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别挂电话

　　“哥，你还好吗？你那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相溪望只恨不能穿过手机出现在相南生身边，替他分去所有的忧虑。
　　“没有。”相南生声音低弱如丝，“我只是……”
　　一想起那些画面，相南生仿佛被人拿着巨锤深凿脑门，疼得他唇齿生寒，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慢慢说。”相溪望听出了相南生话里的艰难，声音越发柔和，“我在这边听着呢，一直都在。”
　　耳边低沉的声音沁人心脾，蕴含着能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相南生心中的惶惶不安得以舒缓。
　　他闭上眼，低喃着说出来：“这里让我想起了一些事，那些曾经忘却的、不愿想起来的……”
　　“都过去了，别怕。”相溪望耐心地安抚他，“不好的事就别想了，那些只会让你平白增加痛苦和忧虑，这辈子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会慢慢变好的。”
　　“哥，不要再陷入过去的阴影中了，看看现在的生活，看看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你也是。”
　　相溪望的话拨开了相南生眼前笼罩的阴云，让他在虚妄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救赎。
　　这次不再是他自欺欺人的爱，也不是扼制他命运的枷锁，而是真正的、触手可及的、来自于另一个他施予的救赎。
　　相南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回音，声音依旧微弱，却没了刚才那股浓烈的迷惘无助。
　　相溪望一次次将他从低谷中拉出来，这让相南生几乎习惯了向他寻求慰藉，也只有他自己才能走进他心里，捂热那颗冷冰麻木的心脏。
　　虽然鲜少开口明说，可相南生对相溪望的需求远高于他对自己的需求。
　　没了他，相溪望可能会像上辈子那样走一遍曾经的路，苦苦支撑到最后，可他如果没有相溪望，那或许连活在世上的意义都没有了。
　　相南生沉默下来，相溪望那边还在轻声询问。
　　“哥，还是很难受吗？”
　　“没。”相南生这时候不想多说什么，“我想听你的声音。”
　　即使相溪望不在他身边，可光是想着这个人，听到他的声音，就足以给相南生力量。
　　“嗯，那我来说，哥听着就好了。”相溪望话里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温柔。
　　明明是低沉冷淡的嗓音，却被他说出了温情脉脉的感觉，相南生听着感觉耳朵都要怀孕。
　　他沉浸在相溪望的柔情中，连他具体说了什么内容都没留意，只想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相南生才微微睁开眼，贴着手机轻唤了声：“溪望。”
　　“嗯。”
　　“溪望……”
　　“我在。”
　　相溪望一遍一遍回应他的话，没有一丝不耐烦。
　　“溪望，我很高兴。”相南生低声叹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也撑不下去了。”
　　这话听在相溪望耳朵里不亚于任何一场浪漫告白。
　　相南生在最失落的时候需要他，唯有他能让他在低落的时候感受到难得的欣愉，由此足以窥见他在相南生心里究竟占了多大份量。
　　相溪望难以抑制心底的悸动：“哥，我来找你吧，我现在想来你身边。”
　　他想见相南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的距离有多远，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相南生极轻地笑了声：“看看手机，现在几点了？”
　　相溪望说：“凌晨三点。”
　　“知道就好。”相南生说，“大半夜的就不要出来晃悠了。”
　　“哥，我……”
　　相南生打断他的话：“乖乖在床上躺着，我没什么事了，不用为此特地跑一趟。”
　　相溪望急切地说：“可是我想见你。”
　　“我也想你。”
　　相溪望措不及防听到他饱含柔情的回答，要说的话一时卡在嗓子里。
　　相南生继续说：“不过私人感情就不要耽误正事了，而且你来我这里也不方便，也就两三天的事，耐心等等吧。”
　　相溪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意气用事：“哥，我现在算是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感受了。”
　　“这边的事我很快就能处理完，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相南生自己也不愿意在这边停留太久，这里连空气都让他觉得难受。
　　相南生说：“今天就先这样吧，半夜扰你清梦了。”
　　“怎么会。”相溪望完全不介意这点，“哥哥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不会觉得打扰。”
　　相南生被他取悦，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嗯，睡吧。”
　　“别挂电话。”相南生临时又补充了一句。
　　“好。”相溪望也没想着要挂断，他一点都舍不得。
　　相南生从地上站起来，用肩膀夹着手机洗了个脸，这才回到床上躺下来，开始整理脑子里多出来的杂乱的记忆。
　　上辈子他潜伏在褚枫身边，查到了褚家和柯家做的那些事，为了收集更多证据，深入调查父母当年的事，相南生不惜以身为饵，冒着巨大的风险踏入他们基地中心。
　　原本他都要成功了。
　　可在最后关头，他忽然从那些异能者口中得知原来他父母才是罪魁祸首。
　　那些实验舱里的婴儿、遍体鳞伤的异能者，甚至连丧尸都是由他父亲亲手缔造出来的，若不是他们早早就被人暗害，恐怕现在还会做出更多丧心病狂的事。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相南生感觉天都要塌了，他这么多年始终为这个目标努力，却在将要抵达的时候，被终点鲜血淋漓的真相捅了个对穿。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被白歧带领的异能小队堵在实验室里的时候，褚枫和K博士等人走了进来，褚枫发现自己利用了他的事。
　　那时候相南生可以说是绝望至极，不是因为害怕他们会对自己怎样，而是无法接受自己查到的真相。
　　那份信仰支撑他咬牙走过这么多年，从幼年到成年，早已成了他唯一精神的支柱，信仰彻底崩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跟着崩溃了。
　　褚枫的报复猛烈而又狠毒，在相南生最崩溃的时候疯狂蹂躏他的弱点。
　　他把相南生父母做过的所有事一一说给他听，逼他近距离“观赏”实验室里那些人的惨状，把他的人格踩到尘埃里，残忍地摧毁了相南生最后的意志。
　　直到相南生精神都开始变得恍惚，三番两次试图自尽，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褚枫才停止了对他的折磨。
　　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那时褚枫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人让相南生彻底落入地狱中，从此再也没法挣脱出来。
　　记忆回笼的时候，相南生对往事历历在目，唯独那个人……
　　褚枫将他踩在脚底，肆意践踏他的尊严，那时他心死如灰，手掌心捏紧了一块碎玻璃，悄然朝自己脆弱的颈动脉刺去。
　　谁没留意到他的动作，只有那人忽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拿走他的利器。
　　“好戏才刚刚开始，主角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呢。”
　　嗓音柔和得如同情人低语，在一众指责奚落他的话语中格外出众。
　　那时候相南生神志不清，已经不太能分辨出对方话里的含义了，他只是循着本能想把被夺走的东西拿回来。
　　可伸出去的手被褚枫死死碾在脚底下，指骨险些因此碎裂。
　　“呵，居然还敢寻死，看来是驯化得不够彻底。”
　　相南生被他拽着头发拎起来，还没等他看清褚枫的脸，就挨了重重一耳光，力道几乎把他掀倒在地上，血迹争先恐后从嘴角渗出来。
　　褚枫阴冷的声音笼罩在相南生头顶：“死亡对你来说可是解脱，你还没有给这一切赎罪呢，怎么敢轻易去死。”
　　“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求你……杀了我。”相南生痛苦不堪，趴在地上艰难抓着他的裤脚，毫无尊严地乞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褚枫捏着他的下巴，嫌恶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丧家之犬：“你这样的人就应该磨去满身傲骨，像条狗一样在我身边摇尾乞怜，为你和你父母做的那些事买账。”
　　“不……”
　　相南生抗拒地往后退，撞到了那人身上。
　　对方蹲下来让他靠着，语调依然温柔：“乖孩子，做错事了就要付出代价，你逃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来承担罪责了。”
　　“褚先生调教人的手段很不错，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美极了。”那人牵起相南生满是伤痕的手，抚弄他受伤之处，冰凉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撕开伤口，让更多的血溢出来。
　　相南生疼到麻木，连反应都是微弱的，而在此时他的脑袋也变得混乱起来，有什么东西强行钻入脑海里，让他意识逐渐溃散。
　　“日后你就留在褚先生这里吧，我想他会好好帮你赎罪的，难得他肯在你这个罪人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你可得好好地感谢他。”
　　他的话如同咒语，给相南生定下了往后惨淡无比的命运。
　　那人说话的时候是看着相南生的，相南生能感受到他来回审视的目光。
　　他心情似乎很不错，话里一直带着笑意。
　　直到相南生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脸，然而这一看却让他害怕到发抖，挣扎着想要逃离。
　　那人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肉，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随之扭曲蠕动，像是专门来惩治相南生的恶魔。
　　任凭相南生如何回忆，那人面容始终模糊不清。
　　他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一开始甚至隐在人群里，却在相南生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比起褚枫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怕只是回忆，相南生也能被他那张脸震慑，恐惧来得无缘无故，或许是身体本能的戒备反应。
　　相南生如今终于明白他为何那样厌恶自己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罪不可赦，是天生的灾星，他的诞生让无数人遭殃，他的懦弱让灾难延续到现在。
　　想清楚这一切后，相南生心中的陈疤终于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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