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仲秋

陆子葵第一次见到沈瓶的时候，是在村里的学堂，那是村里唯一的一间学堂，又是温夫子自个儿私设的，所以规矩没有那么多，费用也没有那么高，可以说村里头适龄的孩子都会被父母送去那念书，无论男女，倒也颇算的上男女平等，当时，陆子葵在娘亲的陪同下走进学堂，一边给自己寻找座位的同时，也在一边观察学堂里的人，学堂的一角已经有几个男孩子在那里聊天，看起来似是已经相熟，她不过是随便一扫，便看到男生堆里最高挑的沈瓶，个子高，容貌也好，可她也不好多加打量，只是在心中留了个“学堂里个子最高的男孩”的印象，便转头坐在了对角处的木椅上，她只想离男生们远点。

        倒不是子葵厌恶男性，只是从小她的娘亲和父亲便和离了，父母和离后，她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听娘亲说，爹爹去了潭州做生意，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回村子里一趟，这么一来，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娘亲，再加上她平日里也不出门，所以她也没怎么和男子交谈过，哦，有过那么一两次不愉快的交谈经历，她记得，那会是十一十二岁吧，娘亲觉得她天天闷在家里不好，刚好又看见家门口有一群小孩在玩，便打发她跟着那群小孩一块儿玩，等到她走近才发现，都是男孩子，她礼貌地和那群小孩寒暄了几句后，就进入到了面面相觑环节，她是不知道应该同男孩子们聊些什么，男孩子们则误以为她爱答不理，玩着玩着就把她抛下了，再后来她发现只要有异性离她稍微近些，她就会身体紧绷，心跳加快，想飞速逃离原地，当然，如果对方是长辈就没有这个问题，久而久之，她便对男孩子敬而远之，避而不见之。

        所幸的是，异性缘不行，但子葵的同性缘从小就很好，比如说无论外边如何人事变迁，总有那么一两个小姑娘陪子葵玩，还曾经发生过不止一次，有两个小姑娘都想和子葵玩，却又只想子葵和自己玩，然后为了子葵大打出手的情景，再比如现在，子葵很快就在学堂里认识到了两个好朋友，陈阿娇和罗雪娟。

        陈阿娇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有些微胖，是三个人中个子最矮的那个，子葵见她平日里用的穿的都是些品质极好的物件，可她却不吝啬，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大家吃，子葵最喜欢的就是阿娇从家里带的枣泥糕，外表洁白酥脆，内里软糯香甜，每次她都能吃好多块，山楂糕其实也不错，她听娘亲说，阿娇家里是村里的大户人家，认识的人多，钱财也多；罗雪娟高高瘦瘦的，人也白，不过和子葵比起来，她还是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点，她家里的条件好像也是不错的，在村里有好几处房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块，包括雪娟的哥哥一家，听雪娟说，她家还有个哥哥，比她大很多，已经娶亲生了两个小孩了，所以她平日里还要帮忙照顾哥哥家的两个孩子，子葵心想，那可真惨，小孩子吵闹起来最烦人了，是的，子葵向来不喜欢和太小的孩子玩，她总觉得太小的孩子既吵闹又不讲理。

        等学堂里的座位都坐满了以后，温夫子这才走到学堂的前方，同大家讲了下学堂的一些安排，他讲的很细，听起来也十分复杂，但大家却是都听懂了的，简单说来，就是在他这里，男孩子可以选择从文或是学武，女孩子则只能选择从文，从文的话就是每日早晨来学堂跟着他学习，一直到下午放学，而中午的时候大家可以回自个儿家里吃饭休息，学武的话就要去村里的另一个地方，应该是个训练场，那里有位他的好友，名为黄志有，英勇善战，武力高强，虽说现在年纪有些大了（子葵估摸着他应该跟温夫子差不多大），但是不影响他教授学生武艺，温夫子说：“文武并重，才可使国力强盛，不可厚此薄彼。”所以他希望男孩子们可以再多考虑一下学武的事情，至于两者的时间安排都是差不多的，就是学习的内容不同，温夫子让男孩子们中午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下午再来同他说定自己的选择，便让大家都回家去了。

        子葵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午时可以回家这件事，便同阿娇以及雪娟收拾好东西，准备一块走回家去，她们三的家倒是挺顺路的，就是离的都不近，听阿娇说，本来家里下午会派人来接她回去的，但是没想到学堂中午还会放学生回家吃饭，所以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阿娇说：“还好有你们陪我。”听完，子葵和雪娟只是笑笑，又听阿娇说：“子葵，你知不知道你前面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呀，我觉得他模样是真的好看。”

        听到阿娇的问话，子葵这才细细回忆起阿娇说的那个男生，当时她坐在这个男生的后边，所以她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感觉应该也挺高的，但由于这个男生全程都没有回头看过后边一眼，所以子葵也没记住他真正的样子，倒是他和旁边的同学讲话的时候，子葵能不时看到他的侧脸，好看吗？子葵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模样是不差，但是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好，披头散发，衣服也不好好穿，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不认识，”子葵轻声说道：“但是听旁边的人叫他徐瑞文。”

        “啊，我记住了，不知道他学文还是学武，要是他能同我一块上学就好了。”

        不知道他学文还是学武，子葵不由得回头远远地望了沈瓶一眼，看样子那群男生也在讨论着自己应该选什么，但是不管沈瓶选什么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子葵心想，不过他是长得真好看，比什么徐瑞文好多，起码人看起来就很正直。

        雪娟倒像是对女生只能学文有些不满，说道：“你管人家学什么呢，反正女孩子就只能学文，也不是不行，如果徐瑞文学武，你就去女扮男装，花木兰的故事听过嘛？你也可以像花木兰一样混入其中。”

        “算了算了，好辛苦，徐瑞文不值得。”

        “是啊，他不值得。”子葵附和道，她是真的觉得徐瑞文不太靠谱，所以她希望阿娇赶紧打消对他的兴趣，然眼见着大家好像没什么要聊的，气氛有些安静，她又连忙起了另一个话题：“话说，你们有人知道温夫子和那位黄先生的故事吗？我瞧着温夫子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感觉他好厉害的样子，就谈吐之间。”

        “你们不知道吗？阿爹送我来学堂的前一天还同我说，温夫子以前在京城里做过大官，好像是什么参知政事，本来前途大好，但是因为黄先生得罪了圣上，遭受排挤，这才辞官来到我们村当教书先生。”

        “这，那这黄先生又是何许人耶，怎值得温夫子为了他得罪上边的人。”雪娟听完面露不解，这参知政事已是正二品的官了，说是天子近臣也不为过，若是温夫子不掺合黄先生的事，以他的能力，怕是都能官至丞相了。

        “那温夫子自是有他的考虑的，你们还记不记得温夫子说过，国家应当文武并重，这黄志有在当时的官职是忠武将军，是我朝正四品的武官，可惜是个武散官，听说那位黄先生上过战场，杀过敌，军功赫赫，也正是因为在军营里当过兵，他才深深地意识到我朝重文轻武的政策急需改变，所以他数次上书皇帝，想要上头多重视一下国家的武力，可皇帝，”阿娇四处望了望，发现没人，便小声说道：“皇帝自己就是靠着武力夺权的，自然不敢像前朝一样发展军事，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位置就没了，我们在南方这种偏远地区，自是不知道，边疆打战，我们国家其实是赢得少输得多。”

        “所以温夫子是因为支持黄先生，所以一块被上头打压了？”

        “可不是嘛，现在好了，两位能人都辞官跑了，也不知道边防的战士能撑多久，不过问吧，我始终觉得这种国家大事跟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没啥关系，更何况我们这离京城还那么远，真要打仗也打不到我们这来的。”

        “那也是，我们管这么多干嘛，安心读书就好了，反正这么看来，温夫子和黄先生都是很厉害的人，师从他们必是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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