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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046章起风波


堂上众人之所以能认出忽尔答木,并非识得他,而是如今上京只有这么一位高鼻深目,头顶发辫的异族之人。

        那日永康帝将安置忽尔答木的事交给了二皇子,纪承望虽心有不满,却也只好听旨办了,只不过他贵为皇子,事情轮不到他自己出面,自有礼部和兵部共同商议着办,最终在礼部官衙后街的榆钱儿巷里找了一座空宅子,让忽尔答木住了进去,吃喝用具、丫鬟仆婢一样都不短,只当他是案板上一块待沽的肥肉罢了。

        忽尔答木在路上被囚了十几日,好不容易来到城里,又被困在了宅中,满心愤怒的他打伤了几个看守的兵卫,嚷着要见皇帝,最后闹到了纪承望跟前。

        纪承望并未放在心上,只命人加强了守备。忽尔答木因此更加愤怒,每日都有看守的兵士受伤,有一次甚至差点闹出人命来。

        纪承望闻报面色阴郁,却也怕事情真的闹到父皇耳朵里,便亲自往那宅中走了一趟。

        忽尔答木见终于来了一个说话顶用的人,调动毕生智慧道:“本帅听闻你们启人最是识礼,原来就是这么对待战俘的吗?我皇正派人出使贵国,你们却囚禁我在此,伤害两国邦交,如此不将我羌国放在眼里,是想再兴兵戈吗!”

        纪承望一向性子张狂肆意,闻言道:“知道自己是战俘就安分些!我朝对待识礼之人才会以礼相待,对待缺乏教化之人,只好关着,省得放出来害人!”说着轻蔑一笑,“邦交?邦交就是你主战败,还要拿银子来赎你这无能之将,我若是你,可没脸再提兵戈!”

        忽尔答木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当即和纪承望动了手。四周虽有护卫,一时却也擒不住他,纪承望不慎被忽尔答木的匕首伤到手臂,好在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将忽尔答木按住了。那厮口中叫嚣,待回到国中,定要向羌皇报告在此所受之辱。

        事情最终还是惊动了永康帝,纪明昭盯着纪承望的伤,面色不悦。一则为纪承望没将事情办好,一则为忽尔答木言语无状,偏偏羌世子不日即将到京,此时不宜撕破脸,便命纪承望想办法安抚忽尔答木。

        安抚的结果就是,忽尔答木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权,在有兵卫看管和纪承嗣陪同的情况下,允许他在城中部分区域活动。

        忽尔答木所求得逞,却并未见好就收,今日要逛妓馆,明日要进酒肆,在上京城横行无忌,愣把大启当朝二皇子当成了陪同小厮。纪承望心下暗恨,却无计可施,只把这笔账算在了偏心的父皇和皇兄身上。

        几日后,忽尔答木听说了宗不器即将置宴的消息,表示要去贺一贺自己的对手,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的,毕竟能单枪匹马拿住他的人不多,因此,宗不器赢得了他些微尊重。当然,他心里是想着找机会再打一架,最好能让宗不器死在自己刀下的,只是这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

        纪承望禀报了永康帝,没想到皇帝想了片刻竟然同意了。

        其实在皇帝心里,一个忽尔答木翻不起什么风浪,正好让这缺乏教养的蛮民瞧瞧大启的忠臣良将、珍馐美食,也算一番不动声色的震慑。

        皇帝的幻想是丰满的,然而现实却似乎是相反的。

        这堂中绝大部分都是儒士文臣,这一类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嫉恶如仇,却又敢怒不敢言,尤其是看到忽尔答木嚣张地迈着大步忽然出现在面前,那一瞬间,他们眼中看到的仿佛不是一个人,一个俘虏,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怪物,明明被人看起来了还有办法逃出来。

        于是一众人心中既愤慨又无奈,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让人发觉的恐惧,生怕这怪物突然张着血盆大口咬掉自己的头颅。复杂的情绪反应到脸上,便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以至于连云学林和邹泉一时间都忘了向太子等人行礼。

        好在云太傅很快回过神,率先开了口,领着众臣工参拜太子,然后引到了堂中主坐上。只是看到忽尔答木的时候,有些迟疑了。

        因事发突然,这堂上显然没有准备他的位子,现下到底要将他安置在何处呢?既不是使臣,就不能与大启高官同席,身为俘虏,还是一个即将卖个好价钱的俘虏,也不好过分轻慢。

        正犹豫间,忽听宗不器吩咐厅上家仆:“去偏厅为客人安排席位。”转头看向纪承嗣,“殿下,这厅上坐的大都是臣的长辈,臣不敢同席列座,请容臣等去偏厅安置。”

        他这一句“长辈”,将这场宴变成了寻常家宴,忽尔答木也不是羌国元帅或是本国俘虏,只是一个应邀参宴的客人,这下一切都好安排了。

        纪承嗣心下了然,站起来看向堂中诸人,扬声道:“本宫今日只是来庆贺勇毅候开府的客人,诸位大人也不必拘束,各自就座,开宴吧。”

        家仆陆续呈上酒菜,乐师舞姬开始表演。

        宗不器将忽尔答木领到了偏厅,两人席位相对。这里坐的都是禁军僚属,或是正堂里各位大人带来的公子少爷,阶品较低,人年轻,气也盛,看到忽尔答木,自然也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开始向他飞眼刀,只碍于宗不器在场,忍着没有上前比划。

        忽尔答木一开始还算规矩,没怎么开口说话,待宴席一开,喝了两杯酒,眼睛色眯眯地看着厅中舞姬,忽然道:“你们大启的女人,娇娇弱弱的,本帅两根指头就能掰断她们的脖子。”

        新上任的都虞侯方诚美是个暴脾气,闻言将酒杯重重搁到桌上:“我们大启的男人,不兴掰断女人的脖子,更喜欢剁掉敌人的手指!”

        忽尔答木神色阴狠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面色如常,撇了撇嘴:“说个笑话罢了,这么认真作甚。”

        方诚美正欲再开口,宗不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

        宗不器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让众人不必拘束,开怀畅饮,然后敬了杯酒就不再多言,只一心吃菜,心里想着一整日没顾上云筝,也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思量片刻,招手叫来小风,吩咐他去后院瞧瞧云筝。

        酒酣耳热之际,厅中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毕竟都是年轻人,又大多出身高门大户,彼此之间有几分了解,因此很快就开始串着席位敬酒,宗不器也被劝着喝了几杯,只有忽尔答木,座位半径三尺之内无人问津。

        这种忽视对忽尔答木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比开口和他对骂还要令他气愤,于是一口闷了杯中酒,又开始想着法子挑衅,看着斜对面席上的奚东流道:“你,是不是那日在台城烧了本帅军械库的小子?”

        奚东流没搭理他。

        这实在不像他的性子,于是宗不器转头瞥了他一眼。

        见奚东流喝得面红耳赤,酒意也盖不住的没精打采,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奚东流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道:“没什么。”又转回去继续喝酒。

        其实他今日是有些郁闷的。

        父亲在朝中不顺,他一向有所耳闻,却没想到竟至于自请外放。

        奚东流去找父亲谈话,发觉一向意气风发、在处理朝政上似有无限热情的人,竟变得十分颓丧,直言:“为父看到了我朝的积弊,不能当做没看到。我无能,治不好朝政,便去理一理州政,尽我所学,做力所能及之事罢。”

        那一瞬间的父亲,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叟,这让奚东流很是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今日出门之前,家中又接到了圣旨,要封妹妹为太子妃,全家人都震惊了,除了采薇。在父亲的逼问下,采薇终于说了实情,原来她和太子私下交往已有半年!

        奚东流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父亲一阵狂咳,拍着桌子怒斥采薇离经叛道,一家子人劝了大半晌,奚望才终于平静了些。忧心忡忡地对采薇道:“为父宁愿你嫁入一普通门户,也不愿你入宫为妃,那看上去风光,其实有吃不尽的苦楚啊!”

        采薇面上羞怯,声音却坚定道:“爹爹,太子殿下很好,嫁给他我不会觉得吃苦。就算……就算将来他还会有别人,女儿也不会有怨言的。”

        一向温婉柔弱的妹妹,竟是这般有主意的人。

        忽然之间,奚东流有一种荒诞之感,他似乎不认识面前这两个最亲近的家人。

        父亲即将远赴东北岱州,和自己即将成为太子大舅子这两件事,震得他脑子都是懵的。加上父亲身体有恙,家里一片愁云惨雾,令他更是郁闷。因此这一晚上,他就没说两句话,连忽尔答木的挑衅都懒得搭理。

        忽尔答木再次遭到无视,心中愤怒,面上轻佻:“本帅不问你是如何进城的,无非是如耗子打地洞,从防守空虚的地方钻进来。”瞥了一眼宗不器,嘬了口酒,又转头看奚东流,“你也就会耍些点火放炮的勾当,若和本帅正面战一场,你绝不是对手!”

        宗不器冷了脸,今晚第一次回击道:“你若吃够了酒就滚,本侯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酒盏碎在忽尔答木案前,“嘭”的一声炸裂在诸人的耳中心上,乐师和舞姬停下了演奏,劝酒的闲聊的纷纷转头看过来,众人只见奚东流脸色涨红,握紧双拳站了起来。

        奚东流一晚上都沉浸在自己是个一无是处之人的郁闷中,对上他不能为父亲分忧,对下他不够关心妹妹生活,对朋友……他既比不上宗不器优秀,又不如他坦荡,甚至还小心眼地嫉妒他,这些情绪积攒在一处,终于在忽尔答木奚落他不够资格的时候爆发了。

        一张英气的脸上写满了怒气,抬腿就要向忽尔答木走去,看着对面那张戏谑的、挑衅的、蔑视的脸,奚东流就像被人踩了痛脚一般,只想狠狠地还击回去。

        “东流!”宗不器起身拉住他,“不可妄动。”

        忽尔答木仗着是太子带过来的,量这屋里的人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一晚上都在故意找茬,只想看这些大启将士吃瘪,最好能更有种一些,直接上来和他打一架,如此他才有机会纾解被囚困的愤怒。

        若是他赢了,自然舒心畅快,他会趁机“失手”杀了那人,无非最后多赔点钱,他仍然能大摇大摆地回国。

        若是他输了,那就是大启仗势欺人,他“身受重伤”,便可趁势讹人,要求大启皇帝惩罚动手的人,再讨价还价,要挟他们在赎金上给予减免,届时他回到国中也不至于太灰头土脸。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愚蠢又自大的人,常常觉得自己智计无双,却不知那点心思在别人眼中早就暴露无遗。

        宗不器本不欲理会这个疯子,谁知他演得越发入戏,逼得奚东流忍无可忍,宗不器心中火大,却还有几分理智,无论如何,不能让两人真的动手。

        奚东流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忽尔答木,仿佛下一瞬就要扑过去杀人。

        宗不器费了很大力气才按住他:“东流,别上当,他是故意激你,别给自己惹事。”

        奚东流气愤地看着宗不器,他何尝想不透忽尔答木的心思,只是顾不上了,即使是激将法他也认了。然而,那句“别给自己惹事”却将他的理智拉回了一些,今日,在这里,无论那厮出什么事,最终都是给宗不器惹事,他不愿自己的一时冲动害好友被皇帝斥责,更不愿被眼前这个人看轻。

        忍住怒气这事对奚东流来说太难,他忍得全身战栗,终于压住了心头的火气。

        宗不器见他平静下来,对一家仆道:“带奚将军下去歇息。”

        奚东流被家仆带走了,厅上众人顾不得饮酒交流,只愤怒地盯着这个嚣张的败军之将。

        宗不器不紧不慢坐下来,望向对面之人,冷声道:“你若再出言挑衅,本侯有办法收拾你,还让你喊不了冤。”唇边忽挑起一丝笑,“你知不知道,我大启有个词叫‘跳梁小丑’,说的就是你今晚的模样。”

        忽尔答木不清楚跳梁小丑是何意,却知道一定是十分恶劣的话。盯着宗不器,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就要动手。然而,这满厅愤怒的目光却逼回了他仅剩的理智,若是自己先动手,不但讨不到好,还会让羌国来的使者无话可说。

        想到此处,忽尔答木“腾”地一下站起身,转头就往厅外走去,宗不器使了个眼色,吩咐院中兵士跟上他。

        厅中忽然静了下来,宗不器命乐师接着奏乐,嘱众人继续吃喝。

        气氛慢慢回缓过来,宗不器欲起身去看看奚东流,忽然,小风跑来回报:“少爷,小姐没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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