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6.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那个时候，宋翊展的眼神有一丝躲闪，可她却并没有看出来。

        “宋翊展…”她犹豫着开口，“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秘密共享的吗？”

        那是他们很多年前做过的一个约定了。

        听到她这么说，宋翊展脸色微变，目光似乎变得有些不忍。沉默了良久，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

        她心下一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变得微哑。

        “走…去哪里？”

        “我要离开这里了，跟我妈一起。”

        她的眸光闪烁，眼底有氤氲的水汽。她想留住他，想跟他说不要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她回来了？”

        宋翊展实在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把头别到了一旁。他知道，他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是他没得选择。

        那次放她鸽子，也并非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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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们要去镇子表演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孤儿院门口见到了那个人，那个将他遗弃在这个山村十年之久的母亲。

        她似乎比他记忆中的样子还要年轻，还穿了一身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月色下，她优雅地站着，和这破败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她说，她来接他回城市，要给他更好的教育，补偿她这些年没有尽到的做母亲的责任。

        “翊展，希望你能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她说，连一字一句都是优雅知性的气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叫他了。

        他一开始当然是不接受的。

        当初铁了心将他遗弃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被他从心里抹去了，不留一丝一毫感情。在他心里，他的生命里已经再没有母亲这个角色。而现在这个人回来了，还大言不惭地请求他再给她一次尽母亲责任的机会，在他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他冷哼了一声，忍住眼里的泪水，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冷漠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不想跟她浪费口舌，更不可能跟她走。

        “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能给你在乎的女孩什么样的生活？”

        她的声音从宋翊展身后传来，在宋翊展听来是那么刺耳。

        却也一针见血。

        宋翊展顿时怔在原地，死死地咬紧牙关。

        身后的女人勾了勾嘴角，她猜的没错，儿子的死穴，果然就是那丫头。她其实早已经暗中观察了几天，儿子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翊展，你到底明不明白，只有你出头了，才有可能带她离开？”她继续说着，语气里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只是，这些都只是她的借口罢了，她才不在乎那穷丫头的死活，她只需要把儿子成功劝离这个地方就行了。

        “你觉得，你能有多大本事带她离开这个山村，到城市里去生活？”她步步紧逼，不让宋翊展有一丝思考的机会。似乎只要他不跟她走，他们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宋翊展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没有转身。

        女人眸光一闪，看起来自己的儿子还需要点其他的诱惑啊。

        “翊展，你想好，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证那丫头之后的生活可以不愁吃穿，我会让她有更好的教育条件，会给她寄充足的生活费，一定让她比现在过得好。”

        宋翊展动摇了。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她愿意给她更好的生活，那…就算是为了她，他也可以忍受暂时和她分开。

        他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时候，他想的是自己先去大城市适应，打拼几年，就可以把她接来城市，他们就又可以一起生活了。

        宋翊展没有立即答应她，他说需要时间想一想。

        “可以，”女人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好好想想。一个月后，我会再来。”

        女人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他们当年相遇的那个河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也没有去赴约。

        “嗯，她回来了。”宋翊展垂下头，路灯打在他脸上，在他睫毛下打下一片阴翳，他不能让她看到他眼里的不舍，这样他才能走得安心。

        “这样啊…”她笑着仰头，她也不能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那样他也许不会走得安心的。“那很好呀，你终于能和你的妈妈团聚了…”

        “那你…”宋翊展转头看向她，这傻丫头，正努力仰头想把眼泪憋回去。他后面的话一时哽住。

        其实那个时候，他是想说，你一定要坚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即便他不在，也不要太难过，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可看到她的样子，他却又不忍心开口了。

        “宋翊展，你会经常回来看我的吧？”她扭头冲宋翊展笑，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看到她那样的笑容，带着一丝绝望的悲凉，他的瞳孔开始猛烈地颤抖，眼底的微光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他突然不想走了，他不想离开她。

        “不过没关系，”她不想让宋翊展看到她的窘迫，连忙改口道，“你要上高中了，大概也会很忙吧，不用经常回来看我，记得给我写信就好了。”

        “这个你能做得到吧，宋翊展？”

        她冲他眨了眨眼。

        她笑起来很好看，宋翊展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她。

        “以后多笑吧，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的表情僵了一瞬，而下一秒，她就点了点头。

        “我会记得，我会努力的。”

        她赶紧转身，步子走得有些趔趄。再多待一秒，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之后，宋翊展也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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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之后，就有一位“不速之客”到访了他们的孤儿院。

        她下课回来，还没进大门，就看到那个女人优雅地站在院子里，正在和院长说着什么。高大的宋翊展斜背着书包，垂着头站在那个女人身旁，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躲在门边，看着里面三个人的一举一动，没有进去。

        原来宋翊展的母亲，是这个样子的。和她的母亲……完全不一样。她穿了一身华丽的亮面丝绸衣物，身材窈窕，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贵，那可能是她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高度。

        她不进去，也是因为她的自卑。

        他们最后寒暄了几句，那个女人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了院长，然后就转身朝门口处走来。

        宋翊展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了出来，她躲在墙后，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失落和伤神。他走出了门，忽而顿住脚步，满眼不舍地回头望着那个他们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小院子。

        对他来说，这里已经是家了。他们的家。

        那个时候，她想冲过去拉住他的，她要问他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还…回不回来。

        可是她的脚像是生生粘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开。

        她不敢，她怕得到那个她无法接受的答案，况且，她又能以什么资格留住他呢…

        那一年，宋翊展离开的时候，是十六岁。她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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