春旭咯噔一下，仿佛知道沈霜序要说什么。

        沈亭旭为了缓和气氛，给在座的重新倒满了酒，关键长姐要什么他也不大清楚，便问道，“长姐想要什么？”

        “软藤甲。当年我阿娘献给卧龙台的法宝，”沈霜序盯着沈春旭，道，“沈春旭，软藤甲是烧不死砸不烂的至宝，拿出来吧，他们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苟住在延川的你们。我拿了软藤甲，立马就走，从今往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都成。”

        沈春旭嘴唇发青，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堂中兄弟阿妹面面相觑，越发不敢言语。

        “怎么，你想据为己有？”沈霜序皱眉。

        “那怎么会是你的？”沈春旭手心捏了把汗，终于开口，“大伯母将它献出来，便是归宗门所有，自然该由宗主保管，你算老几？”

        “哦，看来真是你在保管，”沈霜序指尖指着沈春旭的心口，索性撕破脸皮，“就你这样的，还青川宗主？笑话。问问你自己，将卧龙台弄得如今下场的人，配做宗主么？你苟活在这里竟然告诉我你是卧龙台之主，你自己封的？谁认？别的不说，扶摇台的宗主对你可是同级宗主的待遇？我看这青川沈家不管是谁，只怕在扶摇台众人眼里，都是一群只配走侧门角门的废物垃圾。”

        “我是不配。沈霜序，我敬你是长姐，才这般容忍，你别不识好歹！”沈春旭黯然，早就没什么卧龙台宗主了，提一次，便戳一次肺管子而已。“即便我不配，也轮不到你配。”

        他这样一说，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坐不住，气氛剑拔弩张。周围自然都是跟着沈春旭的，不可能帮沈霜序说话，只沈兰序看不下去，害怕闹起来，两边都安慰道，“长姐，你这些年不在青川，日子的确艰难。神龙门起来后，卧龙台连番吃败仗，死的死，伤的伤。若不是大哥带着我们进了延川，只怕早已尸骨无存。如今青川沈家林林总总，所剩也不过一百多人，大哥真的尽力了。”

        “所以我需要对他感激涕零？还是赞他大有可为？”沈霜序不屑，“傻妹子，那是他应该做的，没保住卧龙台，就是他失责，如今舔着脸不知悔改，还想强词夺理不成？怎么的，从前在青川优越惯了，在延川还不忘“初心”，这会儿高高在上给谁看呢？”

        “你也不过是临仙派弃徒，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沈春旭腾的站起来，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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