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奇才少女篇】耳鼠与毛怪

外面乌云密布，里面却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只有那山顶如同被割裂了一般为乌云所笼罩，这绝对是超乎人类常识的存在。

        上山的小径两旁树木茂密，它们在毫无约束的情况下自由生长，因而长得千奇百怪、东倒西歪，虽然乱却不失美感。

        顺着小径朝里走去，所见之景更加震惊，这还是沈云逸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何为世外桃源，虽然是妖怪的世外桃源就是了。

        沈云逸三人躲在树丛后，小心翼翼地朝内打望着，映入眼帘是一片村落，村落中尽是如今已经不常见的茅屋、木屋。这些屋子有大有小，或是三层楼的别墅那么大，亦或是蚂蚁窝那么小。

        不得不说，这里的妖怪和妖怪街的那群妖怪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妖怪街的妖怪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就不好惹，而这里的妖大多都是那种很弱小的妖怪，小小的，长得也不可怕。

        这些小妖们有的起舞弄歌，有的打闹追逐，有的倒地就睡，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生活了。

        “这生活有够滋润啊…”

        沈云逸忍不住开口道，本来只是想随意地吐槽，谁料这话音刚落便掀起了波澜。

        只见一只身形像鼠，却兔头麋鹿身的妖怪，动了动耳朵后大声吼叫道：“东南方向有异响！又有外人误入了！”

        一时之间，村落里的妖怪炸开了锅，唱歌的、跳舞的、嬉戏打闹的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连睡觉的都醒了，一窝蜂地就往沈云逸三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这么多妖一起行动，颇有百鬼夜行那味儿了，不过是低配版。

        这么多妖怪一同袭来，沈云逸这边自然是瞬间慌了神，最先反应过来得渊乜扯着沈云逸和吴潇潇的衣服就往下跑，嘴里骂骂咧咧道：

        “我真是服了你，沈云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下子惹这么多妖，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我哪里知道它们的耳朵这么灵啊！”

        沈云逸无力地辩解着，确实，他当时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自然顺理成章地认为里面的人听不见，只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里面的不是人而是妖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体力到用时也方恨少。

        三人的体力都不怎么好，没跑一会儿便都气喘吁吁了，实在跑不动的吴潇潇率先停下了脚步，她气喘吁吁道：“停…停一下吧，我觉得我们不用跑的…”

        “学姐，说什么呢！你跑不动了吗，我带你。”

        沈云逸说着就想拉起吴潇潇的手继续逃跑，却被她一下子挣开了。

        吴潇潇喘了几口气后继续道：“我…我觉得它们没有恶意。”

        却不想这话音刚落，一个毛茸茸的胖球球突然滚下，停驻在原地的三人根本来不及闪躲便像保龄球一样被撞飞了出去。

        嗨呀——strike!!

        沈云逸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一间木屋中，木屋中有数个分开的小床，看起来挺像简朴版医务室的。

        往身旁的床位望去，果然看见了仍在昏迷中渊乜和吴潇潇。

        要说渊乜这半仙也真够憋屈的，谁叫他站在最前面呢，小小的身子承受了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或许还要外加一只巨型毛球，怪可怜的。

        想着坐着发呆也不是事儿，沈云逸便下床活动活动了筋骨，此时他的膝盖还有些作痛，大概是刚刚磕到了。

        低头看去，发现已经缠好了纱布，这么看来应当是这样小妖怪干的了。

        看来真如吴潇潇所说，这些妖怪并没有恶意，是他们有些慌张过头了。

        无事可干的沈云逸再次打量起四周，除了床还是床…不对，好像角落的床里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他走近一看，不由得一惊，这不就是猫咪形态的猫咪大叔嘛！

        即使幻成了猫形，沈云逸依旧能看出大叔那紧皱着的眉头，他看起来很痛苦，沈云逸见状赶忙晃了晃黑猫的身子，试图唤醒它却没能成功。

        他本以为猫咪大叔早就回大学城了，结果怎么还进了这禁地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应该不是这群小妖怪害他变成这样的，相反他们应该救了他，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训斥声。

        “朱毛毛，你当真是一只大笨猪啊——！老大和我们强调过那么多次了，不可伤人！不可伤人！你看看你这笨手笨脚的，一下子撞晕了三个人，可真有你的！”

        紧接着奶呼呼的声音传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刹的，没刹住脚！”

        “你啊你！所以说你蠢嘛！下次变成球的时候，多注意！听到没！”

        嘤嘤嘤的声音而后传来，“知道了啦——”

        听着门外这不算争执的争执声，沈云逸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两小妖怪也未免太可爱了些，这么听着那只被称作朱毛毛的妖怪应当就是将他们三个撞飞的大毛球了，整这么一出他都没法怪它了。

        外面刚安静没多久，门就被推开了，只见两个妖怪悠悠地走了进来，一个是那胖乎乎的毛球怪，而另一个则是那鼠形兔头鹿身的三不像妖怪。

        这三不像的妖怪见沈云逸已经苏醒过来连忙小跑到了他的身边，着急道：“嗨呀——你的腿受伤了怎么能乱走！”

        这时被落在身后的毛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慌了神，几乎尖叫道：“化形！化形！”

        三不像的妖怪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只见它小蹄子一挥正准备化形时却被沈云逸拦了下来。

        “没事儿，我不怕你们。”

        沈云逸有些哭笑不得，要说吓人它们现在这副样子根本称不上吓人，倒是刚刚那莫名其妙的“百鬼夜行”差点儿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三不像的妖怪错愕道：“你这人类倒是挺淡定的…行吧！你说不变便不变吧，反正待会儿你们也会忘个干净，我也省点儿事。”

        “怎么个忘法？”

        三不像妖怪刚想回答却又及时打住了嘴：“怎么忘……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会忘掉！”

        之前大巴上听大爷说凡是入了这山的都会失去记忆，他还挺好奇是怎么回事的，这不就想趁机问个清楚，虽说最后没有成功套出来这失忆之法确实有些可惜，但也不亏，逗逗这些小妖怪还是挺有趣的。

        “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们两个这样的妖怪，你们都是个什么妖怪？有名字吗？”担心这两只小妖怪有所顾虑，他又继续道，“反正我也会忘记，就当满足我个好奇心。”

        两个小妖怪面面相觑思索了一番，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小毛球兴冲冲地就要开口，却被三不像打断抢了先。

        三不像喃喃道：“真搞不懂你们人类怎么都对名字这么执着？”

        而后又自顾自地说道：“罢了，这家伙嘴笨，我就一并介绍了。我叫如空，是一只耳鼠，而它叫朱毛毛，一只普通的毛怪。”

        小毛球顿时泄了气。

        如空继续道：“听你刚刚那话，你之前就见过不少妖怪了？”

        “是见过不少了…”沈云逸随即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蛇妖、虎妖、猫妖、猴妖、熊妖、犬妖…还有其他很多妖我都见过的。”

        当然，用手指是数不完的，妖怪街那么多妖怪哪里数得完。

        如空眨巴眨巴了眼睛，有些惊讶。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御妖师啊……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这么多妖？这人间的御妖师不管管你？”

        “你就当我是与妖怪有缘的人吧。”沈云逸笑道，想着这群小妖怪应当与他的前世无关，便也没说多余的话。

        随后他转移话题道：“我觉得比起我，你们应当会对她更感兴趣…”

        说着沈云逸瞥向了一旁的吴潇潇，如空也顺势望去，有些不解。

        “她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我们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当年布下这结界的应该也是一名人类的少女吧？”

        沈云逸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只不过是靠着从渊乜那儿听来的消息撑住话题，顺带试探试探罢了，谁料这一试探倒是真的试对了。

        如空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带着一旁的毛怪朱毛毛都不由得一抖。

        如空语无伦次道：“什…你什…你这话什么意思？”

        正当沈云逸不知该如何圆下去的时候，吴潇潇倏地发出了一声闷哼，她扶着额头艰难地支起了身子，待她彻底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了这屋里的焦点。

        她并不惊讶，甚至不惊讶于这两个小妖怪的出现，她盯着如空和朱毛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缓缓开口道：“是如三和胖毛吗？”

        如三和胖毛…

        它们已经许久没听见过有人唤他们这个名字了。

        四百年前，御妖府·玄武部

        “阿妹啊，兄长要去部中办些事，你且在这庭院中等我，切不可乱跑，以免出事。”

        谢逸思蹲下身子温柔地用手抚了抚面前少女的脸，十六七岁的年龄配上一袭白衣，干净而纯粹。而他面前的少女，约摸九、十岁，身着红色长衣，头上顶着两个发结，脸庞肉嘟嘟的，虽然稚嫩，却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嘛，这性格…

        “兄长不用担心…桑默我法术高强，坏人来一个我打一个！没人欺负得了我！”

        谢桑默说着凭空挥舞起了小拳头，谢逸思只得无奈地笑道：“兄长我自然是知道你功夫了得、无人可欺的，怕得是什么？还不是怕你去无端欺负别人…总之，你好生待着，别惹事儿，你也不想挨爹爹一顿骂不是？”

        要说谢家这两兄妹可有趣极了，哥哥温文尔雅，平时说起话来绵言细语的，妹妹却好似一副土匪模样，张嘴闭嘴就是打打杀杀，要说这两兄妹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是天生御妖的好料子。

        御妖术是门玄学，有些人几十年都学不会，但对谢家兄妹这种天才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

        谢逸思进入厅中后，谢桑默便坐在了花坛一角，晃着腿静静地待着。

        她年龄虽小，却分得来场合，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不该闹还是明白的。

        就在她闲得发慌时，一个小东西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身上，见这东西想逃走，她一个眼疾手快便擒住了它，这才看清这竟是一只鼠形兔头麋鹿身的妖怪。

        谢桑默记得自己曾在古书上见过这妖，这是耳鼠，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飛，名曰耳鼠，食之不，又可以禦百毒，是个罕见的妖怪。【1】

        不一会儿，几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子一脸慌张地从□□跑了出来，他们都是这御妖府的药剂师，见谢桑默已经钳住了那耳鼠，不由得松了口气。

        几人赶忙来到了谢桑默身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感谢谢小娘子相助，方才是我们一时的疏忽让这妖怪跑了去，这才叨扰了小娘子。”

        谢桑默看着怀中此时正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不由得可怜起了它，如今世道已变，落入御妖师手中的妖怪大多只有死路一条。

        想着这小家伙儿若没有撞在自己身上估计已经溜走了，既然这样那她可就不能不管了。

        见来人想伸手抱走耳鼠，谢桑默一下子便将它护在了身侧，她摆出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道：“这妖是我擒住的，理应归我，哪有被你们随便带走的道理！这小妖怪恼了我的清净，我要亲自处理它！”

        这几个药剂师瞬间慌了神，他们自知拗不过这谢家的小娘子，可是又不想担上这弄丢耳鼠的责，只得手足无措道：“小娘子别为难我们，让这妖恼了小娘子清净是我们不对，我们给您赔不是了，只希望您能将这小妖还给我们…”

        可谢桑默还是一副不松手的模样，这几个药剂师都快给她跪下了。

        好巧不巧，这时谢逸思正好办完事从厅中出来，看见这一幕还以为自己阿妹又闯什么大祸了呢，三两下便跑了过去。

        那几个药剂师见谢逸思来了，宛若看见了救星，瞬间开始诉苦。

        谢逸思听他们叨叨了好半天才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见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糕，不由得松了口气。

        谢逸思看了眼谢桑默又瞥向了她怀里的那只耳鼠，旁人都只觉他这个妹妹仗家世无理取闹，可他看得明白，是他阿妹太过善良罢。

        于是他同那几个药剂师商量道：“这样吧，劳烦各位通融通融，就当是我们谢家要了这耳鼠，记在我们谢家账上可行？”

        “可是…”药剂师支支吾吾道，“南家公子点名要这耳鼠制成的祛毒膏…”

        谢逸思眉头一蹙，却还是轻声道：“这事我会同纪家公子商量的，定不会降罪于各位身上。”

        有了这番保证，那几个药剂师才终于松了口放心地离开了。

        谢桑默见了当即眯着眼睛笑起来。

        “谢谢兄长出手相助！”

        谢逸思宠溺地笑了笑，“阿妹开心就好。”

        语闭，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苦涩，谢逸思用手轻拍了拍谢桑默的头，喃喃道：“阿妹啊，你以后就做你想做的事罢，这御妖师的担子你兄长我担着就行。”

        那时的谢桑默不曾看出她兄长眼中那份苦涩，只顾玩弄着怀里的耳鼠天真道：“那我身上这天赋岂不是浪费了？这不是亏了嘛！”

        谢逸思被逗得笑出了声。

        “浪费便浪费罢，亏也就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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