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Part5.

“周末要去镇里的中学表演，你也一起来。”

        一个篮球朝坐在边上的她飞了过来，她抬了抬眼皮，头一歪躲开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傍晚逐渐温柔的光线下，笑弯了眉眼。宋翊展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被阳光晒了一下午的脸，明显地泛着红。

        “我的水呢？”宋翊展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转头问道。

        “忘带了。”她的表情平淡，抿了抿唇。

        宋翊展眉头微蹙，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手臂抬起，本想摸摸她的头，却顿了顿，最终搭在她的肩膀。

        “没关系，我还不渴。”他大大咧咧地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垂下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沉默寡言，她现在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和宋翊展这样的相处模式，大多数时候，都是宋翊展一个人在说话。而她，习惯静静地听他说话。

        “喂，”他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顿了顿，目光停留在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她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眸子不可察觉地晃了晃。

        “又走神了。”这是肯定句。

        没有走神，她心里想。

        “什么话？”她淡淡开口，目光移开。

        宋翊展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我周末要去镇中学表演，你跟我一起去。”

        他啊，从小就对音乐很有天赋。这些年以来，他也在考虑将来要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自从那年他从孤儿院偶然发现那一把古老的吉他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对吉他爱不释手，自学了吉他的弹奏，并自己创作了很多好听的曲子。这些年过去，他俨然已经成了孤儿院的一颗音乐新星。

        他曾对她说，将来，他一定会在音乐这条道路上闯出一片天。

        而她由衷地为他高兴。

        宋翊展手上猛地加力，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痛感，她吃痛地轻呼了一声。

        宋翊展则是笑嘻嘻地开口，“反正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其实她心里乐开了花，可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如细蚊般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嗯。”

        那些年对于夏季的回忆，全是黏腻的汗水和湿透的短袖衬衫，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当头的烈日，和那个爱开她玩笑的宋翊展。

        她满怀欣喜地等待着那个周末。

        可是，他却食言了。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东西之后，来到宋翊展门前，敲响了他的门。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她心下觉得奇怪，宋翊展平时不会这样不等她就走的。她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一步吧。

        她一个人来到大巴车站，一直等。可等到了太阳落山，等到最后一班去往市区的大巴都开走了，也没能等到宋翊展。

        天色渐深，破败的车站候车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垂着头，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眼前，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一个上了岁数的车站管理员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声音是嘶哑苍老的，“闺女，今儿车站要关门了。”

        她抬头，头顶上方是一盏惨白的吊灯，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她等了宋翊展一天，一口饭都还没吃。

        看向老人的眸子里是深深的失望和哀伤，她微微点了点头，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出了车站。

        不知道为什么，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风很冷。

        可那时明明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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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到宋翊展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他背着旧吉他回到孤儿院的时候，低垂着头从那些欢笑打闹的孩子们身边缓缓走过，与往日热心大哥哥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在窗口处趴着看他。在他往这边走过来时，她下意识躲了起来，蹲下身子躲在窗子下方。听着他的脚步声从她的窗口处踱过，一秒都没有停留，然后声音渐渐远去。

        宋翊展原来不是这样的啊…她心里打鼓，以往他每次从外面回来，路过她的窗口，总是要大声喊她的名字，还毫不生分地往窗子里张望，看看她是否在里面。

        可这次，他到底是怎么了呢…

        她不知道这几天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没来得及跟她说。她也不知道如何去问他，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更不会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去质问他。

        她一直在等宋翊展的解释，可宋翊展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那天放鸽子的事情缄口不提。

        而自从他回来之后，她明显地感受到了宋翊展对她的态度变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过得去的，可她总觉得他在刻意疏远自己。

        他不再等她一起去学校，不再拉着她陪他去球场打球，也不再弹新写好的曲子给她听了。他早出晚归，变得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人交际。

        不，准确来说，她几乎不怎么有机会见到他了。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那天晚上，天色已经很晚了，宋翊展还没有回来。她能猜得到，他大概率又是在球场打球了。

        她终于忍不住到球场找他，想问个清楚，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远地，就看到他一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不停地投篮，捡球，再投篮，再捡起…像只会重复做一个动作的机器人般。

        她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那个不知疲惫的身影。

        他高大的身影看起来，竟是孤独的。

        终于，在无数个投篮之后，他大汗淋漓地仰倒在水泥地面上，闭上眼大口地喘着粗气，大概是体力透支了吧。

        她悄悄地走了过去。

        宋翊展平复了呼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女孩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五官，在暖黄的路灯映照之下，变得格外温柔。

        他的瞳孔骤缩，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时间忘了呼吸。

        晚风袭过，带着一丝夏日的微凉。那一对少年少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心思各异。

        突然，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其实很少笑的，尤其是在母亲离开之后，那件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以至于她后来几乎找不到能让她开心得起来的事情。宋翊展有一段时间非常沉迷于研究到底如何才能让她笑得多一些，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笑了，大概是看到他躺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呆楞，觉得挺有趣的吧。

        可就是那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笑容，让他的心脏瞬间柔软地一塌糊涂，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眸光流转，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仿佛之前的冷漠在顷刻间崩塌。

        她悠悠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打球？”

        宋翊展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调整好自己刚刚的失态，一挺身坐了起来，表情又恢复了一丝冷漠。

        “没什么，我只是睡不着。”他手指把玩起了身旁的球，不再看她。

        “为什么？”她在他身旁坐下，目光关切。

        他感受到了她关切的目光，这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内疚感。他本意并不想对她这样的，如果那个人没有来的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陪着她，他们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可是…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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