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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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大厅内传来一声怒斥。
“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谁许你私自任职使者前往玉渊的?一声不响,连我这个父亲都瞒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奉陛下之命,有何不可?”
“你!”
池铮回府之后,入大厅拜了父母安,乐苒与另外一名下属归澈则在厅外候着。他们算是略有来往,在归兰陵路上交谈过几句。
乐苒听着屋内的怒斥,心里暗暗窃喜:说无法无天都不为过,他还威胁别人签下卖身契,活脱脱流氓行径。让你威胁我清风寨!算是遭报应了吧?
等了一会儿,怒斥声渐歇,反倒是木棍敲打在□□的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浅浅的闷哼,再之后是一个女子温柔的安慰之声。
“别生气了,他隐瞒行程是为不该,可孩子此去是耀我国威,你该高兴才是。”
乐苒猜想,估计是池铮的生母。
随后,乐苒与归澈被召入内。乐苒低头盯着地面,不敢随意抬头直视眼前两位。
上位者自有威严,哪怕那位夫人温声软语,也抵不过一旁男子散发出的威压。
厅内严肃的气氛蔓延。
乐苒清楚地瞧见池铮后背衣裳的皱痕和他冒着冷汗的苍白面容,以及握在男子手中的木棍。依据乐苒的了解,估计方才是在实行所谓家法。
乐苒虽不知为何池铮出使一事会让他父亲如此动怒,甚至不惜用刑,可皇家向来最为看重出使一事,关乎大国颜面,按道理是为不该。
不过家家有难言之事。
池明远冷声道:“扶公子回去。”
乐苒与归澈应声,她跟着归澈行礼后,两人搀扶着略显虚弱的池铮一步一步走出大厅。
池铮人高马大,乐苒在女子中算高挑,但在池铮八尺多的身高面前还是显得不够看。她只是虚扶着,池铮更多是自己走,偶尔借归澈的力。
两人前脚刚到池铮的庭院自达斋,后脚池铮的母亲便领着大夫进来。
“快些。”
丫鬟匆匆忙忙催促。
池铮趴在床上,方才他自己褪了衣裳,露出精壮健硕的上半身。三四道交叉纵横的红痕鲜明地映在白皙的后背上,显得触目惊心。他身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长短不一。
乐苒与归澈侯在一侧。
乐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害羞,耳朵微微泛红。虽说她是男儿身,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有记忆的那些年还没接触过多少男子,更没见过男子的形体,这是人生头一遭。
但没得令,她又不能退下去,只能尽量低着头,避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顺便,静静听他母亲念叨。
“以后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
夫人温柔嗔怪。
池铮点头,表示应下。
夫人柔柔叹了口气:“我知你不甘你父亲的做法,但他总归是为你好。你们两个何必拧着这股气。”
见池铮听不进去的无所谓模样,夫人也不知如何。她另道:“这些天你便不要出去了,乖乖在家养伤,顺便准备好你的冠礼。”
乐苒这才知道,原来池铮才二十不到。他年纪竟比自己还小?
问诊完毕,大夫嘱托道:“还好使力不重,只是些皮外伤,但淤青比较严重。这些天注意勤换药,上药时使劲揉捏,化了淤血便好了。”
夫人跟着大夫出去,顺便招她出去。
然后,夫人的丫鬟送过大夫离去之后,便将那大夫临走前写下的医嘱交到乐苒的手上。
“……”
乐苒愣愣看着手上的医嘱,甚为不解。
“阿铮跟我们讲过你的情况,你既然是他新收的书童,便要注意照顾他平日的饮食起居,再叮嘱他读书用功些。我不图他上进,也就不过多要求你。这些天你好好照料公子养伤,顺便盯着他,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这是既让她做贴身丫鬟的活儿,还要做眼线?
“若公子出了事,唯你是问。”
乐苒莫名觉得如负泰山。事关池铮,看似温柔和蔼的夫人也甚为严肃。
“那……公子那边若是发现了,属下该怎么说?”
“无需管他。不要让他去什么风月场所便是。”
风月场所?
乐苒想:池铮总不可能带着一个书童去青楼吧?且池铮既是他们的儿子,养了十多年他们也该清楚池铮的德行,这是她能管控得了的?
乐苒唯唯诺诺应下,回到屋内之后,发现归澈早已不见人影。
她用余光瞥了眼池铮,发现他早已穿上中衣,于是抬头直视他。
乐苒看着手中医嘱,想了想,还是跟他交代了方才夫人所要求她之事。
她是跟池铮签的卖身契,按理来说是只听池铮吩咐,且池铮的的确确该保证她的安危,那是契约上的内容之一。至于夫人的嘱托,那不算是她的责任。
池铮嗤笑:“你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微微一动,牵动了身后的伤,忽然闷哼一声。
他微微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躺好:“你是我的人,听我吩咐便是。”
“那万一他们动怒怎么办?”
池铮看向乐苒,挑眉:“不信任我?”
乐苒微微一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作为池铮的书童,住在他的屋檐下;但整座府邸,是他父亲的,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权势之下,不管是什么承诺,都有它的不可行之处。
“他们若问起,照常跟他们报备便是。”
池铮懒懒地打了声呵欠,似是有些倦了。乐苒正不知如何自处时,归澈掀帘进来引她出去,并安排她的处所。
池铮的院子比较宽敞,高墙之内围出了一片密闭的空间。除主屋外还备有两间厢房,以及一间书房。乐苒则被安置在靠近主屋的那一间,窗户正好和池铮寝室的窗户相对。
屋内不算宽敞,床榻、桌子等用具一应俱全。
归澈交代:“这是方才我去取来的药,你记得每晚为主子涂抹。”
“……”
乐苒不可置信地看着归澈,颤抖的右手指着自己:“我……我上药?”
“主子吩咐的。”
归澈不由乐苒反应过来,转身离开。
乐苒愣愣看着手中的药膏,只觉得晴天霹雳。她忙追出去,发现早已不见归澈身影,且悲催的是,池铮的院子除了他们二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仆从。
在这座府邸内,她根本不知道该找谁。
乐苒忍了忍,只祈祷晚上能见着人。
但她发现,晚上除了送餐者,归澈没有再现身,其他下属也没有见着人。
于是,乐苒只能在池铮的召唤下,磨蹭地走过去。
池铮整个人早已寻了个舒坦的位置趴在床上。
见她扭扭捏捏,池铮忽然一笑,似是不能理解:“羞什么?同为男子,不都长得一样?”
乐苒默默不言。
她在心中默默给自己鼓劲,他是病人!
病人!
仿佛攒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乐苒才颤抖着双手抠起一小团药膏往池铮的后背抹去。触手所及,是一片温热,仿佛通过手掌烧着她的全身。
男子身材健硕,骨感分明,没有一丝赘肉,侧面隐约可见腹部的肌肉。
乐苒颤抖着心,只觉得空气都热了起来。她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此反复好几遍,她才稍微放松下来。
方睁开眼,便见池铮含笑看着她的窘态,一副悠闲自得、看笑话的模样。
乐苒真是想把药膏直接往他脸上抹。
她微微一笑,开始面无表情地抹药。在那些交错的红痕上,遵循医嘱,使劲揉捏,直到听到池铮的闷哼,她才觉得解了气。
“轻点。”
“……”
“嗯……再重点。”
乐苒依言行事。
池铮似乎很舒服,惬意地舒了口气,微微沙哑的嗓音痒痒地落在乐苒耳畔:“按摩手法不错,很专业。服侍得也很好。”
乐苒要疯了。
这个骚话连篇的男人!
乐苒欲哭无泪。
终于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上药,乐苒刚掀起帘子,又听池铮道:“记得明日再来。”
“!”
池铮的伤不重,养了几天也恢复了大概。
乐苒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池铮父亲名为池明远,是风凌唯一一位异性王,母亲阮月竹是小户之女,为池明远在老家所娶。
两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奈何膝下无儿无女,直至三年前寻回流落在外的池铮。
这几日,池铮安分在书房内看书。乐苒作为书童,自是要在旁伺候笔墨。
作为纨绔子弟,他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笔力遒劲,挥毫之间,自成一气。
但池铮少有练字,他做得最多的是看书,以及听乐苒念书,念的还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史书。
池铮悠闲躺在书房窗户旁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把打开的玉扇,只露出眼睛。他枕着双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乐苒搬了个椅子板板正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史书《魏史》,内页为诸侯册。
如今读到已亡的暮云国。
根据史书,她大致了解天下境况。
当今天下,只风凌与玉渊两个大国并存,其他邦国各自依附大国而存。
在大魏王朝启元十七年,皇帝受刺杀而亡,太子年幼,初登基不过三日便被毒杀,局势混乱,动荡不安。
大魏王朝后继无人,太后于危难中扶持旁系子弟,立其为帝,垂帘听政。各诸王不服,各立为帝,相互争夺。
太后与新帝皆受毒杀而亡。
自此,大魏分崩离析,天下战乱,民不聊生。
几十年各国政权更替,兴衰有常。一国兴起,一国衰亡,各国于乱世中争锋,于乱世中谋一统。
而三前,暮云被玉渊攻国,覆灭。为今,玉渊与风凌势均力敌,几乎平分半个天下。
乐苒静静念着,柔和的声线平缓,能抚平内心的焦躁:“沈腾,南乡人也,母刘氏。尚在襁褓中,失其所怙。家徒四壁,生活困顿。然少时聪敏绝伦,气宇轩昂……1”
许久不见池铮动静,乐苒见其闭上双眼,轻轻唤他几声:“池铮?”
她自己也有些烦了。
等了片刻,没动静,乐苒继续:“主子?”
“爷?”
池铮:“继续念。”
哦。
乐苒应下,老老实实念书,忽然听见池铮笑道:“最后一个称呼不错。再喊一句。”
最后一个称呼?
爷?
乐苒面无表情,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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