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浮现

顾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栗枫身披战甲，半跪在冰冷土地上，怀抱浑身浴血的他声嘶力竭地哭。

        冰冷的铠甲边沿剐蹭了暴露在外的皮肤，顾澜循着眼前突兀的剑刃向下看，胸口有个可怖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栗枫的手捂在上面，一遍遍叫着那个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的名字：“……衍之，顾衍之。”

        “我不叫顾衍之，我叫顾澜。”

        梦里的争辩被消了声音，顾澜头疼欲裂，无数的疑问如海浪般涌入脑海——

        顾衍之……是谁？

        头顶暗绿色的输液袋里还有四分之三液体，顺着蜿蜒透明的导管缓缓流进身体里。顾澜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房间里的陈设像水洗过一样清晰明亮起来。

        “你醒了，好点没有？”

        他这才看到病床旁的栗枫，眼睛里爬了几根红血丝，睡眠不足的疲态挂在脸上，坚硬的胡茬连夜疯长，人憔悴了许多。

        “我没事了，”顾澜说：“你一夜没睡吗？”

        栗枫紧皱着眉头，定定望着他，说话时声音还是颤抖的：“你胃出血了，医生建议先住院一周治疗，可能需要手术。”

        到医院之前他根本没想到顾澜这次急症会这么严重，那点麻辣水煮肉直接诱发了胃出血，昨晚他抱着昏迷不醒的顾澜，看着他嘴角不停呕出的鲜血，魂都吓没了。

        想不到这一世，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病秧子，比当年的顾衍之更让人操心。栗枫整夜握着他的手，回想起饭厅前对顾澜的呵斥，这才意识到内心深处大抵是对顾衍之身体里住着的这个陌生灵魂有所不满。

        前世的顾衍之是名将之后，举止气度俱佳，琴棋书画诗酒歌样样精通；可这一世的顾澜不过普通百姓，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性格优柔寡断，还在为升斗米而奔波。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是云泥之别。

        “夏季新款马上要开团了，我哪能这个时候住院做手术，”顾澜顶着张苍白如纸的脸，手掌覆上柔软的腹部，已经不疼了：“这是老毛病了，平时吃得清淡些也不会发作的，输几天液就好了。”

        怕栗枫过意不去，他没有提昨晚聚餐的事。

        “你回去休息吧，”顾澜瞥了眼床边倒吊的输液袋，液体又下去了不少：“一整晚没睡身体吃不消，输完了我让魏杉来接。”

        “不必，我等你一起走。”

        明明就是他逼迫顾澜吃了辣，人都躺到病床上了还不忘遮掩这事，真是傻得可以。不过，倒是比顾衍之省心许多，相处起来不费心思，这个脑残的小粉丝爱惨了他，爱到连命都差点丢了。

        两小时后，上午的阳光热烈。

        栗枫陪同他一起回到了大理古城外那栋明媚的花园房。推门而入满园飘香，紫色藤萝爬了满墙，墙角的蓝色鸢尾也开了花，朵朵簇在一起，摇曳在清风里。

        “栗枫，进里面坐吧。”

        他绕过院中的白藤椅，路过花架时差点撞倒那盆“情人泪”多肉，眉头微皱起来：“你弄这么多花很挡路知不知道？”

        一个大男人天天在花花草草里扎堆，能有什么远大志向！顾澜几乎将大理古城半个春天的景色请进了家门，弄得跟花卉市场似的，栗枫撇了撇嘴，抬脚踩死了湿地上一朵鹅黄色的太阳花。

        乱死了，跟住在原始森林一样！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别收拾了，来来回回晃得人心烦。”

        顾澜搬开了那盆多肉，尴尬地搓了搓手，将人请进了客厅。他脸上的苍白未褪，进了家一刻也没歇息，给栗枫烧水泡了茶。

        “你喝点水，午饭马上就好。”

        顾澜以为栗枫是一夜没睡心情暴躁，想想昨晚应该给他添了不少麻烦。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抛下整桌工作人员，狼狈地陪他去医院治病，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顾澜系上围裙一头扎进厨房，做了四菜一汤。两道清淡的给自己吃，还有两道口味重的菜做给栗枫吃。昨晚他点了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都没吃几口。

        “咳咳咳。”

        浓重的辣椒味直往顾澜鼻子里钻，胃里轻微的不适又翻涌起来。他将油烟机的吸力档位开到最大，站得离灶台远了些，换了长铲翻炒锅里的鸡丁和芹菜萝卜丁。

        饭菜上桌，顾澜脸上才又浮现出喜色，这是他第一次给栗枫做饭，也是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到家做客，简直像做梦一样。

        栗枫拿起筷子，往桌上一瞥皱紧了眉。

        “你怎么还做辣菜？”

        “给你做的。”

        顾澜添了白饭给他：“昨晚你都没吃几口，这顿就当补偿了。”

        酸甜的排骨入口即化，肉嫩脱骨，吸足了锅里的糖醋汁，一口咬下去还有甜蜜的汁水迸射出来。

        栗枫第一次吃他做的菜，感觉很新鲜，毕竟顾衍之是从不进厨房的，前世他可没有这样的口福。

        “好吃，跟大厨做的没差别。”

        顾澜展颜一笑，又给他夹菜：“你多吃点。”

        这顿饭吃到了下午三点，栗枫吃饱喝足把筷子一放，顺势往沙发上一倒就闭上了眼睛。他实在太累，没过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梦里似乎还有人过来给他盖被子。

        “……衍之，你别走。”

        顾澜的手一僵，望着栗枫轻轻放下了被角。他坐在沙发旁，指尖触到栗枫紧皱的眉峰上轻轻抚平。顾衍之究竟是谁？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顾澜不是没想过向栗枫问清楚，可他太患得患失了，生怕不小心丢了爱人。追栗枫苦苦追了三年，好不容易对方有了回应，怎么能为了这些事去破坏他们的关系呢。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具躯壳呢？”

        昨晚以后他就隐约感觉到了，栗枫对他身体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他本人。

        反驳他，他生气；表达自己的观点，他还是生气；甚至就连种花这点兴趣爱好，他都嗤之以鼻。顾澜也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只要表现出真实的性格，就会惹得栗枫不开心。

        窗外的夕阳渐落，红光洒满了小院。

        顾澜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修图，将昨天拍的外景照片每个细节都精心修缮过，照片里的栗枫穿着那件“夜宴”，单手执剑的动作与梦中的背影一模一样。头又开始疼了，顾澜拉开茶几下方的柜子找药吃，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沙发上的人。

        “你怎么了，难受了？”

        栗枫迷糊的双眼一下子清明起来，他紧张地坐起身，丢开怀里的珊瑚绒毯，伸手去探顾澜的额头。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顾澜望着屏幕上修了一半的照片，“夜宴”这件汉服上的金麒麟纹样总让他想起梦里那个浑身浴血的“自己”，那个“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就落在这个金麒麟上。

        “我看见一个战场，到处都是血，你跪在地上抱着我哭……”

        栗枫大惊：“你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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