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银汉迢迢,何需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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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和阿宸珠娘跑到金市上玩耍。为了庆祝浴佛节,金市晚上特地举办了灯会,与白日的车水马龙不同,到了夜晚,金市少了车马的窜行,却多了步行的路人。不同于现代的霓虹街灯那般通明,西晋的灯火如繁星,朦胧微弱却又光亮。点点星火是盏盏灯火,一盏连成线,一线再成片,簇拥成金市的夜。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花灯被挂于墙,被执于手,被漾于河,花灯的繁杂纹路同河水的粼粼水波杂糅交错。
“店家给我四个花灯!”我停在一个摊位前对店家说道。
店家一看有生意上门,立刻热情道:“女郎是想要哪四个花灯?”
我看着摊位上摆放的花花绿绿的花灯,花灯上大多绘制的是生肖花卉,我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三人,略带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们每个人给我挑个好看的花灯来。”
最近我同他们相处多了也逐渐摸清了规律,同他们说话你若以商量的口吻,他们必定会摆出一堆大道理劝你这也别做那也别做,或者说一些奴婢不敢类似的话。但如若你用命令式的语气,他们就不敢多说一句,全按照你说的来。现在便是这样,他们听到我的命令后便专心致志挑着花灯。
“女郎我们挑好了,你看!”珠娘蹦蹦跳跳的来到我跟前,我看向她的花灯,珠娘挑了一个小白兔的粉边花灯,白兔画的很精致,尤其是它毛茸茸的毛发画的尤其逼真。阿宸则挑了写有字的花灯,纯白素净。而那元玉我本以为他是男生应该会挑些凶猛野兽,但不知为何挑了个小狐狸花灯。
“元玉哥哥!你竟然挑了小猫花灯!我方才就在纠结是选它还是小白兔,待会你这个借过玩会可好?”珠娘跳到元玉的跟前哀求道,元玉见珠娘这模样,微笑的点点头。
珠娘得到元玉的许可后便露出了笑容,而后忽然想到我还没挑选花灯,于是向我问道:“女郎喜欢哪个?”
我看向花灯摊位,而后拿下一个用蓝色颜料绘成的山河花灯。
我刚一拿下那个花灯,店家立刻谄媚道:“女郎真的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里最贵的一个花灯,这贵就贵在画这个花灯用了蓝色颜料,这可是极其珍贵的,就连那些达官贵人都不能随意适用这款颜料”
“元玉,付钱。”我匆匆打断店家的话,让元玉付完钱后,我们一行四人便朝金市最热闹的中心走去。
行走的路上,一头戴面具身着节日服饰的人匆匆的朝他们跑来,我来不及躲开,便很实在的与他正面对撞,那人的面具也被撞落,我定眼一瞧,发现撞到我的人正是阿灼,刚想打声招呼,阿灼两字还未喊出,那人便带回面具急匆匆的跑走了。
“女郎没事吧!”珠娘等人跑上前说道。
我向他们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向元玉问道:“阿灼在府中?”
元玉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看来这阿灼出来的事情并未同元玉事前说过,也不知道这阿灼偷偷的跑出来是做什么。
金市中心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虽是热闹,但人多灯多也意味着矛盾冲突的增加,再加上初夏,天气炎热,难免急火攻心。这不,我刚进金市,走了没一会便看让我撞见几个大老爷们围着一个个头较小的孩子。
那小孩带着一个雕木面具,面具上雕刻着长着獠牙的野兽,还涂着五颜六色的颜料,今晚这金市里十个戴面具的人中八个带着的便是这牛鬼蛇神的面具,方才在那巷道之中,夜色昏暗,阿灼带着这个面具撞过来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
“女郎,你快看,他们在推他!”
“女郎,那孩子的衣服都快被他们扯开了。”
珠娘开始我耳边絮絮叨叨,实时播报我都能看得见的情况。
“女郎,先前撞到你的人也穿着这身衣服,你说那小孩是不是撞到了那几个大老爷们,所以才被他们团团围住的?”
我隔着比较远,夜色中我方才还真没注意这小孩穿着什么衣服,如今一看,果然与方才阿灼穿的衣衫相似,虽然这衣衫普通,洛阳城中的平民人手一件的程度,但又带面具又是小孩,还穿着这件衣衫,我实在不免往此人会不会是阿灼身上去想。
我道:“三人成虎。”
他们听见我说这话,皆有些迷惑,我继续补充道:“等会你们三人到没有灯火照明的地方,然后喊有老虎,记得声音要忽远忽近,不要一齐喊,需营造出有很多人看到老虎并且老虎愈来愈近的假象,而后我便会乘乱将那孩子带走,”
说完计策后,我们四人分工合作,我逐步走近那小孩的位置,距离愈近,我愈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害得急细思,便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有老虎!大家快跑”的声音,而后金市便炸开了锅,街市的人群向四面八方跑去,我冲入爷们堆里,抓住小孩的手便往外跑。
我带着他一路穿过各色花灯、路过各类小摊、经过多种食铺,最后停在河流旁。我气喘吁吁的坐在石墩上,心中抱怨这着这具身体的体能。等到我喘完气我才发现这小孩跑完方才这段路竟然一点也不喘。
我不由的朝他说道:“你这小子体力可以啊!”
先前我还担心他不是阿灼,自己这么拉着他跑了这大段路,他也不曾甩开我的手,若不是认识又怎会任由我拉着他跑呢,所以此时我心下认为这人十有八九便是阿灼了。
“你方才怎么会被这么多人围着,是不是之前给你安排的差事遇上了什么麻烦,有的话你就同我说,我去安排一下。”我询问道,却见那人没有回答,但阿灼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我便也没太当回事。
这边虽然人来人往的并不多,但偶尔也有一两人经过,我便往阿灼的方向挪了挪位置而后我忽而想起方才阿灼声色匆匆不知道去哪,于是我继续问道:“先前你撞到我怎么就直接跑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我如今也称得上是盟友了,如若遇到什么事儿可以同我说。”
晚风拂来,带着一股奇异且陌生的香气,我立刻站了起来,死盯着眼前这人问道:“你是谁!”
阿灼的体香不似花果香清甜,也不似木质动物香幽远,他是一种融入肌肤的淡香,与眼前这小孩身上的异域香气完全不同。先前我虽不能百分百确认那人便是阿灼,但想着一个小孩被一群大人欺负自己怎么说也要救人,现在想来这小孩虽然身上穿着朴素,但却能用异域香料熏染身体,可见家境殷实,再加上先前那群大人虽是围着他,但其实面色和缓,并没有被激怒之意,可见先前那个场面并非是以大欺小。
他们有何目的我不知道,但眼下我还是先走为好。
于是我转头便想离去,步伐还未迈开,却感觉一股力拽住了自己的裙后摆,我转过头,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直瞪他的眼睛,自己方才是不知道发生了何时所以擅作主张的救了他,难道这小家伙还想秋后算账?
那人倒是倒是没想到我会盯着自己的眼睛瞧那么久,所以有些不自然,而后便假装咳嗽躲开我的凝视。
“刘曜。”我缓缓的吐出一人的名字,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的,洛阳城里眼睛是蓝色的本就不多,他还带着一个露眼睛的面具。
刘曜听见我叫出他的名字后咧嘴笑起来:“认出我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自是如此:“你拦着我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意思。”
我见他同自己玩文字游戏气不打一出来,不想理会这小孩,转身便想走开。刘曜见状便拦着我的去路。女孩子发育比男孩子要早,此时的贾我自然是比同龄的刘曜要高上些许,我俯视着眼前的小屁孩,一句话都不想说,就和他干瞪眼,她是不想再同他玩词语游戏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蓝眼睛的人瞪眼,我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想到从前在电影中看到过的一个场景,幽蓝平静的海面倒映着漫天的细碎星光,就如同银河洒落人间,一处深邃黝黑逐渐向扩散出荧光,荧光由深及浅,又点成面,逐渐向我靠近,身披荧光的飞鱼突然从水中跳跃而出惊动海面扬起一圈圈涟漪。只一瞬,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满片繁星海,停止了我的细究。
“你方才为何拉着我跑。”
“不拉你你不就被他们打了吗。”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有所密谋,为何不在自家宅院中安排,非要在大街上交头接耳。
刘曜不可能真相信我随意说了托词:“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我嗤之以鼻,起身道:“我和你打赌干作甚,我想回家睡觉了,不陪你在这里喂蚊子。”春天来了,这蚊子也开始多起来。
刘曜没理会我的不屑,而是一把将我拽了回去。我看着今早被月摘熨的平整的衣服此时被他拽出了几道褶子,于是不留情面的拍掉他拽在我衣袖上的手。
刘曜似乎没被我打痛,反而自顾自说起来:“我赌你手中拿的花灯上面画的不是山河。”
听见他说这话,我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花灯:“如果我和你打赌,你到时不会说不是山河,是山吧”
刘曜道:“自然不会。”
我想了想道:“不赌。”这花灯我也是初见,虽说这花灯分明是山河之景,但刘曜这么信誓旦旦,指不定这花灯背后还真有什么玄机。
刘曜原以为我先前那么一问是会答应下这个赌约,却不料我张口拒绝。
刘曜还未说什么,我先开口道:“先不论这画是不是有些我不知道的故事,赌约不应又赌注吗,但你身上没有我看得上眼的东西。”
我说完后,却见刘曜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宝石首饰:“这些你喜欢吗。”
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这可是宝石!
我还在为开店筹资的事情焦头烂额,此时竟然来了个冤大头,此时不宰更待何时,于是乎我控制住激动的内心,而后淡定的将他手中的宝石饰品拿起来看了看,掂量掂量,而后我便从我的发髻上随意拆下几只装饰用的钗道:“这是我的赌注。”
刘曜瞥了一眼我手上的钗道:“我不稀罕。”
这刘曜的眼睛还挺毒,一眼便看出我这几只钗并不值得几个钱,我心里嘀咕道。而后我正想将镶嵌宝石珍珠的珥珰拆下,却听到刘曜道:“你这些首饰我看不上。”
“那你想要什么!”这人其实一早便有了决定,还要故弄玄虚,让我在这里拆头钗。
“假若这不是山河图则我赢,你需要每两日来我府上陪我玩,就陪我玩个半年左右就行。”
我挑了挑眉,她一个重臣之女刘府两天一日游,到时被传出去,往小的说,说她喜欢人刘府小郎君,毫无淑女形象;往大的说,说她私自联络他国质子,这屎盆子还随时可能盖在贾家脑袋上。
我摇摇头不同意,刘曜见状道:“一周一次总行了吧。”
我再次摇摇头,刘曜本来意气风发的脑袋现在反而因为这小事低垂着。
这契约某种程度上便是卖身契,我自然是要讨价还价:“一月一次。”
“啊——那半年不就才六次。”
“六次还不多!你就那么想和我玩?”我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好玩伴,我看着刘曜手中珠光宝气,被迷了眼,于是道:“这样吧,我也不和你打赌这个花灯了,我估计你肯定是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你那么想同我一起玩的话,干脆你付我酬劳好了。”
“酬劳?”
“那是,我堂堂贾府大女郎,你让我做你的玩伴,自然是要付我酬劳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在休息时间和你东奔西跑找罪受?”
刘曜听完我说的话,觉着有理,于是点点头。
“所以你方才说这不是山河图是什么意思。”我将花灯抬起凑到刘曜的脸旁,花灯的烛光随这晃动,淡黄的火光透过细纱绢布,那蓝色山河刺在刘曜的脸庞,徒增摄人魂魄的蛊力。
刘曜将我手中的花灯接过去,而后将花灯中的蜡烛吹灭,而后将手柄拆下,再将花灯上下颠倒,再以新方向给花灯重新装上手柄。
“你拿着。”刘曜对我说道。
我接过花灯,刘曜从随身小袋中取出打火石,而后将花灯的妆台再次点亮。
烛光再次照亮花灯,出现的确实一副全新画面,取代原本的壮丽宏图,展现的是秀美的湖泊倒景。正为山河,覆为湖影;山河蔚然深秀之景,缘是镜中空花,水中雾月。
“你怎知这图画可颠倒?”我好奇道。
刘曜道:“这原图是我一故友画的,怎知这幅画的临摹本流入市集时,商贩以为这是山河图就倒着给糊在了花灯上。”
原来是在这挖了个坑等我跳,真是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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