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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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课结束后的傍晚。

        「砂石」匀速行驶在路面，亮红色的车身好似倒映着整个世界的影影绰绰。

        道路两旁的风景在被拉成线状后又迅速消失在眼前，今牛若狭转动把手提速赶超前车，过弯时又炫技一般猛地压低车身。仿佛能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而起的紧绷感，又仿佛是近在咫尺的圆珠耳饰轻轻敲击的碎响声。

        今牛若狭体会着脸颊与路面相距的空间里风悄悄溜过的舒畅感觉，而那一刻，身后少女环在他腰间的手上力道骤然加重，他甚至都隔着衣料觉察到她的体温，并不滚烫，却又让人心里发痒。

        河道中潺潺水流折射出玫瑰色的日落。

        今牛若狭减速停车。他蓬松的发都已经在风的作用下变得有些乱糟糟的，但偏偏他长的好看，于是再烂的发型也能衬托出他那几分慵懒的气质。

        “要下来吗？”

        率先从「砂石」上下来，他朝着赤染飞鸟伸出手来。但伸过来的手却并未落在他掌心，只是抬起搭在他的发间。

        能够感觉手指从发间穿过，今牛若狭垂眸望着眼前的人。

        少女坐在「砂石」上，微微仰头，细碎的发被风吹起轻轻的晃动，背后残阳掠过他的肩膀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像是为她舔妆一样。又仿佛看见了那漂亮的眼尾浪开层层涟漪，直直撞进他心里，于是波澜不惊的内心受到影响产生共鸣也不由浪开一圈又一圈的心动。

        微垂眼眸，今牛若狭没办法压制狂跳的心脏。

        而当视线接触那粉嫩唇瓣，心里更是好像有种冲动。慢慢弯腰逼近，直至两人额发相触，视野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微微瞪大像是震惊。极近的距离下，呼吸的交融间都能看清少女眼底倒映自己的模样，这一刻仿佛是从一场梦里清醒，他微微偏头嘴唇险险擦着那脸颊而过，而一只手也撑在了车身上保持着两人间最后的距离。

        傍晚的风捎来远处孩童的欢声笑语和饭菜香味。

        像是拥抱一般却又并未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今牛若狭听着耳侧轻缓的呼吸声，只觉得自己急促的呼吸一时间根本就平息不下来。

        而这时，他听到声音落在耳畔。

        “今若同学？”

        略带疑惑的话语表达了赤染飞鸟的情绪，今牛若狭强装镇静，他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待到目光接触她好像迷茫又疑惑的神色时便只觉得耳尖有些发热，但面上却依旧竭力维持平静。

        “抱歉。”简单的道歉，但是却又并未打算说明方才那般异常举动的原因。带着慵懒之色的眸光轻瞥身后景色，今牛若狭有意的转移话题，“你要下来吗？”

        又重新绕回最开始的时候。

        赤染飞鸟看着少年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神情，略略敛眉，万千情绪，却又全都一一沉陷进眼底暗沉之中。她也并未跟今牛若狭计较刚才的事，只是将手搭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从机车上下来。

        两人并肩站立于河岸边，身后影子被拉长，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要来这里？”

        良久的静默中，赤染飞鸟先行开口。今牛若狭侧眼看她抬起头来，好看的下颌线都被夕阳模糊，“来放松放松。”

        “哦。”

        简单而平调的回答让今牛若狭不由眉间一跳，但随即他听她道：“夕阳不能装起来带回家呢。”

        是十分失落的语气。

        他偏头看她，正巧她也看过来。

        视线相撞，那双柑橘色的眼中色彩混沌而粘稠的流动着，今牛若狭没忍住伸出手去。指尖从眼角轻抚而过描绘出那好看的形状，他想，只要把她带回去就好了。

        因为那双柑橘色的眼睛里不仅有夕阳，还有这个世界。

        虽然遗憾好像并没有他，不过就像并不是人生的所有事情都能那么如意，自我安慰着心里也好像并不是很失落了…？

        今牛若狭敛去眼里复杂神色，对着赤染飞鸟笑笑。

        “在这里等我。”

        随即他便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开。

        ·

        赤染飞鸟独自一人等着，但今牛若狭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快步离开的少年回来时手里拿着个矮玻璃瓶，他并没有向赤染飞鸟说明什么，只是顺着河道上的斜坡滑下去，然后拿着玻璃瓶去装水。

        河面瞬间浪开涟漪，一圈又一圈。

        倒映的绚烂夕阳在这时宛若破碎的玻璃，带着残缺而支离破碎的美。

        赤染飞鸟看着今牛若狭将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后又攀上来，来到她的面前。玻璃瓶被拎到眼前，瓶内水波轻晃，但无色的水仿佛破晓时的那一缕光，澄澈又明亮。

        目光上抬与今牛若狭相接，赤染飞鸟看见他勾了勾嘴角。

        “给你施个魔法。”

        话落，手臂缓缓高举，直到在某个点才停了下来。

        赤染飞鸟视线一直追随，而在停下的那个瞬间，透明的水与绮丽而温柔的颜色在合适的高度相撞，融合。

        于是她的目光隔着玻璃瓶和里面的水与天边夕阳相融。

        指尖用力，玻璃瓶连带着里面的水都晃动起来，今牛若狭的举动仿佛是将落进瓶里的夕阳都搅碎与水混合均匀。然后，他拎着玻璃瓶用瓶底的边沿轻轻敲在赤染飞鸟的额间，“魔法成功了吧。”

        轻飘飘的语调，温柔的目光和笑容。

        赤染飞鸟少有见到这样的今牛若狭，她认真凝视着少年的模样，那好看的眉眼迎着夕阳更是让人觉得心动无限。但今牛若狭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视线，只是低头将玻璃瓶的盖子拧紧后再递给了她。

        “帮你把夕阳藏进去了，我现在把实施魔法的咒语交给你。”

        像是半开玩笑，今牛若狭拉过赤染飞鸟的手，然后在她摊开的掌心写起字来。

        指尖从掌心轻扫而过，也像是羽毛从心间划过，望着眼前少年眉眼低垂的认真模样，赤染飞鸟不由抿了抿嘴。

        这句「魔法咒语」很长，今牛若狭写得也很慢。

        一个字又一个字，每个笔划他都写的很清楚。

        直到最后一个字结束，他这才抬眼看赤染飞鸟。少女眸光清澈，像是带着穿透人心的魔力，心里无端紧张起来，今牛若狭无意识的捏紧了赤染飞鸟的手，然后他半分期待的问：“记住了？”

        赤染飞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许久，她才终于动嘴。

        但此刻，背后轻轨电车穿行而过，不大不小的声响刚好盖过了说话的声音。但今牛若狭恍惚觉得自己是听清楚了的，再不然那粉嫩唇瓣一张一合间的无声唇语他也看的很清晰。

        【あなたが好きです。】

        但内心喷涌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显露出来，却突然就见变故横生。三两结伴回家的孩童争抢着跑过，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赤染飞鸟，于是本就站的不太稳的人扑向了他，再然后两人便一起顺着河堤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中，耳畔是惊呼跟飞速掠过的草叶声响。

        等到世界平静下来，今牛若狭已经躺在了河道边。

        仰面朝天，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宛若被火烧过般的残云。他像是慢了半拍，好几秒后才坐起身来去看赤染飞鸟，却只见少女就躺在他身边，此时正睁着眼睛朝天空伸出手去。

        就好像是要抓住什么。

        瞥一眼，发现玻璃瓶已经顺着滚进河道里，今牛若狭起身将玻璃瓶捡回来，然后走到赤染飞鸟身边。他握住她伸出的手将人拉起来，再将玻璃瓶递给她。

        “没事？伤口裂开了么？”

        说着还担忧的看向受伤的腿，但好在没事儿。

        松了口气的同时，今牛若狭却突然就见赤染飞鸟将玻璃瓶盖拧开，再将瓶里的水全都倒进河里。不由瞪大眼睛，心脏猛烈的跳动仿佛要将肺内的空气都挤压，但没等他询问，赤染飞鸟已经朝他看来。

        “不需要把夕阳藏起来带走。”

        “因为你就是我的魔法，所以只要有你就好了。”

        ·

        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夜色渐渐侵袭而来。

        今牛若狭没能明白赤染飞鸟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虽说他更愿意相信是他想的那样，但怎么说，一看她眼神的瞬间他就泄气了。

        都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应该可能大概是不喜欢他的吧。

        心情愈发郁闷，今牛若狭不由提高速度。但就在从某处的石桥路过的时候，赤染飞鸟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今若同学，是桥祭。”

        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今牛若狭赶紧一个漂亮的摆尾调转车头回去，然后把车缓缓停下来。

        桥祭一年四季都能举行，具体时间看各个地区自行制定。因为举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感谢桥神对于过河大家的守护，所以一般举行的场地就是限制在某座桥上，也因此一般桥祭都不会办的太盛大，不过热闹程度倒还是可以。

        今牛若狭扫一眼桥上各类紧挨着的摊铺，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赤染飞鸟。只见她一双眼睛明亮，明显是十分欢喜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却又对她无可奈何，他只得下车朝她伸手。

        “走吧，去逛逛。”

        但意外的是赤染飞鸟只是摇了摇头，今牛若狭没懂她什么意思，她却只是道：“在这里看看就行。”

        赤染飞鸟喜欢祭典，但也并非一定要去逛。其实比起逛祭典，她更喜欢的是那种被热闹包围的感觉。静静闭上眼睛聆听被风带过来的摊贩们的叫卖声和人们的笑声，赤染飞鸟轻然勾起嘴角。

        注意到她变得柔和的神色和笑容，今牛若狭也不由笑起来。但很快他又发现她脸上的笑意减退，同侧的手正轻轻抚摸着腿上受伤的地方。

        今牛若狭也瞬间想到什么，心里的欢喜都褪去一半。

        明明无言，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赤染飞鸟一直都只是在看着祭典的方向，而今牛若狭则是仔细的凝视着她。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渐渐沉下眼底，表情也重新归为那种近乎于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他还是更喜欢她高兴起来的样子。

        ·

        不算太宽阔的桥面两侧都是摊贩，头顶暖黄灯光洒落。

        今牛若狭穿行在人群中，他是来给赤染飞鸟买点什么东西的，因为想要她开心点，就算仅有片刻也行。

        但走了一圈却发现或许这些东西她都不会感兴趣，有些苦恼的站在原地，目光从身旁高兴的人们身上扫过，今牛若狭想，或许他该把她背进来让她自己选。

        这个想法的下一秒，他转头看向人群之外的她。

        「砂石」亮色的外表在夜色里也变得黯淡几分，她就坐在上面，微卷的发梢尖上都好似挂着缕缕月光。

        但她的目光却并不在这边，而是望着夜空。

        或许是在看星星，也或许是在发呆。

        今牛若狭骤然发觉，她现在的模样就跟才转学过来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大家都不怎么理会她，他跟她也还没熟识起来，偶尔一次去学校，总是能够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目光放空一样的望着某处发呆。

        后来两人渐渐熟识，她似乎就逐渐有了变化。

        她像是被赋予了灵魂，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不知为何，今牛若狭感觉心中有些苦涩。

        因为他察觉到了，他似乎对于她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仅仅只是知道她的名字，从哪里转学而来，但是更加深入的一些问题却是全然不知。

        他仅仅只是了解了那么表浅的程度，却是连她此刻为何不高兴都不能够猜出几分。

        挫败感在心间弥漫，今牛若狭走了回去。听到脚步声，原本在发呆的人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看过来。但见他两手空空，便疑惑般的歪了歪头，“今若同学不是去买什么了吗？”

        “我没买到想要的。”

        不能让她开心起来的东西买来也没有任何用处。

        今牛若狭直视着赤染飞鸟，他走到她的身前半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摊开的掌心内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折来的，还有就是一颗糖。

        赤染飞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今牛若狭却是很认真的继续道：“花是刚才在路边折的，糖也是之前随便装到口袋里的，但希望你高兴点的想法是认真的。”

        “所以，高兴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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