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得善终的约会

晚上九点，我们离开了烧烤店，韩柠开着车顺路将老三和老七送回家，路边只剩下我和竹子姐还有栓哥和小宇，栓哥抬头看去，天上又飘下了淡淡的雪花
  “好久没回来了，我想在外面走走，你们呢”
  “我和你一起，难得回来一次”
  我们沿着马路向前走，前面就是街心公园入口处的那片不大的树林，我们走在树林中的那条小路上，栓哥看着两旁早已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得光秃秃的树木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栓哥指了指那边问“你们俩还记得吗，当初老三喜欢那个尹冬月，想跟人家表白，然后辣椒你就给他出了个鬼点子，叫他去和人家早上出去约会，晚上把人家带到这里来送花，我们就拿着花，在这里藏着一直吹着冷风等他”（详见第一卷春冬篇第十六章）
  “当然记得啊，那天晚上本来计划在背后给他送花的人是老七，结果老七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所以最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跑过去的人换成了颜盛悦”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栓哥愣了一下“是啊，那天晚上颜盛悦也在”
  我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暗骂自己又说话没过脑子，怎么能当着栓哥的面提起颜盛悦来
  我记得在我被捅穿身体住院的时候，似乎是见到过颜盛悦一次，那是个古老的镇子，颜盛悦扎着过肩马尾，模样还是当初的少女，她和我讲了许多关于尘世和彼岸的故事，可我又不敢确定，那时候我的意识不清醒，在醒过来之后那些梦里的画面就变得无比的遥远又模糊，所以我只当那是我濒危之际所产生的幻觉，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穿过了这片树丛，我们沿着石台阶走上了街心公园的灯塔广场，当年就是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灯塔下，老三傻乎乎的捧着一束花，和尹冬月说要永远在一起，在后来的他们一起过的那些很苦的日子里，那天晚上大概就是老三最开心的时候了吧
  灯塔平台上有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在旁边摆弄着几个箱子，仔细的看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是在准备放烟花
  小宇说“这么多箱烟花，如果放起来不知道有多好看”
  “那就看完再走好了”栓哥和我们自然的站在一旁看着前面的几个人忙碌
  我又想起了那年栓哥也曾像眼前的这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一样，买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又满心期待的在这里等着汪雅，他想把那场烟花变成两个人之间最难忘的回忆，可到最后记住那场烟花的人就只剩下他自己（详见第二卷烟花篇第四十章）
  “那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烟花，如果可以的话，是阿栓送给我的就好了”颜盛悦的声音好像又在栓哥的耳边响起，他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大概是太想她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吧”栓哥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不远处的几个陌生人已经摆好了箱子，其中一个男生拉出了烟花箱子里的引线，小心翼翼的拿出打火机将它点燃
  引线燃尽之后一束金色的流星逆空而上，栓哥几乎本能的喊出了这箱烟花的名字“是穹顶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它一次”
  声势浩大的穹顶玉很快就把烟花铺满了整片夜空，原本寂静幽暗的街心公园瞬间就被点亮，烟花混杂着风雪，将我们包围在五光十色的天空之下
  看着眼前和当年如出一辙的景色，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而栓哥也还好到哪里去，他早已经不受控制的热泪盈眶
  “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当初的那场烟花，我一定送给她”栓哥喃喃自语道，泪水已经沿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他的下巴上“只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她再也不能看见了，就连我想和她说说话这种事都再也做不到了”
  “她那么怕黑，怕孤单，最后闭上眼睛去世的那一刻该多绝望啊”
  “别打扰那些美好画面，我们经不起考验”
  “在霓虹雨里面，伞底都是恩怨”
  “我口袋只剩玫瑰一片，此行又山高路远”
  “问私奔多少年，能舍弃这世界”
  栓哥忍不住的又想起了当年颜盛悦为他在烟花下哼唱起的那首小尖尖
  ……
  “阿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栓哥一怔，他听到了耳边再次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去看，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颜盛悦？是你吗….”栓哥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身形有些虚幻的女生，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彼岸世界在尘世的一道投影
  颜盛悦的脸上带着和当年一样的笑“当然是我啊，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啊，未来的那些年让你吃了很多苦吗？”
  栓哥有满腹的心酸和思念想告诉颜盛悦，可还不等他再多说什么，颜盛悦就笑了笑，再次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是幻觉啊”栓哥停下了脚步叹息道
  是啊，那个漂亮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栓哥只能带着她的那份继续向前一个人生活着，毕竟颜盛悦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不多，他也算是一件。

  “你怎么了”我注意到了栓哥的窘态
  “没什么，我们走吧，这场烟花快放完了”
  在下一个路口告别了栓哥和小宇，竹子姐也开车带着我向她家驶去
  “今晚开心吗”在路上她问道
  “开心啊，当然开心，我都好久没有再见到大家了啊”
  竹子姐在下一个红绿灯前停下车，转头看着我“我总觉得这次你从上海回来变得好多，你在那里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发生什么事啊，一切都挺好的，我就是有点累而已啦”我想让竹子姐心宽些
  “骗人，你肯定是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沈琦的姑娘？”竹子姐盯着我
  我的酒意一下消失了不少“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我的，从这次回来你就没提过她，而且刚才喝酒的时候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看手机，可是你的微信联系人列表里一直没人给你发消息，也没有沈琦的对话框，所以我猜你们两个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汗颜道“竹子姐你还真厉害啊，不去当一个私家侦探只当一个酒吧老板娘还真是可惜了”
  “少贫嘴，说说吧，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她之前不是还来流木市找过你吗，从上海那么远的地方坐飞机过来，你应该对她来说不只是普通朋友吧，怎么现在反而销声匿迹了”竹子姐的目光紧紧的凝视着我，似乎是想要把我的灵魂给看穿掉
  “我们之间….的确发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我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我几次组织好语言，又最终还是只挑了些简单的说
  “就是我和她有些不合适，她比我大了四岁，想要的东西和我不太一样，而且我们后面的日子也不太开心，有了些争吵、也不能理解对方，爱也爱的不完美，恨也恨的不纯粹，所以最后还是算啦”
  竹子姐的眼神复杂“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自己能想明白最好，我就是担心你太犟太执拗，自己把自己给困住”
  “不会的竹子姐，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一向没心没肺的”我指了指前面的灯岗“绿灯了，走吧”
  “嗯”竹子姐发动了车子
  到家后我换了身睡衣，走出房间的时候竹子姐正在脸上敷着面膜，穿着睡裙半躺在沙发的贵妃榻上
  我坐到了她身边“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说我要不要带些水果和营养品什么的去看看你爸爸啊”
  竹子姐笑了笑坐起身子用带着水汽的手捏了捏我的脸“我们小辣椒真的是长大了啊，都知道去长辈家串门了”
  “你这叫什么话，好歹这么多年你爸爸也没少照顾我，我买点东西不是正常吗”
  “不用啦，你能去看他估计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吗，你爸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竹子姐叹了口气“不是很好，你知道的他一直有心脏病，现在他又年纪大了，所以总是难受，公司的事他也不怎么管了，基本上全都交给了他的几个合伙人，他想让我继承他的位置，可是我哪里会经营公司呢”
  说到这竹子姐又一本正经了起来“你说要不要我和我爸说让他把公司交给你算了，你又善良又聪明肯定不会让他失望的，我是认真的”
  “我？”我指了指自己“还是算了吧，如果我要是把生意做赔了，到时候你还不得恨死我”
  “不会的，我相信你”
  “我要睡觉了”这已经是竹子姐第二次和我谈起让我加入椒图文化的事了，可我不愿意再和竹子姐继续聊下去，我也没有真的继承那么大的一家公司的打算，只好起身走回了房间
  我关掉灯躺在床上，今晚的我喝了不少的酒，所以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在上海见到沈琦的最后一个晚上，那是我没有告诉竹子姐的事，也是我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事
  十二月二十四日，面前的打边炉正冒着滚滚的热气，我和沈琦坐在低矮的藤蔓凳子上四目相对，桌子上摆着两杯烧酒
  “没想到我们那么早之前就说好要一起来吃这家打边炉，可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我无能为力的说
  “怪我不好，别说那么多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你去嘉定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沈琦将筷子放在调料碗里一圈一圈的搅拌着“总会有的，可估计以后的你和我都没什么时间了”
  “喝酒吧，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喝酒”
  沈琦举起了酒杯“干杯喔”
  这家店的烧酒度数很大，只一杯下肚我的胃里就瞬间燥热了起来，沈琦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要约她出来，明明我们早已经把所有的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眼下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还能再聊些什么
  我们只好不停的喝着酒，仿佛今天只是单纯来吃饭的
  “你知道吗，你的朋友，白蝶昨天来找我了”
  “白蝶？她来找你做什么？”沈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和我讲了许多关于你的故事，还有郁望松这个人”我笑着看了看她“我是不是和他真的长得很像”
  沈琦握着酒杯，又仰头喝下一口后只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遇见的太晚啦”我说“要是真的有下辈子就好了，到时候换我们早点遇见”
  沈琦什么都没说，只是给我倒了杯酒“下辈子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不知道我们喝了多少，我只记得走出打边炉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醉醺醺的，我们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乱逛着，走着就走着就走到了一条步行隧道里，前后都见不到人，我们的脚步声在里面不停的回荡着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胆子大了起来，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沈琦摇摇头，说“别再问这种话了，其实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答案，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水瓶座一直都是个特别木讷的星座，也许不是水瓶座，只是我这样。悲伤的也好，快乐的也好，在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所有事可能都要过了许久我才能回过神来，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所以很多我自己也想要一个答案的时候，却又读不懂自己。也许喜欢是有的，可我还是…..对不起”
  “没事的，不怪你，其实也是我不好，我不够成熟，如果我们再晚一点或者再早一点遇见也许结局都会不一样，可偏偏是现在”我说“不管结局怎么样，至少我不后悔遇见过你”
  “嗯”沈琦点点头“要去看电影吗”她指了指隧道墙壁上挂着的电影海报，那是刘璇向我推荐过的，导演严羽仁的新作《相爱在世界崩离前》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也是这部电影的首映
  “去”我点点头，打开手机找到了附近的电影院，锁定下两张电影票，晚上九点十二分的电影，散场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
  “电影院离这里大概八百米，我们走过去电影刚好开始”我说
  “嗯”沈琦点点头，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隧道的灯光幽暗鲜红，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样诡秘的隧道里，就好像是要去赴一场不得善终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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