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琉璃

昆仑山巅，天帝正在下棋，他执黑子，随侍仙者执白子。

        仙官前去通禀，青鸾在不远处等候，昆仑山是除开天界神殿外的第一圣地。立于巅峰，纵览风光，青鸾心境也变得开阔。

        目光由近及远，再回来，仙官已来复命，和善道：“青鸾殿下，天帝有请。”

        青鸾颔首，随他过去。见女儿来，天帝望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棋盘上，淡淡道：“鸾儿，来陪我下棋。”

        “父帝，儿臣棋艺不精。”青鸾回话，提起下棋，不由又想起柏麟帝君，自己这棋艺受他教导，却从来只是一个臭棋篓子。

        饶是如此，帝君还喜欢下棋逗她。

        “青鸾，你心思灵透，不必执迷，顺其自然就好。”天帝落下一子，笑呵呵的对亭亭玉立的女儿道。

        “怎能不执迷？”

        青鸾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发问，天帝仍埋头下棋，无动于衷。

        “儿臣告辞，”青鸾清清浅浅一笑，福身告辞。

        柏麟帝君生了心魔，她就为他堪破魔障。

        青鸾离开昆仑，回到天界，就去藏书阁查阅典籍。修罗一族的生灵，尽为战神所屠，罗喉计都来日知晓，该如何痛苦，柏麟亏欠的，她弥补。

        青鸾花费两月时光，总算从天族古籍中寻得一法，经千万年休养蕴藉，可去除修罗怨灵的煞气，助其复活，重得新生。

        得到法子，青鸾不禁微笑，天神的仙骨与修为，她有，修罗族至宝浮屠珠，她也有，是娘亲羽化前留给她的。

        她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白鹤，就独自一人往魔域去，战神灭了修罗全族，致使魔域怨灵魔气滋生，除修罗族没有任何生物在其中不受伤害。

        为了埋葬过往，柏麟帝君已决定彻底封印魔域，且神荼郁垒二神将到焚如城看守，防生变动。可救修罗怨灵的时间，只余这几日。

        青鸾驾云来到魔域，里面怨气滋生，黑雾弥漫，从未见过此景的小帝姬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青霜剑，所幸她是半仙半魔之体，这些魔物也不至于伤她。

        到了不周山，青鸾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浮屠珠，挖出半副仙骨，化去千年修为，以珠子为中心绘成一个法阵，净化在魔域的怨气，数千年后，这些修罗怨灵终将化去煞气，迎来新生。

        定好法阵后，青鸾提着青霜剑出了魔域。失却半副仙骨，青鸾受创不小，她悄悄回天界去寻医官看，正巧撞见战神在。

        女战神神力非凡，创下丰功伟绩，受万人景仰，可是她并不开心，并不快乐，一切都只因她不过是一个杀人兵器。

        战神就是罗喉计都，想起这点，青鸾眼中浮现怜悯愧疚之色，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战神，是把事实告诉她，还是就这样隐瞒下去。

        她知道真相后，该何等痛苦，为人利用，手上沾染了全族的血，又会如何报复柏麟，报复天界。青鸾不敢想下去，这个埋藏在心中的事实，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青鸾望着战神良久，在心中默默道：“战神，就这样就好，做个仙罢，我不会让你再沾染血腥，我会护你周全，以帝姬青鸾的名义，以我的性命起誓。”

        她上前，医官正与战神道：“将军是太累了，回头我给将军找一些宁神静心的仙草来。”

        战神神色恍惚疑惑，道她觉得记忆里少些东西，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青鸾几乎冲上前去，把真相告诉战神，可紧握着拳，还是忍住了。真相是那样不堪，战神知道了也只会痛苦，多快乐一日就是一日吧。

        战神，罗喉计都，我再不会让柏麟帝君利用你，伤害你。

        青鸾擦擦眼角的泪，掩下痛苦，扯出单纯的笑来，走上去和战神打招呼。

        英姿飒爽的女子转过，面上奇怪，青鸾自来熟道：“你长得真是好看，我喜欢你。”

        “将军，这是青鸾殿下。”医官笑着道。

        战神打招呼，抱拳道：“青鸾殿下，”

        青鸾笑笑，忽然眼中一亮，想起什么，和医官说再见后就拉着战神跑了出去。

        战神很是奇怪，直到青鸾停了脚步，指着莲池极欢喜又得意道：“看，漂亮吧？”

        战神望过去，青鸾帝姬要她看的，竟是一只鸟。

        这只鸟十分的耀眼，毛羽焕发着五彩之光，似燃烧的火焰，翼有六羽，展开便似凤凰，细看又有不同，羽毛根根皆是金色。

        这只十二羽金翅鸟，就是妖族公主所生的天帝长子，羲玄殿下，她的便宜哥哥。

        金翅鸟清啼一声，声啸九天，战神听见，微笑着把手里的良缘花送给他，羲玄听了，拿鸟嘴啄啄战神的手心，黑豆似的眼睛透着善意。

        青鸾撅撅嘴，见了战神态度怪好，看着却那么凶。她拿着《字经》走向前，摸摸鸟头，道：“战神，你没有名字，可要自己选个？”

        “好呀，”战神愉快点头。她没有朋友，手下无兵将，旁人称她为战神，她也觉得无关痛痒，可是如今交了羲玄和青鸾两个朋友，自然要择一个名字。

        鸟儿听见，也张嘴，发出清悦的啼声。

        清风吹过，翻动书页，战神低头一瞅，正见二字，于是问：“青鸾，这二字是何意？”

        青鸾还未回答，羲玄就发出一声啼叫，望向北方，鸟嘴指着颜色黯淡的星星。青鸾微笑，“这二字读作璇玑，意为北辰之星，是极好的名字。”

        战神展颜欢笑，“好，我以后就叫璇玑了。”

        羲玄点头，附和。

        微风送爽，羲玄看着战神璇玑手中的良缘花，粉嫩的，硕大一朵，寄托着女子的心意，黑豆眼里情意浮动，流光异彩，发出嘹亮清悦的鸣叫声。

        璇玑不明其意，只知他开心，手中拿着良缘花，笑颜如花，哪里还像性情冷冽，屠尽修罗的战神？活脱脱一个怀春少女，沉浸在幸福之中，谁也不曾想到，她胸腔里装的是一颗琉璃心。

        青鸾借口有事离开，留一人一鸟静享悠闲时光，成天界一道独特的风景。

        好景不常在。仅数日之后，青鸾一直隐瞒着，害怕璇玑得知的事实就暴露了。当然，罪魁祸首，还在修罗王。

        战神从命史上得知自己是由修罗变来，手持定坤神剑，满心愤懑，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帝君神殿，对柏麟帝君挥剑相向。

        青鸾得知，心如火焚。璇玑找柏麟质问，受伤害的只会是她自己，她的心魂封印在南天仙族神器琉璃盏内，纵使她神力高强，可终究敌不过帝君。

        青鸾选择不告诉璇玑真相，一是不让她二再受伤害，二是唯恐她与柏麟对上，连元神也保不住。

        “快，去找天帝来。”

        青鸾匆匆吩咐了白鹤仙君，化成青鸟，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凄哀的啼鸣，往帝君神殿飞去。

        九重天上，云烟飘渺，霞光瑰丽。风景如此美好，神殿却是情势紧张，一触即发。

        十二根盘龙柱立在神殿的广场前，昭显着天界帝君的至尊权势与威严，璇玑不服其威，剑指柏麟，怒火冲冠。

        “现在，我要与你讨说法。”

        “这么多年，我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生在何处，从何而来。我没有名字，因为你不敢提及，我没有家人和朋友，因为你生怕我找到一丝一毫自己的来处；我麾下也从没有一兵一卒，你虽然要仰仗我的能力，却要忌惮我，生怕我想起一切的事情，领兵造反。”

        战神缓缓向柏麟逼近，一剑挥出九天玄火，将面前数十天兵烧得一干二净，身元俱散。

        连柏麟帝君，也被震得后退一步。他稳住身形，召来麾下兵将。

        青鸾遥遥看着，只要心碎，璇玑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一切。

        她用力拍打翅膀，可未近前，便见四神兽率兵把璇玑团团围住，青龙道：“战神，你忤逆犯上，谋逆犯上，罪不可恕。”

        璇玑道：“错的是你们，叫天帝来见我，不然我就焚尽天界。”

        “就算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没有擅闯神殿，呼喝帝君的道理。”

        “她有！”

        青鸾落下，化成人形，收起翅膀，反驳朱雀。

        “帝君，战神是如何来的，你心知肚明，至今如此，你还不悔改吗”她挡在璇玑面前，眼角通红地昂起头质问柏麟。

        柏麟一身白衣出尘，端的是义正言辞，“青鸾，休要胡言乱语！本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众生，你安敢违逆天界，与叛徒为伍？”

        “三界众生？呵，”青鸾笑意寥落，唇角勾起酸涩的弧度，“什么天下，不过是为你一己私心罢了。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维持着你那可笑的谎言。”

        青鸾一个个名字喊过去，“璇玑，战神，罗喉计都。”

        心痛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天界亏欠你……”

        话还没有说完，怒气冲头的璇玑都打断了她，“青鸾帝姬，你也知道？你也在欺我、瞒我，利用我！”

        “我没，”青鸾语无伦次，想要解释，璇玑举剑，拿绝望伤心的眼神望着她，“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不知道柏麟对我所做的一切？”

        青鸾别开脸，闭上眼，泪沿着雪白的脸颊下滑落。

        在璇玑的逼问下，她缓缓点头，道：“是，我早就知道。”

        璇玑凄冷一笑，举起定坤打翻四神兽，对柏麟出手。柏麟挥手拿出琉璃盏，发动灵力把战神打在地上。

        青鸾眼眸一闪，怪不到她在上古秘境怎么都找不到琉璃盏，原来柏麟为了防备璇玑，竟一直带在身边。

        柏麟还试图使璇玑屈服，璇玑眼里尽是刻骨的仇恨，立下誓言，迟早要杀了他，报仇雪恨。

        柏麟眼里闪过一抹淡淡心痛与遗憾，恼怒地下令，“战神将军犯上作乱，谋逆叛君，立刻押赴落仙台，”

        四神兽眼看就要拿住璇玑，青鸾召来青锋剑，擦去眼泪对柏麟冷然道：“帝君，你已陷入心魔，不要一错再错。要想动战神璇玑，你先过我这关。”

        她又转头看向身侧女子，“璇玑，我已叫白鹤请天帝来，你放心，你之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所受之苦，一定叫帝君偿还。”

        青鸾她视柏麟为师，敬他爱他，就是如此，才不能让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况她爱他，并不是无视他所有的错误，她要纠正他，阻止他，与他一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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