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梦终（一）

“为什么。唐泽抱着江缨的尸体，他抬头看着太子：“她明明一直是你忠诚的部下，一直都……”唐泽吸了口气，颤着声音道：“心悦于你。你怎么忍心……”

        “江缨勾结妖怪，杀害广南王，犯下如此重罪却不知悔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江缨。”太子淡淡道。

        唐泽不语，伸手摸了摸江缨的脸，接着将她的尸体横抱起来。

        “唐泽，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太子质问的声音，但是唐泽已无暇顾及，他只想带着江缨离开这里。

        但是没走两步，唐泽的头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四肢无力意识瞬间陷入黑暗。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将紧紧将江缨拥在怀中。

        唐泽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

        “你总算醒了。”

        唐泽侧着脸看着坐在他身边的符泓，符泓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帮他倒水，一边倒一边说：“唐夫人已经在这里看护你三天三夜了，实在顶不住，刚才去睡了，我在这里替她一会。”

        他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符泓将水喂到嘴边，唐泽不太习惯地将头往回挪了一些，想伸手自己去接，去发现他的左手还紧紧攒着那枚花簪。花簪已经被血浸得脏污，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唐泽怔怔地看着那枚花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把抓过符泓手上的杯子喝完水，急切道：“江缨，江缨的……尸体，”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在哪里？我……”

        符泓看了他一眼，接着不忍地撇过脸，道：“太子殿下下令，将她……”

        他顿了顿，道：“挫骨扬灰了。”

        唐泽不动了，眼睛只盯着符泓，像是没有能理解符泓刚刚的话：“……你说什么？”

        符泓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面露不忍，没有在接话。只是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泽呆坐着，只看着手中的凌霄花簪。没有崩溃、哭喊、歇斯底里，只是这样安静坐着，久到让符泓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直起身，搭着唐泽肩膀：“喂，唐泽你说话啊……”

        唐泽抬起头，看着符泓道：“……什么原因？”

        符泓一愣：“什么……什么原因？”

        “挫骨扬灰，哪怕是重罪的死刑犯也不见采用如此刑罚，为什么江缨会被使用了这种刑罚？。”

        唐泽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地看着符泓，他的声音平静淡然，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符泓看着唐泽，仿佛正在看着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他顿了顿，道：“广南王本家的人对这件事大为光火。在太子殿下处死江缨之后，他们要求要将江缨处以焚尸之刑，才能告解……广南王的在天之灵。”其实原话说的更狠，只是符泓顾忌着唐泽的感受，尽量说得委婉。

        “哼。”唐泽冷哼一声，握紧了手中花簪，闭了闭眼睛，接着看向符泓：“阿泓，我回来的路上，人人都在传江缨被妖怪蛊惑，为了庇佑那只妖怪当众杀了广南王，就连太子殿下也这么说。”

        “但是我不信。”唐泽看着手中花簪，想到了在古塘村、月光下，坚定讲述自己坚守之道的江缨，口吻越发肯定，“江缨绝不是那种意识薄弱、会被妖怪蛊惑之人。且不论她是否会庇佑妖怪，她绝不会靠杀人解决问题，更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位高权重的广南王——她不可能傻到这种地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但是如今无论是江姑娘还是广南王都已身死，纵有隐情，又如何查证呢？”

        “总会有办法的，”唐泽看着符泓，眼中狠厉一闪而过，“……比如，那个传闻中被江缨庇佑的妖怪，不是吗？”

        符泓看着唐泽坚定的侧脸，突然道：“阿泽，南岭的生活真的让你变了不少。你变得更加坚强坚定了。我本以为你……你……”他卡壳了，半晌摇摇头，“没什么。”

        符泓顿了顿，认真看着唐泽：“阿泽，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还有，”符泓抿了抿嘴唇，“如果你想哭的话，我，我会装作没听见的。”

        唐泽看着符泓，第一次笑了笑：“谢谢你，阿泓。”

        他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我会哭，但是却哭不出来。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说：哭有什么用呢？有时间哭的话，不如把眼泪抹干，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她总是这样，从不犹豫、从不迷茫，坚定到近乎冷漠。仔细想想，我好像没有从她身上见过一次难过沮丧的情绪。”

        “哦，也不是。”唐泽絮絮叨叨地说道：“有一次，就是花朝节那晚，我们和师父一起吃了饭，吃饭的时候她喝了一点酒，就开始和我们说他父母、和她以前师父的事情。都是些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她却一点眼泪也没留，还和我们说‘很高兴能聊到他们，这让我觉得他们还没离开一样’的话。然后我们三个人还一起看了烟火。她笑得很开心，说今晚的烟火真美。”

        “那晚的烟火，确实很美，我现在还能记……得……”

        唐泽哽住了。半晌闭着眼睛，“阿泓，你知道吗，我原本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告诉她，我有多心悦于她。可是我总是被这样或那样无谓的理由困住了，如今，她就这么死了。她就这么死了……”

        关于未来，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般结局。他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道，江缨已经永远不再这个世上了。再也无法见到她，再也无法触碰到她，再也无法见到她的笑颜。

        可是为什么，与江缨的许多记忆明明很多算不上愉快，却那么深刻那么清晰，在江缨死后完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明明还有很多重要的话没有和她说。

        “阿泽。”看着这样消沉的唐泽，符泓也忍不住眼角发酸。

        阿泽垂着头，道：“阿泓，麻烦你去告诉一声我娘我醒了，不然她也是休息不安稳的。”

        符泓见状体贴地说道：“唐夫人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开心，我去告诉她，让她安心。”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屋子。

        唐泽举着簪子，愣愣地看着，良久，喃喃道：“我一定要查明你死亡的真相，绝对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唐泽对着花簪神情虔诚地说着，像是发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江缨、江缨、江……缨……”他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将簪子放在心口，蜷缩成一团，轻声道：“就让我最后为你哭一场，江缨。”唐泽喃喃道：“后面我就不会再哭了。”

        他已泪流满面。

        唐泽还是大病了一场。舟车劳顿、心情压抑，各种原因积压在一起，让病情来势汹汹。最严重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却一直醒不过来。甚至连特意从东宫请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但他还是逐渐康复起来，靠着对江缨死亡真相的执念。而在他病了的这半年里，长宁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的师父贺岚被查出死于厌胜之术，而在叶家找到了实行这种恶毒咒术的阵法和写着贺岚名字和生辰的人偶；女皇震怒，将叶家本家全部流放西渡，旁系家族男入奴籍女入教坊司。

        原本门庭若市的叶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师父的死因查明，凶手也收到了惩罚，但是唐泽却并不感到松了口气，反而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违和感。这件事情非常的诡异，贺岚和叶家并无交集，而且叶家世代武将之家，为什么会用咒术害人？唐泽拖着刚刚病愈的身体，重新察验了贺岚尸身的仵作报告，和金吾府的厌胜道具报告，确实证据确凿。

        而且他非常担心他的友人符泓的状态。

        符泓和叶家的小姐叶红玉青梅竹马，自从叶红玉击败符泓成为太子护卫将军以后，符泓像是自暴自弃般地流连烟花之地，两人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但是唐泽是知道符泓从来没有放下过叶红玉。在他病了的这半年里，不直达符泓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便托人向符泓问了好。

        听闻唐泽的病情已经逐渐好转可以见人，第二日符泓便上门看他。符泓变得很不一样，他一身武将打扮，和之前文官的打扮很不一样。

        “你要转武职了吗？”唐泽关心地问道。

        符泓点了点头：“我想攒些军功，求一个赦免。求太子殿——不，皇帝陛下赦免叶家，或者至少让我去西渡驻守，至少让我离红玉近一些。”

        就在前日，久病的女皇驾崩，太子正式继位成为了永安国皇帝。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明白。符泓。叶红玉她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的话，尽管告诉我。”

        符泓点了点头，看着唐泽苍白的脸：“那你呢？唐泽。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唐泽道：“我要成为首席除妖师。”他顿了顿，“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最多的机会查到有关于那个妖怪的事情。我一定要查到关于她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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