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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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小贩灯谜会入口处支了摊。
商人有自己的考量,灯谜会说是讨个乐子,可若在答不出来时又被人认出,总会有些难堪,不如覆面游赏,面具花样繁多,游人戴了走在长街上,颇有尘外仙鬼海市的味道,既能为良宵添一份乐趣,又能免去才识欠缺的尴尬。
两个满腹经纶姑娘被造型生动奇妙的面具吸引了,一人买了一个戴上。乐怡选的是一只有点哭丧脸的猫儿,耳朵微微耷拉,活似被人抢走了小鱼干,菱歌选了狐狸的,形态纹样被赋予了人的色彩,得了三分妩媚。两个丫头望着彼此从面具孔里露出的眼睛,乐弯了腰。
长街灯火璨璨,盏盏玲珑巧致的花灯陈列两旁,一高一低地悬挂着,荷花灯开怀盛放,兔儿灯随时准备撒腿狂奔,金亮亮的鲤鱼儿在空中吐泡泡,彩色的枝条垂挂在灯盏下方,风拂飘扬。
李乐怡摘下一朵荷花灯递给菱歌,又取下一盏兔儿的,拈过底下的纸条解密。
“‘新娘对镜理婚装’,打一酒名,简单,是‘女儿红’。”
嫌弃谜语过于简单的乐怡揉了一把兔儿灯的耳朵,那里并没有柔软的皮毛,不过细滑的纸张摸起来亦别有乐趣。
“我也解出来了,‘枝头啼血不闻响’打一花朵,是‘杜鹃花’。”
姐俩立马到看台那儿领赏,奖品台上可供挑选的奖品有很多,根据价值用不同数量的灯谜换取。
文房四宝已经摆好了,用以刻章的石料按照粗细大小依次排开,廉价的钗环珠佩闪闪发光,大大小小的瓷瓶陶罐穿插其间,隐隐散发着酒香。
李乐怡将十几张灯谜纸递给看台的人,从琳琅满目的奖品中挑走了一个瓷瓶,隔着瓶封去闻佳酿的香味儿。
“给环儿她们的墨先搁一搁,这里头的好酒少说也有十年了,得先把这个弄到手。”
“你是真的了解这些。”
菱歌由衷赞叹着乐怡在这方面的专业,目光却一直盯着乐怡的动作以防对方偷喝。
“不了解怎么继承我家的酒坊啊。”
李乐怡正得意,结果抬眼便对上菱歌近乎审视的眼神,后颈一阵发凉。
“放心吧,我不喝,我是要带回去给母亲、父亲当礼物的。”
为表决心,乐怡当着菱歌的面将酒收进了空间饰品,不多瞧一眼。
“菱歌,真的,我说过了,你要是真想找原因,你得找我父亲,是他带的我沾的酒。”
“怎么讲?”
菱歌笑问着,虽然这背后的故事她已听过许多遍,但她还是愿意听乐怡再说一遍。
“我八岁那年,他给我倒了一杯当逗小孩玩,可能是因为生在酒坊吧,就一杯,我就迷上了。结果你也知道,我母亲生气了,打那年到现在,我除了用筷子沾沾味道学习怎么分辨酒的好坏外,就没有喝过完整的一杯。”
说话间,两个戴着面具的妙龄少女经过她们身侧,似乎是为了不让游人多看她们一眼,两位少女选择了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外人看了都要吓得抖三抖。从面具背后透出来的声音却是轻柔的,温言软语像极了东街姑娘待客时常用的那种。
她们是偷跑出来的,在良宵美景下享受难得的放纵。
菱歌被那声线引了去,双目久久不能从那两名女子的背影上挪开。
“菱歌,你母亲那边,怎么样了,有需要的话,随时告诉我。”
乐怡知晓她的心事,开解道。
“放心吧,钱我已经攒得差不多了,那个也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只要把钱一交,我母亲就自由了。”
东街女子靠出卖皮相技艺过活,她们中的大部分人自踏入东街起便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杜菱歌的母亲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多年来都被囚禁在一间临湖的小屋里,以过人的才情去讨客人的欢心。
这位夫人年轻时,是东街数一数二的尤物,她栖身于一座名为“霞烟阁”的阁楼,以“红芙”为名惊艳了整个清波。客人若想与她品茶论诗,都得供上千金来换,如此之下,能让她拉上帘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了。
菱歌的父亲并非什么能够一掷千金的豪客,只是一个怀着赤诚之心的“呆子”,文采不高,连拿出请红芙出来喝茶的钱都勉强。偏生这个“呆子”入了红芙的眼,两人私定终身,有了菱歌,在红芙准备逃离火窟的前夕,三人之家的美梦就被一场意外粉碎了。这个号称东街最美丽的女子只能继续被在阁楼里,靠出卖自己的姿色来养活自己的女儿。
蒙上天垂怜,杜菱歌得了一个“星灵子”的身份,来去自由,不受东街的约束。在此之前,红芙日日夜夜都在担心女儿会被东街的某个老板夺去,与自己一样,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在葬送在纸醉金迷里。
“要是她真的胡搅蛮缠,就拜托你叫阿雅给她讲律法了。”
获得经济独立后,菱歌一直在为母亲赎身而努力。她终于凑够了赎身的钱,尽管因为怀孕生子,红芙在市面上的身价大不如前,但其盛名还在,赎身价对初出茅庐的星灵子来说始终是一大笔钱两手准备。
杜菱歌做好了两手准备,为避免老鸨不认账,在备好钱的同时,她还预备着律法渠道。与乐怡对话提到的“阿雅”,是她们这个班级中最熟读大陆律法的人,有其相助,不怕老板不认账。
“说到父母,菱歌,你母亲是不是已经给你取字了?”
见菱歌不想再聊“赎身”的事,乐怡转了个弯。
按照东部传统,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若是星灵子,便男女都从十五岁,行成年礼,由以父母为代表的亲眷起字。近年来,这一传统已不再兴,只有个别书香门第还保持着这个风俗。
“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定好了,说如果是女孩,就取为‘尔菡’,‘晓唱菱歌,赠尔菡萏’,一听就是他们用来纪念爱情故事的。”
菱歌搓了搓衣角,生起了闷气。
乐怡笑道:“不一定,也许是‘晓唱菱歌,尔为菡萏’呢?”
“你又取笑我。”
菱歌还真没想到这个解释,难为情地拍了拍乐怡的肩膀。
“别说我了,你呢?你还比我大两个月呢,什么时候回家行礼啊?”
乐怡岔开话题:“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继续去解灯谜吧,换了酒,换墨块的花灯就不够了。”
就这样,两个姑娘接着解灯谜去了,一路所向披靡,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串花灯,五光十色,似天界采回的花簇,煞是好看。
“菱歌你先那拿灯去画东西,我再去那边看看。”
在快走回兑换台时,乐怡将自己的战果全部塞到菱歌手上,重回花灯群,投身新一轮战斗。菱歌无奈地笑着,数了数怀里的花灯,离兑换数量只差一个。
[去附近再解一个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菱歌来到了兑换台附近。不曾想,那里出现了一个与她们看上同样战利品的人。
“再解出一个就能得到这些了是吗?”
提问的是一名绿衣少年,衣上有苍松翠柏。他丰神俊逸,身形修长,栗色的双瞳明亮,黑发半束半披,批下的部分未及肩头,头勒抹额,束起发髻的带子垂至腰际,琉璃珠子挂在尾部摇晃。
“是再解出一个就能得到这些了对吗?”
少年又问了一次,趁这个机会,菱歌解了最后一个灯谜,将所有解开的灯谜纸条交到了店家手上,拿起墨条就走。
“店家,这条件我达到了,这东西我拿走了。”
被人抢先一步的少年急了:“诶,你等等,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怎么抢人东西?”
菱歌回头,不甘示弱:“规矩上写得明明白白,先到者得,你自己解不出灯谜,就不要怪别人。”
“谁说我解不开了,我只是和店家确认一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服谁,夹在二人中间的小伙计看着面前的一套文房四宝并两块冻石,面露难色。
“二位。”
被叫到的两个人一同扭头盯住伙计,吓得后者声音打颤。
“你们看,我这里还有几个灯谜,要不你们再解解,看谁解得多,东西就归谁。”
争辩双方异口同声道:“来就来。”
伙计想出的调和方法并没有奏效,二人旗鼓相当,几乎每次都在同一时刻说出答案。
“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们同时倒数三声,谁解错了,谁就放弃怎么样?”菱歌指着花灯说。
对方应允了,只见纸上写道“美玉难琢无刀留,草庐易得内横梁”。
“是‘蒙’。”
“是‘蒙’。”
他们再一次同时说出了正确答案,提着花灯的小伙瑟瑟发抖。
“这样吧,我们别比灯谜了。”
男方缓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
“看姑娘您的水平,想必您在诗赋上也不差吧,我们就比对对子如何?”
菱歌理了理裙摆:“你尽管来,对不上东西便归你。”
对对子战况的火热程度不比猜灯谜时差,水色山光,妙舞清歌,尽在只言片语中
“你怎么尽用些启蒙时才用,一点新意也没有。”
比了一会儿,菱歌疑惑道。
男生也不反驳,他是打算先试试水,瞧瞧对方实力如何再做打算,等时机到了整装再来。他正欲开口,一个活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菱歌后头。
“诶唷,怎么了怎么了,哪来的小毛贼敢欺负我家丫头啊?”
到别处逍遥完的李乐怡回来了,在听完杜菱歌解释完前因后果后,笑道:“这位兄台,你和我家姑娘比得差不多了吧,不如来和我来比一比?”
望着乐怡胜券在握的表情,菱歌在心里偷着乐,知道对自己的手这是在劫难逃了。
果不其然,对了十几联后,男方就败阵下来了。
“怎会如此……”
绿衣少年垂头丧气,为自己的败北哀悼。另一边,两个姑娘欢呼雀跃。
“所以,不要见我们是女儿身就小瞧我们。”
谈笑间,许是觉得闷了,菱歌一把将面具摘了,玉容星眸尽数暴露在下。
绿衣登时变了脸色,前一秒秋霜折煞,这一刻却如沐春风。
面具之下,藏着一张清若莲荷的脸,釉蓝色的眸子胜瓷色万分,灰色头发的泛着银光,因习惯了出游,那长发没有挽成发髻,只用琉璃蓝的丝带绑好,饰以绢花几朵,垂在左肩上,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体态风流,腹中自芸草浓香。再端看衣着打扮,秋波蓝的坦领,云山蓝的下裙,胸前粉荷含苞待放,披帛一头缠住胳膊,一头攀过肩头,塞进腰带,颗颗珍珠缀连起来的腰饰光彩夺目。
既赢了比赛,两个带着任务的少女也不多留,包好墨块便走。
“等等,你还有东西还没拿。”男子喊道。
菱歌笑盈盈地回头:“我们只要墨,几时说要你的其他奖赏了?”
说完,翩然身姿走进了辉煌灯火处,俄而一个轻巧的转身,飘入了灯火稀疏的小巷。绿衣男子就这么痴痴望着,等反应过来,红颜已不见踪迹。
菱歌带着乐怡从后门进的青楼,绕楼而挖的水渠渡来混杂的脂粉香。
“呀,菱儿回来了,怎么样,找够五个人了吗?”
暂时不用接客的姐姐们聚在后门联通的院子里说话,见道菱歌回来了,无不欢喜非常。这个打小便在楼馆长大的星灵子寄托了她们对于自由的渴望。
“已经有了四个,最后一个怕是找不到了。”
菱歌走过去,看到其中一个姐姐额角的淤青,不禁皱起眉头,从项链里取出了药膏。
女人取过散发着香气的药膏,一边擦伤口,一边说:“嘻嘻嘻,既然这样,我再给你介绍个人,保准你明天马到功成。”
“谁啊?”
“小高,你听说过的,张公三年前收的小徒弟,纸上功夫不输给你,我们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两年我们姐妹新唱的曲儿都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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