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萧十一郎偷雪花骢

休息了一夜，刘小花活力百倍出现在掇心社店前台阶上。

        店前街道上站着的三列人，是传说中的掇心社闪电施工队、跑龙套一级特派员、信必达常驻npc。

        跟老板说缺人还真来了呀！

        刘小花拍拍兜里的血包——昨晚任之衍没要她喝剩下的，只说让她省着点儿吃，正常情况能撑个十天八天的——清了清嗓子，手叉到腰上。

        “那个，我简单说两句！”

        “已经一句了啊！”

        “什么两句，肯定又要说一上午！”

        “快点儿吧，时间就是生命！”

        ——算了都是老油子开什么动员大会啊直接开整！萧十一郎，我跟你拼了！

        “闪电施工队！”

        “到！”

        “你们，去大明湖畔沈园，找到沈璧君的闺房，把她的房顶尤其是正对她梳妆台后方的位置给我加强加厚加反弹！要求来无影去无踪，不能被沈家的人发现、破坏人家生活秩序！明白了吗？”

        “明白！”

        “跑龙套一级特派员！”

        “到！”

        “你们，负责追踪风四娘！给我把她随身携带的手绢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扔到五十里外！可以完成吗？”

        “可以！”

        “信必达常驻npc！”

        “到！”

        “比起他们你们的任务更艰巨！我要你们潜入杨家马场做马夫，核心任务是守护一头雪花骢不被萧十一郎偷盗！能不能办到？！”

        “能！！！”

        “好！现在马上，全部行动！”

        刘小花给帮手分配完任务，对着自己下第四道命令：

        “我，刘小花，就要去连家堡，阻止连城璧送沈璧君凤钗红纱了！出、发！”

        大明湖畔东。

        连家堡。

        刘小花没想到自己徒步到这儿竟用了一整天。

        咳，其实主要是东问西问迷了点路，路上又东看西看瞧了点新鲜。

        她虽然顺其自然接受了她从原世界死入剧界的设定，可待在掇心社里小半个月，她还没在这“古影城”参观过呢，而况曾经看过多遍的电视剧，如今实景在眼前，谁还不有点刘姥姥上身。

        连家堡名门大户，规矩森严，夜里安保亦是尽职尽责，远远见了她就做出防备之色。

        要如何混进去搞点搬运工作呢？

        刘小花假装路过走到一侧墙角。

        “啊哦，帮个忙呗。”她在心里呼叫系统。

        [啊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就给我个穿墙术隐身术什么的，要没有给我一身轻功也行。”嘿嘿，作为有系统的人，刘小花决定要物尽其用。

        [啊哦，对不起，本系统没这项业务。]

        “不是吧你可是系统诶，我被你绑定，我就没什么金手指嘛？”

        [啊哦，在每一个剧境，要遵守每一个剧境的规则呢。]

        “什么意思？”

        [啊哦，就是比如说您进入了有法术的剧境，那么您才可能有法术呢。]

        “这可是武侠剧！你敢说轻功是不存在的？”

        [啊哦，但是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这个系统呢，都是衍大人开发的，剧境的规则是无所谓的呢，我遵循衍大人的设计。]

        “……那他都给你设计了啥。”

        [啊哦，其实现阶段看呢，您可以把我看做一个剧情提示器和进度记录仪。]

        “朕要你何用！”

        [啊哦，我没用。哭哭。]

        “你别哭啊！先把我传送回掇心社啊！这种回城功能总有的吧！”

        系统不说话了，一边儿哭去了。

        刘小花想掐死任之衍，实用的功能没几个，毫无用处的情感设计这么丰富干嘛！认命地往回赶夜路。

        远在其他剧境辛辛苦苦威逼利诱良好市民上供血包的任之衍打了个喷嚏。

        回到掇心社已经很晚，自己的任务算是失败了，派出去的三支队伍也还无反馈，估计正在加班加点，但明天还有一天喘息，应该来得及。

        刘小花安心睡到大天亮，上午啊哦为自证有用，担当起闹钟叫醒她，说是有回信儿了。

        闪电施工队的王工头顶着黑眼圈，认准了这单行动的总负责人，向刘小花汇报：“白天不好下手，兄弟们忙了一宿，都回去睡了，我来回报您一声，事儿办得了。”

        报完他也不走，搓手杵在那儿。

        “真的？”刘小花眼睛亮了，想到萧十一郎摔房顶上掉不下去还弹飞到天上的场景，笑意掩不住。但她脑子一转，又故意刁难道：“你说事情办好了就好了，我凭什么信你？要是还能被人踩破，我可不给工钱！”

        王工头期望落了空，往日接些灰色私活，替那没鼻子没嘴的黑袍人做事，回回收款要拉锯上一阵，这回干的是合法生意，本想从这女人手里要钱容易些，没想到也是个不爽利的主。

        还好他留了一手。

        “您以为忙一宿忙什么呢？忙测试呢！兄弟们加固好房顶，又一个个排着队踩过去做了测试，那场面，那阵仗，沈园上空全是飞人！好几个身手不行的还摔下来断了肋骨，您要不提这茬，我还打算把这事儿扛了，毕竟都是老主顾么，不过您既然自己提出来了，您看，这工钱里是不是得加上医药费？”

        哟嚯，在这儿等着呢。刘小花想给自己一嘴巴。

        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及反正不是她的血包她也就是一打工的——得，她又替老板慷慨一回，承诺事成不成都报销医药费。

        排在后面的跑龙套一级特派员的李群头、信必达常驻npc的黄队长按捺不住，跃跃上前。

        “你们两边呢？”

        “兄弟们得手了，正在八百里加急往五十里外赶，到了马上飞鸽传书！有住在五十里外的蒋员外亲自书信作保收到手绢，您放心！不过这蒋员外的润笔费……”

        啧，居然还拉得出人证字据，这剧里要有手机那不得找个地标拍认证照了。

        “杨家马场已经安插好了我们的人，都是些武功高强的大众脸，平时就在雪花骢附近待命，看似随意实则围了个捕鼠阵，但只要马场总管赵毅不在，我们就立马换上铜墙铁壁阵，把雪花骢围个里外三圈，阵法密不透风，打法灵活多变，萧十一郎就是来了，谅他也只得空手而归！只是工作环境太恶劣，兄弟们在马场待久了，身上味道大得很，这搓澡费……”

        咿——那要是天气热不还得要消暑费。

        “好，都干得漂亮！都比本项目负责人任务完成度要高，但现在店里账上也没血包，等项目完成客户付了尾款，我拿三成利给大家分红！谢啦！帮我给兄弟们带个辛苦！”

        结果刘小花自己啥事儿没干成单替任之衍预支出去不少血包。

        结果她就来事儿了。

        老板亲自来过问项目进度，并做出重要指示——

        “啥？要我去连家堡当下人？？？”刘小花抗议，“有那个必要吗？那是他们的故事，《萧十一郎》里多出个领衔主演刘小花算怎么回事！而且按照我的计划，首先萧十一郎不能在杨家马场偷到雪花骢，他肯定就自信心大受打击了嘛，然后风四娘就不会撺掇他偷割鹿刀，也没有雪花骢卖给杨开泰，杨开泰也不会捡到她早就丢失的手绢，她就不会让萧十一郎去找手绢，萧十一郎就不会借手绢引杨开泰明闹沈园暗为偷刀，而沈璧君的房顶可结实了，天上也不会掉下个十一郎让个深闺小姐动了心。唯一不足就是连城璧还是要送沈璧君凤钗和嫁衣，让她有机会划伤手和人‘牵红线’，不过前面那么多道防线，我就不信我拦不住一个萧十一郎！”

        刘小花想得美，继续说：“等沈璧君平平顺顺和连城璧成了亲，洞房花烛夜那么一过，沈璧君对萧十一郎来说就只是嫁前未逢的连夫人，萧十一郎对连夫人来说仍是传说中十恶不赦的大盗，连城璧也就不会疑神疑鬼被戴绿帽、反复试探伤害新妻了。他本就欣赏萧十一郎的武功，不因沈璧君生妒生恨的话，也就不会黑化，至于后面的事，对付boss逍遥侯什么的，说不定连萧二人还能黑白两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共治江湖呢。总之，皆大欢喜啦！”

        刘小花笑得憨，等认同。

        任之衍由她说完，眼中也带笑，悠悠道：“你以为，什么是反派呢？”

        嗯？

        任之衍进一步问：“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谁是反派呢？”

        “当然是连……”刘小花脱口而出卡住了，“……萧？”

        诶？

        他出场是贼，既偷人马，也偷人马子。

        因为那是江湖，所以劫富济贫侠盗义匪是存在的，是被允许、甚至被歌颂的。

        但他本质是偷，慷他人之慨，树一己之名，仗着自己武功好逍遥法外，这样的人却偏又杂糅了厚颜无耻式的光明磊落。

        他本来是黑道。

        而连城璧本来是正派之首、白道之光的。

        变坏是被逼的，还是本性暴露、伪装不下去了呢？

        可能都要从他俩爱上同一个人说起。

        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爱了一个女子，便为她匡扶正义、渐渐洗白。

        一个什么都有所谓的人，娶了一个妻子，竟因她扭曲堕落、步步黑化。

        刘小花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喜欢连城璧而不是萧十一郎了。

        大家对好人都很严苛、都要求百分之百不是么。

        坏人真是太好做了。

        替连城璧觉得委屈，替连城璧难过，若说他肩上有虚的假的担子、有受人敬仰推崇为首的目光，无法只顾沈璧君一人，那也不是他能选择的啊。

        丢掉那些就是爱是好是正义了吗？

        明明是自私是无能是不负责任。

        而那既不会符合沈璧君嘴中的对武林正义的理想和坚持，也仍然，改变不了需要有人在那个位置的事实。

        荣耀的背后是咬着牙扛。

        他必须是优秀的，完美的，伪装的，受限的。

        不被沈璧君爱的。

        “你想说什么。”刘小花有点泄气，“总不能说连城璧现在还不是反派，所以要撤销部署，让我去他家静观其变吧？”

        任之衍不知刘小花想得多了，见她沮丧，轻敲一下她脑袋：“我想说，你的那些把戏真那么容易奏效，我就不聘你了。”

        这不是一句矛盾的话吗？

        “反派之所以是反派，因为他与旁人执念不同啊，你何不去连家堡看看，连城璧和沈璧君，是如何夫妻一心、恩爱有加的呢？”

        任之衍这意思，莫不是她的计划会失败，萧十一郎还是要招惹上沈璧君？

        那她倒是须得亲自在场坐镇指挥，而连家堡确是最合适的指挥中心。

        连家堡新招的丫鬟队伍正在等门。新夫人不日嫁到，堡里正缺人手，刘小花声称全套家政样样精通，入选得轻松。

        大门开，护卫头头贾信粗略扫一眼队伍，没什么异样，放行。

        刘小花吊在队尾，低眉顺眼经过他，到了赏心悦目的庭院。

        周围是垂柳，假山，流水潺潺。

        当中盛一湖碧色，浮一径曲折。

        连城璧独坐水上亭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小花脱队放肆打量。

        他称得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又因为这回溯阵的功劳，他比之几日前所见，骄傲华贵，志气凌云，不浮忧郁，不见沧桑。

        别的反派若说她刘小花瞎了眼，舍弃男主角的颜不舔而偏好什么歪瓜裂枣，这连城璧在相貌上，可说与萧十一郎不相上下，甚至过无不及。

        但愿双璧能同心，剧终未改初颜色。

        刘小花收回视线转身要归队，队伍没影儿了，下人东来走过来，“姑娘是新进的丫鬟？迷路了吧？跟我来。”

        东来引她到下人厢房。“我叫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姑娘叫什么名字？进了连家，以后就得改个名字。姑娘读过书么？识字么？以前做过丫鬟么？”

        刘小花琢磨着她一临时工应该建个什么档。

        东来见她不答，和气解释道：“哦，是这样的，做我们连家的下人是有条件的，须得读书识字，还要通人情义理，姑娘若是识字，今日我安排姑娘在连家学堂学了规矩，就能分配差事了。”

        好叭。临时工也有得有临时工的素质。

        “识字识字，东来小哥找人教我规矩吧！”

        下午时光，连家学堂里，刘小花打了个哈欠又挨一手板。

        “刚才说的都听进去了吗？”教养老妈子戒尺使得很熟练。

        “听进去了！”刘小花强自振作精神。

        唉，看来以后在连家堡的每一天，早上起床都要默念三遍“我爱连城璧”加强信念。

        “听进去了那就现在去，拿着银子，把我刚才说的那几样东西买回来。”

        ……刚才她说要买什么了吗？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以后少主小姐还有未来夫人吩咐你做事，没记性怎么行……哎哎！仪态！别跑别跑！注意你的仪态！”

        刘小花在落到屁股上的戒尺的追赶下跑出了连家堡。

        拿着在剧界没什么意义的银子。但在回溯阵中，一切遵守剧中世界观。

        刘小花按着模糊记忆在街上东挑挑西拣拣。

        老大娘想要的东西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讨她开心，再夸她好看不就得啰！

        刘小花真聪明真聪明。

        刘小花兀自高兴想到了应对之策，耳边尖啸惊叫一阵马鸣，头顶疾风劲速一道黑影。

        “为什么追我啊！”仓皇害怕的声音。

        “把手绢还我，我就不追你。”闲情戏耍的调调。

        骑马跑的人不时回头，轻功追的人在街两侧房顶上左点右踏。

        “看你往哪儿跑！”自信得意的女声。

        马前蹄被一根突然拉起的细绳绊倒，骑马人摔倒在地，拉细绳的人从菜笼后站起来——好一个妙龄风情女子。

        正是风四娘。

        那么追的人不就是……

        “你怎么也来啦？不是说好在家给我炖蹄髈吗？”

        萧十一郎。

        “我还不是怕你忘了，不给我找手绢——拿来！”

        风四娘走到骑马人身边找出手绢，萧十一郎也走到近旁，“偷什么不好偷人家姑娘的手绢，你知不知道，这位姑娘还没嫁人呢！”他又对风四娘打趣道，“诶，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模样，配你倒是绰绰有余了……”

        “你！萧十一郎！你不想吃蹄髈了是不是！”

        风四娘气急又拿他没辙，直拧他胳膊上的肉——倒也没舍得真使上几分力。

        萧十一郎装可怜道：“诶疼疼疼疼！松手松手！吁吁——”

        “萧十一郎！？大盗萧十一郎！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街面上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捂着自己的荷包拿着自己的贵重物品一溜烟散，连临近的店铺也动作麻利关了门。

        “哎？你们跑什么跑啊！萧十一郎还会偷你们不成！你们那点东西他看不上！”风四娘郁闷，但也没人因她的话停下来。

        萧十一郎瘪瘪嘴不甚在意，眼角余光注意到街上还站着一个人，一直没有动过。

        不会武功的气息。

        先把眼前事解决了再说。他问跌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喂，老兄，她的手绢，怎么在你手里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十一郎蹲下来，地上人仰面爬着往后退。

        “杀你！我还怕脏了他的手呢！”风四娘扇着手绢走过来。

        走向刘小花。

        “姑娘你，怎么不害怕，不逃跑？”

        其实刘小花很激动很紧张很费解心情很复杂。

        激动见到《萧十一郎》的男一女二了，紧张怕他们发现手绢的事跟她有关——虽然这一会儿工夫就能把这事儿和她联系上基本不可能，不过做贼心虚么——费解手绢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明天还要落到杨开泰手里。

        “我怕啊，我跑了。”刘小花痴儿似的点点头，转身不回头。

        她是连城璧的引导人，本不可以和萧十一郎、风四娘等人过多接触，影响他们的思想行动，这是道德委员会三令五申的。

        还好他们没有追来，刘小花听见背后的声音——

        “我只是在黑市上淘了一包蒋员外家的东西，还以为这手绢是蒋家小姐的，你怎么丢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花钱买的……”

        嗯。

        应该再扔远点的。

        东来今儿没看到昨天刚来那丫头。

        听教养妈妈说，丫鬟人挺聪明，就是懒，加上心思好像没放在正道上，也不知道选拔时为什么会挑这么个好吃懒做的。

        杨家马场总管赵毅不这么认为。

        刘小花一大早跟随连家的人到了马场，说是要帮连小姐物色一匹好马，好在竞马大赛那天风光出场。她一张嘴赵总管赵总管的叫着，一早上又是给马刷毛喂草，又是给他捏肩捶腿，还能抽空给马夫们端茶倒水。

        一不嫌脏嫌累，差事办得妥当，二懂人情世故，也不势利看人。心热手快、勤劳善良说的就是她了。

        赵毅看这刘小花怎么看怎么顺眼，甚至把她列入了儿媳妇候选。

        刘小花不知赵总管怎么想。

        她只是在想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太阳快要走到头顶，萧十一郎还来不来。

        他最好不要来，刚刚她给马夫们送茶水，已经和npc队的接上了头，秘告兄弟们成王败寇就在此一举了。

        雪花骢不跑，趵突泉泡澡——这是她打出的口号。

        惹得npc们一个个都心痒难耐心急如焚恨不能萧十一郎现在就现身好撕他个十块八块。

        不过萧十一郎要真被干死在这儿……呃，会不会不太好。

        当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鸽子漫天，林风忽盛，萧十一郎来了。

        “不要慌，大家把马看好了！都不要慌！大家不要慌！”赵总管试图稳住场面。

        但鸽子还是夹杂弹药遍袭马场。

        马夫中有一帮人很快镇定，乱中有序奔向雪花骢在的马棚。

        而萧十一郎落在马棚上。

        他掀开棚顶木板，先于来护马的马夫们进入了马棚。

        马棚里还有人先于他。

        穿着黑袍，扣着黑帽，带着黑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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