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萧白

庙堂越高，江湖越远。

        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各是一片天，两者之间互不干扰，谁也管不着谁。

        但世间之事，各有因果。倘若江湖挑战朝廷的权威，或者朝廷内部出现混乱，它们又会互相勾结。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天子之庙，七世而祧。大黎历经四代，已有百年之久，近些年来国祚是越发的不稳。

        自开国以来，大黎一共敕封了四位异姓王。分别是北静郡王、南安郡王、东平郡王以及西宁郡王。

        按大黎祖制来说，异姓郡王爵位只能世袭四代，到第五代则需降级继承。如今四姓郡王都已继承到第四代，下一代就只能降为公侯了。

        自承元帝登基以来，大黎各地天灾不断。有心之人趁机捏造，是君王的不良统治导致天降大罪。

        这些谣言闹得民间百姓人心惶惶，最后承元帝迫不得已下了罪己诏，才使此事得以收场。

        然而这件事，却将一直处于虚假和平中的大黎王朝，撕开了一条口子。

        面对家族凋零的未来，和朝堂不稳的现状。异姓郡王们纷纷按耐不住，私底下小动作不断，都愿意鼓起勇气赌一把。

        既是筹谋大事，需要的就不仅是财力，更要人力。于是，他们这手也就伸进江湖中去。

        萧白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往返于江湖与庙堂之间。

        他是一名杀手，师承的飞星谷，便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

        四年前，朝中有人向飞星谷求助，并许诺给予大量钱财。奇怪的是，一向不注重身外之物的萧白，竟揽下了这桩生意，此后便时常在外奔波。

        萧白接的第一个任务，是刺杀东平王府的管家。

        他打听到那位管家的基本情况后，确定了最合适的刺杀时机，也就是在管家回京的路途中。

        那是他第一次刺杀朝廷中人，心中自然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视之意。

        结果可想而知，大意之下他不仅受了伤，还被东平王府的人追杀。不得已躲进旁边船上的女客舱中，挟持了一位闺中娇客。

        那位女娇客，到和萧白之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和飞星谷的同门相比，女娇客显得很是柔弱可怜；和江湖中冒失冲动的女侠相比，女娇客特别聪慧机敏；和深宅大院里的富贵花相比，女娇客又非常冷静坚韧。

        不过，再如何不同，也只是不得已下的一面之缘。萧白逃出去后，仍有大量的任务等着他去做，这位女娇客自然也叫他抛之脑后了。

        往后又过了三年，这三年里那位朝中人给的任务，从一开始不断地刺杀，到后面转变为往京城世家中探寻秘事。

        今年初夏时节，萧白接到一个很简单的任务。上面让他去查，宁国府已逝孙媳秦可卿的遗物。

        他一介江湖浪子，与京城里的世家贵族毫无干系。原本是要偷偷潜进宁国府查探，可上面怕他打草惊蛇，便派了北静王水溶，借贾敬过寿的时机，带他去了宁国府。

        本来按照计划他一路畅通，在天香楼里找到了秦可卿的遗物。正要返回到宴席上时，却被明媚的阳光泄露了踪迹。

        他的影子被一个小姑娘看到了，这很有可能会暴露他的目的。萧白当机立断，想要出手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后来，他如愿掐上那姑娘纤细的脖颈。看着她痛苦的面庞，战栗的身体，只要稍稍用力，便能立马置她于死地。

        小姑娘根本不会反抗，只知道使劲掰他的胳膊。可她不仅看起来身单力薄，力气也小的可以，再怎么扑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若是飞星谷的女子，处于她这般境地，此时必定会使劲踩他的脚，或者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反正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时机先逃过这一劫。

        看着手里这个娇滴滴的闺阁千金，萧白心中嗤笑。这些个大家闺秀，就合该一辈子待在绣楼上，不受一丝风吹雨打，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江湖中人，大多不拘小节。他将小姑娘又拉又抱的，虽没有存别的心思，可还是让小姑娘受到了冒犯，结果就是被人家咬的鲜血淋漓。

        看着手心里不断流血的咬痕，萧白意外的没有怒火中烧。当下也只是想着不要让血流到地上，以免泄露踪迹。

        他凶巴巴地问小姑娘要帕子包扎，还出言威胁，她果然被吓的再不敢动弹。情急之下，居然说出三年前的事来。

        他这才看出，眼前的小鹌鹑就是当初那个女娇客。显然三年时间里，女娇客出落的越发风流婉转，只有眉目间还留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可如今她却再也活不成了，即使她当年算是救了他一回。

        只因作为刺客，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杀东平王府管家的凶手；作为暗探，他不能泄露自己闯进宁国府后院的踪迹。如此一来，她是非死不可。

        他又上手去掐住她的脖子，这是极其容易的事，不用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可在紧要关头中，他不知怎的被摘了面罩，然后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萧白终于又加了一成力气，小姑娘面色开始变得青白，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她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临近，有泪从她的腮边落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很烫很烫，几乎烫到了心里。

        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泪珠，这一刻他完全能感受到她对生的渴求。他想再用力一点，打散她的生志，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不过是刹那间，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到是转了无数个弯。再怎么都下不去手，他竟然学会犹豫了。

        这对一个杀手不是什么好兆头，萧白能意识到这点。

        可那又怎么样呢？今日这人他是杀不成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不好的后果降到最低。所以，他威胁她，让她不要讲这些事说出去。

        谁知这只小鹌鹑，却是个牙尖嘴利的。比之别个，又多了一点伶俐有趣。

        和他顶嘴后，小姑娘显然有些后悔。然而这却是她多虑了，他既然决定放了她，就不会轻易做出改变。

        看她像只兔子似的，飞快逃起命来，纤弱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后。萧白清理好人迹，也回到宴席上，和那些贵公子虚以委蛇。

        这次的任务虽简单，可和太多酒囊饭袋打交道，萧白非常不乐意。一回去就向上面反应，再也不干这类事了。

        近来他又有了个新任务，要去铁槛寺里绑一个叫宝珠的女人。

        既要绑人，还要悄悄绑，就得在夜半时分行动。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铁槛寺中，熟睡的鼾声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越发显得周遭夜深人静。

        萧白事先并未踩过点，又是第一次来铁槛寺。现下他拿着宝珠的画像，要在寺内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

        铁槛寺虽说是贾府的家庙，占地面却非常广阔，分为阴阳两宅。阴宅专门停放灵柩，阳宅则是送灵伴灵的人居住的地方。

        那宝珠本是秦可卿的丫鬟，后来秦可卿亡逝，底下没有儿女负责摔丧驾灵之任。宝珠便认秦可卿为义母，自愿在铁槛寺内为她守孝。

        既是伴灵，萧白就直接去了阳宅找人，不料却遍寻不到。整排屋子都看过了，就是没有和画像上长得一样的人。

        他考虑到伴灵之人，也可能是在灵堂相伴，便来阴宅寻找。阴宅是放置棺木灵柩的地方，只有三间大堂，找人到是方便许多。

        当世之人，多以中为尊。近来又没听说贾府有人亡故，他理所当然进了中间的大堂。

        夜色深沉，灵堂里只有几根烛火摇曳，视野并不开阔。萧白在屋内走了一圈，并没有人在此处守灵，他只好去瞧桌上摆放的牌位。

        “外甥林氏女之灵位”

        这显然不是秦氏的灵堂，萧白转头就走。当他开了门正要出去时，却听见寂静的灵堂里，有细微的声响发出，像是用手敲击木头的声音。

        这声音微乎其微，若是不细听完全不会被发现。所幸萧白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同凡响。他能听出这声音，是从地上放的那具棺木中传出来的。

        “难道棺木中的人并未死透？”

        虽想到这点，他却不欲多管闲事，直接出了灵堂，往旁边那间走去。

        果然旁边这间就是秦氏的灵堂，她早已入土为安，灵堂里放着的不过是用来祭奠的空棺和牌位。

        在旁边搭床睡觉的，自然就是那个叫宝珠的女人。萧白直接上前打晕还在睡梦中的宝珠，用绳子一捆，背着她就往寺外去。

        将人带到指定地点后，就算完成了任务。他回到自己的住所，上床睡觉，准备明日回飞星谷，京城这边暂时不需要他了。

        已是三更时分，萧白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他心生烦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骑马飞奔至铁槛寺。

        此时寺内依旧静谧无声，仿佛从没人来过一样。他直奔阴宅中间的灵堂而去，之前那个微弱的声音已经消失。萧白再不作他想，干脆利落地拉开了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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