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鸡豆花

许若灵难掩激动，刚要叫林老师，却发现来开门的不是林女士，而是一位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先生，就有些发愣。
  那位老先生倒不惊讶，冲两人点了点头，就示意两人跟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冲里面喊道：“小婉！你说的那两个小朋友来啦！”
  “喊什么喊，别吓坏了他们！”随着一声清朗又不失有力的女声，从最里面的厨房里，走出一位瘦高的女士来，戴着一条白色围裙，黑衣黑裤，一头已经花白的利落短发，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冲着许若灵笑。
  许若灵的心脏早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像要跳出来的感觉。这可不就是林女士。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林女士面前，二话不说，朝着林女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林先生，晚辈许若灵。”
  林女士温柔地笑了起来，把手中的托盘塞给了那位老者，双手抓住了许若灵的手上下晃了两下，然后拉着她一只手往堂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问她：“北京冷不冷？能适应吗？小舟前天刚告诉我你来了，我就想着，既然来了，好歹来家里吃顿饭。”
  林女士的手温暖又干燥，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栀子花味道，让人一接近，就整个人放松下来。
  光从外表看，绝对看不出来林女士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身姿还是那么挺拔，脸上也看不到一点皱纹。就是头发有些白了，不过却像现在最流行的奶奶灰。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稍微一用力，胳膊上还露出特别好看的肌肉线条来。
  她一路拉着许若灵进了堂屋。
  这得意居后院是她当年成名的私房菜馆，所以虽然说是堂屋，但是就是个包间。房间足有二十多平。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镶嵌了大理石圆桌面的红木圆桌，两边靠墙各摆了两套圈椅。正对着屋门靠墙放了一套条案，条案上面正中挂了一张老人的照片。
  许若灵一看，就知道这是林女士的师傅，那位川菜泰斗，伍大师，等林女士放开自己的手，就连忙拉着霍去病给照片深深地鞠了三躬，才回头坐下。
  林女士看她这样懂事，更高兴了，把她拉坐在自己身边，一边从托盘里端了一个碗给她，一边笑道：“要是老爷子还活着，看到你不知道得有多高兴。这是我刚做的鸡豆花，你帮我尝尝，味道对不对？”
  鸡豆花是川菜名菜，讲究的是一个吃鸡不见鸡，吃肉不见肉，以荤托素。是华国国宴上的一道名菜。
  许若灵只在视频上看过这道菜，这道菜太过费工费料，一般的菜馆是不做的。
  先拿老鸡，老鸭，猪肉，棒骨，火腿吊上一夜的高汤，然后再用鸡茸或猪肉茸扫上三四遍的汤，直到汤色金黄，清亮如水方可。
  然后拿鸡脯肉用刀剁成茸状，将筋去尽，然后加鸡蛋清和淀粉，胡椒粉，盐，搅成浆状，放入清汤中，小火微沸，直到鸡浆凝成雪花状，就可出锅。
  成品色泽洁白，成团不散，质地细嫩，咸味鲜美，营养丰富，老少咸宜。
  霍去病还纳闷地看着面前这碗汤，颜色倒是好看，白瓷金边的碗中盛着一碗金黄色的透明汤水，中间就是一坨豆腐脑嘛，上面还撒了点火腿丝。下面还有几根小油菜。
  好看是好看，可是鸡在哪里呢？这是个噱头？
  他试探着舀了一勺豆腐脑进嘴，瞬间口中一股无法形容的鲜味直冲大脑。它鲜，但是却并不霸道，鲜得特别的柔和，又嫩又滑，又让人感觉特别的润。
  对，就是这个润字，让人含在口中就不想开口说话，甚至不舍得往下咽，就觉得以前遇到的各种苦难都被这一口豆花抚平了。
  可是含是含不住的，这豆花太嫩，不用咀嚼，嘴巴就跟有意识一下，往下咽。
  霍去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一口一口不停地吃了下去。直到瓷勺碰到碗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才停了下来。
  他刚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面前就又出现了一只碗，里面的鸡豆花还一口没动。
  林小婉笑着看着那个年轻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把一碗鸡豆花吃得干干净净，就把自己的碗也移了过去。然后带着也刚吃完的许若灵一起进了厨房。刚才那就是开席前的一碗汤点，让两个年轻人开开胃的。下面的菜才是正餐。
  她存了提携的心思，就带着许若灵做了六个菜，一道汤，两个点心。菜色并不出奇，蒜泥白肉，水煮鱼，毛血旺，樟茶鸭，宫保鸡丁，苕菜狮子头，汤就是一碗豌豆颠儿蛋汤。点心是桃花蒸饺与翡翠烧麦。
  林小婉笑着对两个年轻人说，这菜实在是简薄，招待客人实在是有些寒酸，虽然取的都是当年姑姑宴的菜色，但是却不太成个体统，让她们两个将就着吃吧，今天才凑合一顿，将来有机会了再给她们好好做顿席尝尝。
  霍去病看着一桌菜，不由得在心中咋舌。这还简薄？这位大师到底是对自己要求多高啊。
  他和许若灵看两位老人动了筷，也跟着下了箸。一入口，就知道林女士有多谦虚。虽然都是川菜馆常见的菜，但是味道可强到天上去了。材料，刀工，火候，调料，摆盘，是一样也不马虎，而且处处独具匠心。

  蒜泥白肉也不知道肉是怎么煮的，特别的香，特别是上面淋的红油，又香又辣，但是又不燥，调味恰到好处；水煮鱼用的不是淡水鱼，竟然是石斑鱼，鱼肉特别的弹牙，鱼皮又软又糯；毛血旺里竟然有切了片的海参和象牙蚌。就是那宫保鸡丁也和别的不同，鸡腿肉竟然切成了大小一致的菱形，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两个人也算是在各个世界飘了有二三十年了，可是这样讲究的菜还是第一次吃到。就连南宋皇宫里的菜，都比不上面前这一桌的。
  霍去病也不会作假，觉得好吃，就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许若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本来还在那细品，可是看他吃得太快，面前的菜急剧减少，也急了，下箸如飞，跟他抢起菜来。
  林女士和那位老先生看着他们吃得香，都开心地看着，自己倒不怎么下筷，而是不停地给两个人布菜。
  许若灵吃到最后，实在是吃不动了，只能又羡慕又嫉妒地看着霍去病继续干饭，把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连水煮鱼的汤都拿米饭拌了拌喝掉了。
  吃完，他看着自己面前狼藉的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林女士突然大笑出声：“痛快！这才是吃饭嘛，平时那些人吃饭磨磨唧唧的那个鸟样，让人看着就生气。好！吃饭就得这么吃！”
  那位老先生翻了个白眼：“得了吧，那是你好久不在饭店里掌勺了，你要是愿意出山，估计个个吃饭都能吃成这个样。那小子，跟着我一起收拾刷碗去！让她们娘儿们说说话。”
  说着，就站起身收拾起碗筷来。
  霍去病现在早就被许若灵训练得非常有眼色了，哪能让老人家刷碗，自己抢在前面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
  那位老先生被抢了活，就起身泡了四杯茶，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叫林女士和许若灵出去喝茶。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好，晒在身上暖融融的。院子里还开了一树早梅，沁人的暗香飘荡在空气里。
  许若灵喝了一口刚泡好的热普洱，感觉肚子里暖融融的，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院子里有只小白猫跳上了石桌，居然在许若灵面前躺下了，还冲她翻起了脖子，勾得许若灵伸手去摸。
  霍去病洗完碗筷，把餐具放在沥水架上，又拿着抹布去把餐桌擦了个干净，骨头和鱼刺也都倒进了垃圾桶里。洗了手出来，就看到一树梅花下，许若灵面前躺着个小猫咪，媳妇儿正拿手摸人家小肚肚。
  这副画面实在是太过美好，霍去病不由得看呆了，呆站在原地笑了起来。
  真好。灵灵现在跟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全身松弛，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紧绷着的感觉。到哪都能自由自在。
  他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媳妇儿的身边。许若灵和小猫一起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一模一样的天真与澄澈，就跟当年许若灵抱着小萌萌一起抬头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心，也不由得化成了一滩水。
  林女士见他忙完了，就又起身进了厨房，出来时端出来了四样精致的茶点：小鸡酥，枣泥山楂糕，桂花糕，马蹄糕，笑着跟他们说普洱还是要就些茶点才好吃。
  这种传统的点心两人倒不稀奇，在南宋时吃得多了去了，就是味道比以前好些，但都是见惯了的，就茶吃正好。倒是那位老先生一块接着一块吃得香极了。
  两人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位林女士为什么叫两人来，索性就问出了口。
  林女士笑着开了口，说的话却让两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林女士问：”两位经历了几个时代？下一个世界又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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