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城

当启国铁骑踏破陈国皇宫的时候，陈国国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孩子，城府那样深，挑拨他征伐小国，而后趁着陈国皇城兵力薄弱的时候，直取皇都。

        “褚麟！我们可是有盟约在身的，你撕破盟约，做宵小之徒，不怕被人戳破脊梁骨吗？”

        褚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国君，一夕国破，他好像老了十几岁，困兽般指着褚麟怒斥道。

        “陈国不仁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除，将有多少小国处于水深火热，多少地界生灵涂炭？孤还记得陈公主顾浅殿下幼时赠予孤的书，可都是在教孤知理明仪啊！孤撕毁盟约，是为了天下太平，如此深明大义，陈国君，您怎么能说孤是宵小之徒呢？”

        陈国国君被他气得吐出一口血，怒斥道：“去你的深明大义，你还有脸提浅儿，早知你不仁不义，孤就该听浅儿的，早些杀了你！”

        褚麟面上的笑一僵，活动手上的扳指，问道：“说到这里，陈公主殿下呢？许久不见，孤倒是想叙叙旧了。”

        ……

        自城破之时，顾源便跑去寻了顾浅，要带她离开皇城。

        顾浅拉住陆行之，说道：“行之，我们一起走。”

        陆行之缓缓摇头道：“浅儿，我留在这里断后，为您与皇子殿下争取一些时间！”

        “不……不要！”顾浅直觉会发生些什么，拉着他的手哭着不肯松开，“我们一起走。”

        顾源听闻远方响起马蹄声，慌忙将顾浅打昏打横抱起，对着陆行之微微颔首道：“姐夫，拜托你了。”

        说完，领着护卫骑马绝尘离去。

        褚麟命人搜寻顾浅，到处寻不得，倒是看见了陆行之。

        光风霁月的君子胸口贯穿了一支箭，半倚在角落，死不瞑目。褚麟上前拨开他，才发现他身后护着两个平民稚子，正恐惧地看着眼前衣着华贵的男人。

        陆行之死了，顾浅不知所踪，褚麟没有想象般的那样失望，心底的卑微却似藤蔓般疯狂生长。

        其实他一直很自卑，这种感觉在看见顾浅与陆行之时尤为猛烈，只是他面上掩饰极好，从不露于人前。

        他也想过，若自己被父母好生看护长大，不必寄人篱下，也不必满心都是卑劣的算计，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会不会也如陆行之一样，高山景行，无人厌他，最后也甘愿为萍水相逢之人而死？

        世上从无如果，他无法看到另一种可能下，自己的结局。

        褚麟慢慢合上了陆行之的眼睛，直起身子，装作没有看见两个孩子一般，抬步离开。

        他漫步在陈国街道上，风中传来浓烈的血腥气，若不是花灯委地，满城血色，此时的他在旁人眼里，倒真像是游街玩乐。

        方才在陈国皇宫，他找到了监视自己一家的宫人，稍微一吓唬，便知道了青青疯癫的真相。

        他的孩子死于陈国皇宫，死于那群太医的漠视，也死于其生父的淡忘中。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听闻褚礼的死讯，褚麟心中不是不痛，可痛又如何，木已成舟，谁也回不去当初了。再者说，就算能回到当初，他会为了孩子放弃回到故国的机会吗？假设至此，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将满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顾浅。褚麟以为自己会与这个明月般的女子此生不见，却不曾想过，顾浅就这样送上了门来。

        伐陈庆功宴上，启国臣子寻了陈国舞姬上前助兴，褚麟心不在焉地抿着美酒，不经意抬眸，眼神便被领舞的女子牵制住。

        虽然她面覆红纱，褚麟却不难看出，那就是顾浅。

        意想之中的刺杀没有出现，他眼睁睁看着漫舞的女子靠近，而后软倒在他怀中。

        满座大臣放肆狂笑，笑这女子胆大妄为，也有性情直的，直接笑他们的国君抱着美人不撒手。

        在众人的起哄中，褚麟被女子勾着脖子慢慢俯身，而后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公主殿下，是要孤死在温柔乡里吗？”

        被戳破身份的顾浅一点也不惊讶，褚麟方才的眼神，若说他没认出自己才是见鬼了，她将手臂圈紧，轻声道：“陛下没有戳破我，是想要做什么呢？”

        褚麟微微一笑，摸过她腰间的匕首，随手掷到了宴席中央，惹来大臣一阵惶恐。

        无视四周大喊“抓刺客”的声音，褚麟看着面露惊惶的顾浅，说道：“起先在想为何公主殿下不直接动手，方才拿到了匕首，才知道原是距离不够。”

        顾浅眼神惊色加重，身体却突然传来一阵失重感——她被褚麟横抱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被带离宴席。

        启国国君收了陈国那个新寡的亡国公主，还是在那公主准备行刺他的时候。这一举动令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那公主有那么好看？那么迷人？迷得这国君不嫌弃她新寡，也不怕她行刺，就这样把人收入了后宫？

        不过联想到收那位公主前，他后宫唯一的后妃是个傻姑娘，好像他现在的举动也不是很奇怪了……只能说这人口味忒独特。

        顾浅被他安顿在了一个配置还算不错的宫殿里，那日把她抱了过来，他转身欲走，被顾浅叫住：“我不明白。”

        “公主殿下不明白什么？”

        “你明知我要你死，可你却不杀了我，还要将我带到这里来。”

        褚麟笑得和煦，说道：“殿下不是早知道吗？褚麟喜欢殿下。”

        “那你为何现在要走，而不留在这里？”

        褚麟慢慢抚平衣上的褶皱，温声道：“愚妻浅眠，若无孤相伴，怕是睡不着。”

        目送褚麟离去，顾浅微敛眉目，疲惫地靠在床边。

        今日这是一场局，她早知刺杀不可行，顺水推舟让褚麟发现自己藏的匕首，而后“戳破”自己。她赌褚麟不舍得杀死自己，让他以为夺去她的匕首，她便再无挣扎之法。

        初计划本来是她直接勾引褚麟，想也不用想这事儿行不通，直接勾引，反而让褚麟心有怀疑。不如让他亲自解决自己的猜疑，而后将顾浅留在身边。

        一切依照她的构想进行，可她却没想到，她好不容易做好献身的打算，褚麟竟然没碰自己。

        没碰也好，能为陆行之守得一时身便守。

        想起陆行之，顾浅抓着被子，咬唇落泪。

        城破那日她逃离皇城，在不远处等待陆行之归来，等了许久，却等到了他的死讯。前来传信的人说，他亲眼看到褚麟杀了陆行之，踏过陆行之的尸首离开。

        夫仇不能不报，可她现在却不能杀了褚麟，眼下，她要的是启国将吞了陈国的给吐出来，她要陈国东山再起，恢复以往荣光后，而后才能解决她个人的仇怨。

        ……

        褚麟解决了陈国送来的假褚礼，青青没什么反应，好似早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孩子。褚麟抱着睡着的青青，一时不知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

        夜里青青总是容易被魇住，哭叫着吵醒褚麟，在他的安抚下才能继续入眠。而褚麟对此习以为常，哄完继续睡，麻木的像例行公事。

        可这样一幅画面，到底还是温情满满的。

        解决掉陈国，安顿好兵士，启国算是慢慢走上了正轨，褚麟了了心事，空闲时间多了起来，出现在宫中各处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那日将顾浅收入宫中，褚麟便好似忘了有这号人，直到顾浅出现在和青青喂鱼的他眼前时，他才想了起来。

        “国君，皇后。”顾浅礼数周全道。

        青青见到她，手不自觉一抖，饵料便大片落入水中，引得一群鱼儿争食。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五光十色的鱼鳞翻涌，表情好像做错事一般。

        “没事，青青。”褚麟执起她的手，安抚她。而后他转头问道：“殿下也来御花园游玩？”

        哪怕顾浅如今是他宫中的女子，哪怕陈国已然灭亡，他仍习惯性地唤她“殿下”。

        顾浅闻言有些恍惚，似乎时光一瞬回到当初，自己尚未出嫁，陈国尚未灭亡。再一眨眼，她又回到了事实中来。

        她颔首道：“今日天气晴好，出来透透气。”

        褚麟轻笑，正欲开口与她继续寒暄，却不防青青扯了扯他的衣袖，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青青？”

        青青不说话，看着水面发呆。

        褚麟好脾气道：“倒下去的鱼食已经被吃完了，鱼已经散了。”

        青青还是抓着他的袖子不说话。

        褚麟想了想，问道：“是想要新的鱼食再投着玩吗？”

        青青点了点头，然后被褚麟塞了满手鱼鳞，听他温言道：“现在可以继续投了。”

        看着他们蜜里调油，顾浅识相地告退了。

        眼见着顾浅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褚麟意有所指道：“青青，你识得她吗？”

        青青没说话，一下一下地往池塘里丢着鱼食。

        “是识得的吧？”褚麟慢条斯理握住她的一只手，盯着青青的脸，缓慢却强硬地掰开她的手，任由她攥在手心的鱼食从她指缝溜走，落入池塘里。

        鱼已经吃饱了不少，所以这回不会有方才翻涌争食的盛况。褚麟看着吃饱后慵懒游弋的鱼，说道：“鱼的肚量有限，所以吃不了多少，而我的耐心也有限……青青，不要让我发现你有别的小动作，好吗？”

        青青无辜地看着褚麟，好似被他神色吓到，委屈地掉起了眼泪。

        褚麟盯着她，平静地看着她哭，却见她越哭越伤心，没法子了，只好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开玩笑呢，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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