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意

看到这里，明雁书基本确定褚麟这家伙是个黑心肝的了，他的出发点绝对不是慰藉青青，而是为了给陆行之与顾浅添堵。

        果然，青青收到那支簪子，对陆行之是彻底死不了心，经常候在陆行之进宫的路上偷眼瞧他。

        顾浅何等聪慧的人物，褚麟能发现的事，她又如何不会发现？每每她与陆行之相约，必然会在路上见到青青，女子最懂女子，当她看到青青望向陆行之的眼神，心底便一片澄明。

        她又看向陆行之，心放了下来，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得不说青青运气还是好的，顾浅懒得动她，她得以安然地活下来，而褚麟在做出推动青青痴恋陆行之的决定时，他一定没有想管青青的死活。

        ……

        无论褚麟如何喜欢顾浅，顾浅也只当他是一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小质子。看待他对自己的感情，全作玩笑。

        她第一次正视褚麟，是在陈国君王寿宴上。

        君王寿辰，普天同庆，是以褚麟也被邀来了寿宴上，坐在席下，远远地看着顾浅。

        异邦来使送来的舞姬在殿上盈盈漫舞，香风频起。

        席上之人各怀心思，没几个认真欣赏舞姿的，交谈的交谈，品菜的品菜。所以当舞姬暗自从袖中抖出冷刃的时候，只有因光线反射被刺到眼睛的顾浅最先发现了异常。

        “救驾——”她起身扑开坐在上席的陈国君主，再一转头，兵刃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躲避。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刀刃刺破血肉声在耳边响起，意料之内的刺痛没有传来，她颤栗着睁开眼睛，眼前的男子垂下头，满眼似水温柔地看向她。

        因着方才他跑得太快，发丝有几束凌乱地垂在他的额前，泻向她的手边。

        身后的刺客已然被侍卫制服，不明情况的异邦来使慌张解释自己并不知此事却仍被拘住留后审问。

        顾浅抖着指尖抚上褚麟浅笑的眉眼，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褚麟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前，轻声道：“我的本能……便是不想让公主出事……”

        身为旁观者的明雁书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褚麟离顾浅那样远，除非早知道将有异变，否则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可在舞姬即将动手，在顾浅喊出那句“救驾”前，他就已经起身准备往顾浅身前冲去。

        若是往日聪慧的顾浅自会发现其中端倪，可她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在生死交际的那一刻，她的情感大过了理智。

        她看着褚麟，这个被她时常忽视的孩子，为了救她，身受重伤，险些死掉。

        哪怕被后来赶过来的陆行之揽进怀里安抚，她的眼睛仍一错不错地盯着褚麟被人抬走的身影，乱了心跳。

        ……

        “公主殿下不必来了，只是小伤而已，并不危及生命。”躺在床上的褚麟挣扎着起来，对门口拿着伤药的顾浅说道。

        顾浅踌躇着开口：“这是父皇所赐，比太医院的那些效用还要好。殿下毕竟是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若殿下不接受，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了。”

        褚麟虽然救了顾浅，但陈国皇帝不会大方到把万金难求的伤药赠与褚麟，小小质子，活着就行，哪里用的上这般珍贵的东西？这药是顾浅假借皇帝的名义送的，怕褚麟误会她的心思，所以托了她父皇做借口。

        褚麟敛眸道：“如此，便多谢陛下与殿下了。”

        顾浅瞧他眼底如墨，也不知他想些什么。但明雁书却看得明白，这人心底的欢喜火花儿似的炸开，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高啊！

        顾浅松了口气，将药放在了桌子上，局促地说道：“药便放到桌子上了，我……先走了，不打扰殿下歇息。”

        一直目送顾浅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褚麟都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了苍白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时，明雁书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可怕。

        明雁书分明能在他的视角看遍他所深深刻进脑子的记忆，却看不到他如何谋划了这一切。

        也就是说，与细作应和，策划刺杀，这样惊世骇俗涉及人命的事，竟在他的脑海中不值一提。

        他脑子里都是顾浅。

        明雁书举手：我有个问题，在人间历劫时犯下杀孽的神，会不会被逮到地府处分？

        这问题现在没人能为她解答，记下，得去问司命。

        ……

        这次刺杀让陈国君主警惕了起来，陈国强大太久，以至于他不把周边的国放在眼里。可他却忘了，越强大，越是旁人的眼中钉，应居安思危，不宜坐以待毙。

        异邦使臣死也不承认自己策划刺杀，冤死狱中，而他的国家怕陈国记恨，又送上不少金银器物，以求陈国不计较。

        陈国君主不愿放下，开始策划起兵进攻。

        顾浅听闻此事，连忙入御书房请求陈国君主三思。

        “各国虎视眈眈，陈国的任何举动都被旁人盯着，若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这时再有敌国进犯，儿臣担心陈国将招架不住。”

        对舍命救自己的女儿，陈国君主自然是将她放在心上，认真考虑了她的提议后，连夜召集众臣，商讨讨伐事宜。

        一部分臣子认为应当举兵，要让众国知道，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否则就是这个小国的下场。

        一部分臣子同意顾浅的观点，认为不举兵最好，这事颇为蹊跷。

        行刺杀之事的卫国只是一个小国，若是陈国君主遇刺，他们根本承受不住陈国之怒。行刺对于卫国来说是个蠢法子，除非这个国家的君臣都疯了，否则根本不会做出这种催动自己国家灭亡的事。

        极有可能，背后有人推动。目的就是想要让陈国举兵讨伐卫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卫国在陈国之西，若是陈国举兵，东边防守会相应薄弱，与陈国东边相邻的是黎国，这事也只有他们会坐收渔翁之利。

        相较起来，与卫国相邻的启国可清白太多了。

        其一，若是卫国灭亡，唇亡齿寒，启国所受陈国的威压将会更大。当初启国兵败，卫国为陈国让道便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

        其二，启国皇子褚麟拼死相护，太医救治时，发现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命。若是启国所为，对启国的皇子未免太过冷血。

        最后商讨的结果，敌方已然从卫国变成了黎国。

        怎奈黎国要比其他小国强盛许多，一时半会举兵相攻，还拿不下来。

        陈国国君决定暂时按兵不发。

        顾浅陪着陈国国君与众臣商讨至第二次清晨，她遣宫人送各位官员离开后，返身走到陈国国君身后，为他按摩，消解他的疲惫。

        陈国国君最是喜爱这个女儿，也最是了解她，见她不走，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顾浅羞赧地抿了抿唇，说道：“陆大人孝期将过，儿臣……”

        陈国国君看破女儿家心事，抚掌大笑，道：“是该定个良辰吉日完婚了，孤的浅儿年纪当真不小了。”

        倒不是顾浅急不可耐地嫁给陆行之，她对陆行之的爱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褚麟。

        当她发现这个男子已经不是她所想象的幼稚男孩儿时，面对他赤忱的爱意，顾浅的心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

        原本看出褚麟喜欢她，也只当他因自己曾对他施以援手，对她有所眷恋。却不曾想，他真的爱到可以为她豁出性命的地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她想，或许早日嫁给陆行之，早日出宫，绝了褚麟再看自己的机会，自然也会绝了这份不该有的恋慕。

        ……

        陈国没有发兵卫国，而是记恨起了黎国，这一切都在褚麟的掌握之内，却没想到，陈国君主竟下旨为顾浅与陆行之赐婚，为他们定了一个好日子做婚期——在陆行之守孝期满之后。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在三个月之后。

        她竟那样迫不及待地嫁给陆行之吗？

        褚麟想要去再看几眼顾浅，却不曾想，她有意躲着自己。

        他去她的宫里找她，被她以身体不适拒绝；他去她常在的地方等她，却终日见不到她的身影。

        后来陆行之进宫，他自虐地跑去偶遇她。

        看到她与陆行之郎情妾意的模样也没有关系，他只想见到她，只想在多看她几眼。

        这个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冷情？他不是救了她吗？为什么不肯再多看他几眼？甚至连让他偷偷看她的权利都要剥夺走。

        明雁书感知他心底的怨夫气，心里好一顿落差。

        果然神仙历劫都要忘却人间事，这样一个阴鹜变态的人，绝对不是凌殊上神所愿意看到的自己。

        她记忆里的凌殊上神，待人温和有礼，上了战场虽杀伐果决，却也原则性极强，不杀手无寸铁之敌，也不杀看起来年纪明显要小太多的妖魔。

        不杀前者是因胜之不武，不杀后者是因那些小妖魔年纪忒小，心底思想不够成熟，要知道妖魔也分好与坏，多给个机会也是多结善缘。

        但明雁书不是这样的。

        她平日里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比谁都要和善亲人，上战场却最是不手软。

        谁都知道清光神君恨极了妖魔，对于凌殊上神的观点，她并不赞同。

        这些妖魔哪怕再小也都上了战场，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腥，哪有绝对的清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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