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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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褚麟从屋外开门进来。还在被子里哭着的青青缩了缩头,打算装睡。
褚麟叹了口气,道:“青青?”
青青一动不动,可是因为剧烈哭泣,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青青,我知道你没睡,若是没睡,你坐起来,我们好生谈谈。”
青青终于忍不住了,蒙着被子小声地哭着。
褚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我知道今日你听到了我与乳母的对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孩子交出去的。”
青青抽抽搭搭地说道:“可是殿下那样想自己的家人……青青不想交出孩子,是不是很自私?”
褚麟眸色暗了暗,他拨开被子将青青抱在他的膝头,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说道:“怎么会呢?若身边无你与孩子,那么我回到启国也无甚意思,不如待在这,咱们一家三口还能吃陈国的国粮,也算是给启国做点贡献了。”
听他这么俏皮的话,青青破涕为笑,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道:“咱们三个才能吃多少啊……”
褚麟刮了刮青青的鼻头,说道:“那我们多生几个,能吃多少算多少。”
这话惹来了青青攥起小拳头锤他的胸口,褚麟环着她挨捶,眸色却极冷。
他会善罢甘休吗?必然不会。
安抚着青青睡下,褚麟慢条斯理抚平衣衫上的褶皱,离开了寝居。
院中庭阶一凉夜色,月光如水笼罩四周,惨白的光浮出丝丝冷意。
他脱下了身上单薄的外衣,用水瓢从院中的水桶里舀出一勺水,向自己兜头浇下,而后在外面坐了一夜,临到天光欲曙的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裳。
……
青青踮起脚用小手试了试褚麟额上的温度,又贴了贴自己的额头,说道:“殿下夜里睡觉是没裹好被子吗?有点发烧了呢!”
褚麟掩口打了个喷嚏,而后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子说道:“不碍事,小病而已。”
“怎么能算是小病,”青青偏头想了想,说道,“妾去找医官给您瞧瞧。虽然平日里医官医我们这些小宫女趾高气昂的,但你是殿下,他们定然不会怠慢你。”
说着,青青要走,褚麟拉住她,哭笑不得地说道:“真的没关系,你不要去。”
青青不依,说道:“妾未入宫的时候,邻家有个小弟就是遭了风寒,家贫不得及时医治,愣是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后来病死了。您现在瞧着您没事,万一拖久了出事怎么办?”
听了她的话,褚麟也没松手,他固执地攥着青青的小手,无奈道:“那我便另派人去找。”
说着,他招手唤来一个人,说道:“去请位医官过来。”
见青青满意了,他松开青青的手,说道:“若没事,我便回房了。”
青青点点头,乖巧地看着褚麟离开,而后小眼珠子一转,偷偷摸摸跟上了前去请医官的宫人。
平日褚麟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为什么今日请医官的事他要一再推脱?事出反常必有妖!
青青一路跟着走到太医署门口,眼睁睁看着宫人进门,自己却踌躇着不知用什么理由跟进去。
只是没等一会,就见宫人被人推搡着出来,那人一边推,一边骂:“什么腌臜东西也来太医署求治,还真把自己当娇贵的皇子了?风寒这种小病忍忍不就行了!非得来这儿浪费大人们的时间。我告诉你,我们大人就算去医治小宫人也不会治你们启国的人!呸,什么玩意儿!”
赶人的人并不是太医署的医官,只是一个打下手的小太监。小太监都能狗仗人势骑在褚麟的头上,青青气出了眼泪,小拳头握着就想扑上前和他们理论。
启国宫人似乎早已习惯的样子,低眉顺眼地由他推搡,嘴里还道着歉。太医署关上门后,启国宫人就灰溜溜地往回走了。
青青压抑内心愤怒,提着裙摆悄悄地跟上宫人,她想看看宫人如何对褚麟说。
待宫人进了褚麟房中,青青就跑过去侧耳听屋里的动静。
“殿下。”
褚麟停下笔,似是已知结局,说道:“辛苦了。”
宫人红了眼眶,哽咽道:“殿下每次生病,他们都不来医治,还要羞辱我们。”
“你今日受辱了,抱歉……”
宫人摇摇头,说道:“殿下,我知道您是不想让皇子妃担心,可是要我说,您就该早跟她说明白才是。与咱启国有牵扯了,就得忍住寄人篱下的待遇。”
“说到底,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情难自禁,她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苦。”
宫人抽泣道:“要是能回启国就好了,回到启国,咱何至于受这种气。”
褚麟肃声道:“慎言,身为质子总提故国是大忌。”
宫人不甘心道:“可是殿下,您不想家吗?当年皇后追着您的车辇跑了那么长的路,哭得撕心裂肺,骨肉分离近十载,您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呢?不能回家就是不能回家,以后这种事还是少提,不提便不会想了。”
青青蹲在门边极力压抑住哭泣,内心歉疚无比。
他总说是他误了她,可他总是不声不响扛住了所有压力,将她好好地保护在了怀里。明明他在陈国过得这样差,却偏生总是笑着对她说,他自己甘之如饴。
明明他有机会回家的。
青青想到这里,咬唇揉捏着衣袖,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
可是如果要褚麟回去,礼儿就要被撂在这里,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如何能忍心?
……
褚麟的病又重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青青慌忙跑到他的屋里,见到的就是一个不省人事的褚麟。
他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须得附耳听才能听得清楚。
青青忍着哭意走上前,听得他一直在念着“母后”。
忍了许久的泪重重砸下,青青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守他守了一宿,不停地用水与巾帕给他降温,宫人进来几次劝她休息她都不肯,固执地瞧着他沉睡的俊俏容颜。
天快亮的时候,褚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青青?你……咳咳,怎么这样憔悴?”
青青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岔开话题道:“殿下,您好些了吗?”
“我好了,你快去休息。”察觉青青的憔悴源于她照顾了自己一宿,褚麟虚弱地说道。
“妾不信,殿下还没好,妾不走。”青青倔得和个小牛似的,就是不挪窝。
褚麟轻轻笑了笑,说道:“那……你为我唱首曲儿吧,就唱你之前给乳母唱的陈地歌谣便好,我听了,就好了。”
青青含泪点点头,颤着声音唱完后,发现褚麟沉沉地睡去,头上也不烧了,这才疲惫地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巧乳母进门,随口问了句:“青青,你方才在给殿下唱歌吗?”
青青点点头,乳母笑着说道:“殿下无论长得多大,都和个孩子似的。从前他发烧,总是要赖着皇后给他唱曲儿才肯乖乖吃药睡觉。”
青青闻言睫毛微颤,她调整表情,说道:“乳母,您快进去照顾殿下吧,我有点累了。”
“好,你好生歇息。”
与乳母道别后,青青并没有如言回房,她一路走向她从不敢去的御书房,第一次想以启国皇子妃的身份同那位她母国的执政者做一笔交易。
她用自己和孩子换了太医署最好的太医以及褚麟的自由。
做完一切事,青青在御花园里逛了逛。记忆里,她与褚麟并没有太多交集,她记得某一日她在哭,褚麟为她递了个帕子。
当时她因为什么在哭来着?是了,当时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毫无羞耻心地送陆大人荷包,想要同他表白。
后来当然是被拒绝了,她迟来的羞耻爬上了心脏,站在原地哀哀哭了起来,然后褚麟便出现了。
说实话,在新婚之夜,听到褚麟说他假借陆行之的名义送她簪子,害她会错意许久,还把那簪子当宝贝似的保护着的时候,她心里不是不恨,也不是不怨的。
可他说他喜欢她。
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没什么玩得好的朋友,也没真心待她好的人。陆大人救下她已是她生命的最大惊喜,可那日新婚,这位皇子殿下,却说他喜欢她。
所以后来她想盼着出宫也没什么好的,她已经有褚麟了。
再后来,她有了她爱的孩子。
孩子无法割舍,褚麟也是。既然注定要做一个选择,她想,不如放褚麟走吧。
让他回到自己的故国,好好地过完一生,然后她和孩子留在这里,一辈子出不了宫也没关系,她已经有了生活的盼头了。
再说,褚麟那样厉害,他应当会接她和孩子离开的吧?
与陈国国君交谈的事,青青没有同褚麟说,可褚麟心里如明镜一般,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国君的圣旨赐过来的时候,褚麟佯装诧异地接过,茫然片刻后,拿着圣旨准备出门。
青青拉住了他,问道:“殿下,你做什么去?”
褚麟面上隐忍着怒意,说道:“我不会留你们在这里的,我要同陈国国君说,我不走。”
青青拼命地摇头,说道:“殿下不要!您走吧,启国国君与皇后在等着您呢……”
“可是你和孩子……”
青青含泪弯起唇,懂事道:“殿下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对吗?”
褚麟看着她,像是时间定格一般停滞,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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