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冬

每年的一月到三月，七月到九月都不用去学堂，因为温夫子说希望大家能够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女孩子可以去学学琴棋书画，男孩子则可以去村里看看哪里需要帮手，赚点零钱补贴家用。

        子葵想了想，那自己得有两个月见不到沈瓶了，不知道假期的时候沈瓶会去做些什么，好像是说要回汀洲一趟？她记得不知道听谁说过，当年确实汀洲水灾淹了一片地方，但是沈瓶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家所处的地势高一点，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后来沈瓶他爹娘决定搬走的时候，老人家就说自己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让沈瓶一家逢年过节回去看看他们就行，祖宅都挺大的，子葵觉得祖父母家再多住一户人家的房间应当也还是有的，那二月要过年，一月底的时候，他们一家也是该动身回汀洲的。

        其实假期的时候，子葵不太能和阿娇和雪娟出去玩，当然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比子葵忙，先说阿娇，她平日里要在家里学古琴，又听说她的父母十分看重她的学业，还特意为她聘请了一位夫子每天下午去府中为她讲学，至于日曜日的时候，她则要和她的娘亲一块去祖庙里参加祭祀活动，子葵就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什么祭祀活动，阿娇说：“每次祭祀活动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亲戚聚在一起，通常都是各家的女眷来参加，然后等活动结束之后，大家就会坐下来分享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吃食，聊聊天什么的，像我们这些小孩就会自己去院子里玩。”子葵觉得，那挺有趣的，阿娇也这么觉得；再说雪娟，雪娟的爹娘管的严，家中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有她的帮衬，比如说她要帮忙照顾大哥大嫂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两个侄女，再比如说她要洗碗洗衣扫地擦桌子，雪娟说她父母管她管的严是有原因的，但是她说她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因为那件事在她家是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所有人避而不谈的伤心事，所以子葵虽然觉得她爹娘管的有些过了，却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眼下，好不容易三个人凑齐了，三人决定坐着阿娇家的马车去城里逛逛，因着阿娇的爹娘会派一位婢女和两名家丁（其中一位还得驾车）跟着阿娇，所以其实是有三个人看着她们，子葵的娘亲这才放心让子葵同阿娇雪娟去城里，毕竟从村里到城镇还是有些距离的，来回一趟就得要六个小时。

        子葵其实以前也同娘亲来过城里几次，但是那都是娘亲有事情要忙，所以其实子葵根本就没有怎么在城里逛逛，当一行人站在西寻大街的时候，还是被城镇里的繁华热闹迷了眼睛，西寻大街在望远楼的西侧，里头有间只卖鹰鸟的鹰店，鹰店门前挂了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葵花凤头鹦鹉，通身雪白头顶黄冠，漂亮极了，子葵想走过去仔细瞧瞧，结果那鹦鹉一开口就是一句“欢迎光临”，吓得子葵转身就走，她倒是没有养鹦鹉的打算，生怕店家听到鹦鹉这一吼，跑出来招呼她买东西，不过她倒是有听说平日里大家传信的信鸽也是从这里买来的，至于其他的店就稍显普通了，卖的都是一些首饰布匹药材，逛的久了，倒是有些无趣。

        眼看差不多到饭点，子葵他们便顺着人流走进了一家酒店，子葵觉着，这么多人来吃的酒店，味道应该很不错，但是当她看到整整几页纸的菜名时，还是为此大吃一惊，只见上边用好看的小楷写着：百味羹、玉棋子、葱泼兔、签鹅鸭、旋索粉……好多菜名，其实子葵看都没看出来做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最后她和阿娇还是各点了一个名字听起来比较正常的菜，雪娟则一度表示自己想要尝试新鲜事物，又因为子葵和阿娇已经点了两个肉菜，所以她则点了个百味羹，她说想看看有哪百味。

        事实证明，拥有正常菜名的菜，味道自是正常的，甚至还能说句不错，但是雪娟点的百味羹，子葵是真的喝不惯，刚端上来的时候，闻起来倒是很健康，颇有些药膳的意思在，然一入口，酸味、辣味、药味集体在口腔中爆发出来，等那股劲过去之后，嘴里又只剩淡淡的回甘，再加上其黏糊的口感，这百味羹喝的真是令子葵难过，但是碍于要给雪娟面子，她还是把装在自个儿碗里的糖羹都喝完了，怎么说呢，子葵只觉得这调味复杂的跟人生似的，酸甜苦辣是一味也不拉下。

        下午的时候，子葵想去张家酒店逛逛，她听说那里买卖一些衣物、书画、珍玩等物件，等春节过完，沈瓶的生日也快要到了，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儿的玩意可以买来送给沈瓶，但是这件事她又不想让阿娇和雪娟知道，虽然她相信那两人可以为她保守住秘密，可她就是不想让除她以外学堂里的任何人知道，正巧阿娇和雪娟下午是想去瓦子里看看，子葵索性同她们约了个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便同她们分开行动了。

        子葵是怎么知道沈瓶的生日呢？那还得从上学的那会说起，子葵当时正在座位上和徐瑞文聊给阿娇送礼物的事情，阿娇一月初生日，子葵是知道的，她自己也给阿娇准备了一盒香膏当作生日礼物，那天徐瑞文突然问子葵说：“你知道阿娇要生日了吗？”

        子葵见他提到阿娇，两人也算是有共同话题了，便开口道：“当然知道，怎么了吗？”

        只见徐瑞文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小木梳递给了子葵，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阿娇？我送的话她可能不会收。”

        “好，我会帮你送到的。”子葵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义务帮自己的同桌一把，她决定帮徐瑞文把梳子送到阿娇手里，再替他美言几句，毕竟那把梳子，看起来好像还是徐瑞文自己亲手做的。

        这时，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沈瓶好像听到了生日送礼的事情，便跟徐瑞文开玩笑道：“怎么不见你给我准备礼物？明明我也要生日了。”

        子葵是看出了他没真的打算要礼物的心态，只是想打趣徐瑞文给心上人送礼物的举动，但子葵觉得这是她打听沈瓶生日的好机会，所以她还是假装震惊，并顺势问了句：“你要生日啦？什么时候呀？”

        沈瓶没出声，场面有点尴尬。

        最后是徐瑞文说的：“农历正月十七。”

        子葵看了眼沈瓶，沈瓶则是假装没有感受到子葵的目光，自顾自地看起了桌子上的书，有那么一瞬间，子葵觉得沈瓶可能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日，虽然她觉得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也没多大干系，但是如果是自己不想搭理的人，好像也确实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子葵有些难过，但是面上不显，也低头去练自己的字了。

        不过这个小插曲不影响子葵想给沈瓶送礼物的心情，因为她觉得没有人会因为收到礼物而不开心，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人送的礼物，再说她和沈瓶的关系，最多不熟，也还到不了厌恶的地步。

        不得不说，张家酒店那是真的热闹，里头的人摩肩接踵，子葵只能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子，这才不会碰撞到其他人，她先是随着人群走到了酒店的最里头，那里确实有很多稀奇好看的玩意儿，但子葵见那些物品的材质不是金银便是玉，不管是哪样她都买不起，于是她只好往门口走去，一般越靠近外边的物品，价格也会没有这么高，她在一处卖铁制镇纸的地方停下了，里头有个镇纸是狗狗模样的，很是逼真可爱，子葵觉得沈瓶会喜欢的，而且镇纸平日学习的时候也用得上，便上前同店家交谈了起来：“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问这个狗狗模样的镇纸多少钱呀？”

        那店家应该是名年轻男子，子葵同他说话的时候，他正仰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脸上还盖着把纸扇遮光，所以子葵觉着吵醒他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张家酒店这么热闹，也不见得这人是真的睡着了。

        可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子葵只好小声朝那男子说道：“那您先睡会，我等会再回来。”

        就在子葵起身准备走的时候，那男子才好像如梦初醒一样，伸了个懒腰，他一边将身子坐直一边将纸扇收好，放在腿上，开口问子葵：“你觉得它值多少银两？”

        子葵一愣，这人生的好生好看，如果说沈瓶的好看是那种健壮且有男子气概的好看，那么眼前的这位便是肤色白皙，面庞瘦削，像玉一样的那种好看，而且看模样，也不过比子葵大了四五岁的样子，子葵只是略微失神，便立刻回道：“虽然这镇纸很好看，但是毕竟是铁制，所以我觉着最多不超过三十文钱。”言毕，子葵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向那名男子，因为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身上总共也就只剩三十文钱了。

        “差不多，这镇纸你给我二十文钱便拿去吧。”那店家像是看破了子葵的小心思，了然地笑了笑。

        闻言，子葵道了声谢，便立刻从兜里数出了二十文钱递给店家，紧接着她将镇纸收好，准备离开酒店的时候，因着那店家好看的容貌，子葵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躺回了那张藤椅上，只是这次纸扇仍是摆放在他的腿上，那店家拿胳膊遮住了眼睛，衣袖也因此挡住了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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