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待

且说狗子……狼妖王无渊自桃花林被明雁书狠狠地伤过心后，一身怨气地回了玄极宫，迎面碰上兢兢业业与各妖族首领沟通完毕后身心俱疲的千日。

        千日瞧他一脸打了败仗的模样，心生疑窦，面上不动声色，恭敬行礼道：“殿下。”

        原则上，下属是不能偷着眼乱飘上司的，可千日又不是没长眼，自然是发现妖王殿下换上了一身平日里从不穿的蓝色衣装。

        果真是约会去了？

        千日敛目沉思，静待无渊开口。

        无渊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下定决心，说道：“两千九百九十九日，这身衣裳，好看吗？”

        “……好看。”

        无渊惆怅：“可为什么她不喜欢呢？她甚至都不记得孤的名字，还要和孤各走各路，要孤别再执着往事。”

        千日细细思虑后，试探说道：“心都是肉长的，她应当是不知道陛下对她三千年的等待罢？”

        无渊眉眼溢出悲伤：“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许是孤这三千年，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三千日，转瞬即逝，便也不值一提了。”

        千日敏锐地抓住重点，问道：“……您等的那个人，是天上的神仙？”

        无渊神态突然涌出一丝骄傲，说道：“是天上的女神君。”

        千日感觉脑壳子要炸开似的痛，有没有搞错啊有没有搞错！你无渊个一方妖王跑人家神君面前叙旧情，人家没出手揍你已经是十分留情面了，还在这惆怅啥啊！

        妖界有五个妖王，北无渊、南息冥、东季夏、西元冽、中池泽，这五个妖王里面，无渊与季夏不爱搞事情，其他三个有事没事就去骚扰天界，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所以，他敬爱的妖王大人，为什么跟个愣头青似的冲人家神君面前啊？不知道人家烦妖界烦得要死吗？

        “呃……属下认为，或许是神君公正不阿，有些……”千日绞尽脑汁想着委婉说法，迟疑地说道，“不愿与妖族为伍？”

        无渊蹙眉不解道：“可孤从不曾进犯天界，她如何会厌弃孤？”

        “这妖族确实有不少妖王总愿与天界对着干，神君会误会，也实属情有可原。”

        无渊拂袖冷哼：“那也与孤无关。”

        千日耐心答道：“陛下，您知道天界主战的神君有谁，又知道天界主和的神君有谁吗？”看着无渊神色露出一丝茫然，千日接着说道，“您尚且不知天上事，她又如何会知这妖界的事呢？”

        “那孤要如何？难不成，连同那群穷兵黩武的傻子一同被她记恨么？”

        听无渊口不择言，千日吓得左顾右看，确保无人听见后，肃声道：“陛下，此时玄极宫人多口杂，还请慎言。”

        无渊冷声道：“听便听去，大不了一战。”害他被明雁书嫌弃，现在他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几个不省心的妖王。

        千日乖顺地承着他的怒意，目送他愤而离去，内心也是惆怅得很。

        他从未见过无渊如此生气，竟只是为了一个女神君，还想和其他妖王掐架。虽然这么比喻很不恰当，但瞧陛下现在的样子，可真像是在为了求偶和其他雄性斗殴。

        说起来，千日还真没想过能让无渊惦记三千年的人是个女神君。

        无渊脾气没像其他妖王一般喜怒无常，修成的人性也俊朗，是以有不少女妖对他芳心暗许。

        但这北妖王可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有些女妖明着勾搭他，赠他香帕的，他去问人家这帕子在哪个桑妖店里定的，质量真好；抛他媚眼的，他本着爱民如子的心去问人家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需不需要他推荐一个医馆给她治治。

        闹剧下来，直让女妖们又爱又恨。

        前些年，也有个特剽悍的女妖，混进玄极宫侍女中，跑他床上脱光了等他，却被无渊连人带铺盖卷起来丢了出去，倒也没杀她，那女妖自己臊得消失在北妖界了。

        无渊脾气在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了，想当初南妖王息冥与南妖后情笃，矢志不渝，遇到爬床的女妖，直接杀了，以儆效尤，哪里会像无渊这般脾气好，也只是丢出去而已？

        有好事的妖疑心是无渊瞧中了那女妖，手下留情饶她一命，所以翻遍妖界把女妖找出来，拉她做采访。

        女妖捂脸抽噎道：“那日北妖王陛下瞧见人家就捂着眼睛说他‘不干净了’，要去洗眼睛，人家被子还没来得及掀开诱惑陛下呢，就被千日将军裹起来丢出去了，连陛下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他临走前还嘱咐千日将军把床铺都丢掉，还要换屋子睡。哼，想当初老娘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前来求亲的妖怪要从村东排到村西，不喜欢人家便罢了，怎能如此待人家……这种丢人的事要不是你们出的钱多人家怎么会说的啦！答应好的五千妖贝记得给——诶，别走啊，给钱啊！”

        妖生栏目特派记者拱手：“打扰了，不约。”

        怎么他横听竖听，这三千岁的北妖王陛下好像还是个纯情处妖呢？

        ……

        无！渊回了寝宫，却想越委屈，却想越难过。

        当年的无渊是一匹七岁的小狼，这个年龄放在普通狼身上，早已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狼模样，怎奈何他天生为妖狼族，长了七年，堪堪长成了普通狗的大小。明雁书只当他是个长不大的小狗，对他很是宠爱，平日只舍得让他陪着自己打猎，从不要他上战场。

        那日她领兵出战，分明摸着他的头，要他在府中好好待着，等她回家，他等啊等，没等到红衣如火的小姑娘策马回到他的身边，却等到了她的手下扶柩归来。

        棺木中连她的尸体都没有，只有一套衣衫，明家草草立了衣冠冢，便要接受天子的诘难。

        这一役，她的母国丢了一座城，而他丢了她。

        明家在明将军死后本就摇摇欲坠，是明雁书咬牙扛起了一切，明雁书死了，明家众人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当然不会去管一只小狗。

        无渊跑了。

        他披着深秋的寒露，在寂静的夜里狂奔，想要去战场找她。

        他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他绝对不会放弃。

        只是寻遍各方，他也没有闻到那抹熟悉的味道。

        这些年里他遇到许多大妖，也跑去鬼族那边寻找，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愿退后，终日在修炼与寻她之间奔走。

        后来他路过北妖界，被旧臣发现，认出他的血脉，求他平息谋乱，救北妖族众生于水火之中。

        过程如何艰辛已然像前尘旧梦般不堪提起，他记得他坐上妖王之位那一日，他问了妖族老臣一个问题：“若有一个凡人，她在人间功德无量，护苍生，守八方，却在濒死时消失，那么她会去往哪里？”

        老臣摸着花白的胡子，如实道：“那必然会羽化成仙，泽被苍生。”

        可天界那样广，他又如何能寻到她呢？

        他数次想过混上天界的办法，却都被自己否定，还未等他想到合适的办法，她就那样回到了人间。

        众妖皆道无渊性格温良，不惹事生非，也不乱造杀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在人间长大，由人类教养，有了人性。

        也单纯是不想让她失望。

        可现在他还是因为妖族身份被她提防，这教他如何不委屈悲伤！

        无渊在殿中自怨自艾一整天，送来的食物都被他退出去，千日见了也心乱，遂好心提议道：“陛下不如隐下妖力，化作普通人在神君身边随行？”

        无渊很怨念：“那岂不是要变一张脸？若变出来的脸不如孤俊俏，她不喜欢该怎么办？”

        千日：……恋爱中的男人啊！

        千日这么想，但千日不敢说，他含蓄道：“神君志行高洁，必然不会以貌取人，且陛下审美尚佳，定然会变出同您现在一般俊俏的脸。”

        无渊偏头问道：“除了她以外，还有什么脸能与孤的容貌一般俊俏？”

        千日：您到底是狐妖还是狼妖啊啊啊！！！！！真男妖非纠结那张脸干嘛！！！拿实力说话啊！！！

        以上吐槽，千日还是不敢说出口，他摸了摸鼻子，说道：“陛下，不行咱就换个人喜欢吧……”然后被无渊狠狠瞪了一眼后自觉止住了话头。

        “你先下去，孤再想想办法。”

        所谓想想办法，也不过是隐下妖力去凡间买美男图做参考，刚买完准备回去，却意外发现她的气息浓烈了起来。

        难不成，她也在这里？

        想到这一点的无渊紧张激动了起来，他左顾右盼，瞧见了一手拉着一个小童的明雁书。

        她的眸光淡淡地向他瞥来，在他心脏像是被抓紧般骤然收缩的时候，又轻飘飘地挪开，好似不认识他的模样。

        无渊摸了摸脸，确认自己并没有变化容貌，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难道自己在她心底真的无关轻重，所以她连记得都不会记得？

        小黑狼垂下了尾巴，委屈得要命，却不知明雁书实属无辜。那日她见他，一眼看透他的原形，满脑子都是狼，压根没注意他长得是个什么模样，方才瞧见他的确觉得有点眼熟，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他们擦肩而过，钱多多拉着她的手，疑惑地转头看向方才经过他们的男子。

        这人的情绪好低，好像一个被休掉的怨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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