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琉璃

柏麟拿失望的眼神看着青鸾，闭眼片刻后挥袖下令，“青鸾帝姬不驯，拿下她。”

        “帝君，帝姬身份尊贵，不可不敬。”青龙犹豫，看向柏麟。

        “拿下。”柏麟冷脸，青鸾真是愈来愈放肆，看来真是先前把她宠坏了，这下是再纵容不得了。

        四神兽领命，青鸾与璇玑同时举起了剑，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位神君未敢小觑战神，皆使出了全力。柏麟冷哼一声，又拿住了琉璃盏内的心魂，逼得璇玑跪倒在地。

        青鸾挥出青锋，挡住青龙一击，可朱雀重重一击，胸口振荡，痛苦地哀号一声，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璇玑，”玄武与白虎两击飞向战神，青鸾不顾其他，只飞过去挡在他身前。

        璇玑很是诧异，扶着青鸾倒在她怀里，“你，为什么？”

        青鸾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璇玑，对不起，我骗你，只是想你快乐。”

        还来不及听璇玑的回答，青鸾周身就闪现青光，身躯渐渐变化，变成一只青鸾，羽毛是透亮的青色，如一方碧玉。

        青鸟的眼睛闭着，额头上却生成一道血红色的纹路，柏麟看见，不由震惊又失望，“青鸾，你竟入了魔道，成了修罗。也是本君的过失，明知你生出情意，有了妄念，还对你一再宽纵。罢了，待问罪战神后，我再来教导你，开化你。”

        他心情复杂，把青鸾化成小小青鸟，握在手心里。随后命四神兽拿下战神，先处置了她。

        璇玑心魂受制于人，终于还是败了，被押解到落仙台，受天诛之刑。

        璇玑双手被铁链锁住，四面兵将合围，滚滚天雷加身，众仙仍惧怕于她。也是，将天界逼入危境的魔煞星罗喉计都死于她之手，穷凶极恶的修罗族一朝被她灭了个干净，而今又闹得天界不得安宁，威逼帝君，更不用说这副癫狂模样，叫谁能不怕。

        柏麟面色一沉，冷冷凝视着战神，对手里青鸟低语道：“青鸾，你就好好看看，妖魔是怎样下场，以后勿要忤逆我意。”而后，他朗声道：“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你恨天界负你欺你，总是要报复的。”

        他叹息一声，道：“为了三界安宁，终究是留你不得了，天诛！”

        窝在手里的青鸟眨眨眼，露出漆黑的眼珠，虚弱叫了几声，“天帝，快来，快，谁来救救璇玑？”

        有人应了她的期盼，一俊美男子从天而降，张开灿若鎏金的翅膀，护住了璇玑。素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襟上血迹斑斑，满面的仇恨与疯狂。

        青鸾松了口气，又耷拉下眼皮，休养精神。

        落仙台上，璇玑仰起头，疑惑地道：“你是谁？”瞅着眼前的男子，她神思恍惚，甚至于觉得是太过痛苦产生的幻觉。她六亲断绝，无朋无友，竟还有一个人，舍得护着她吗？

        “你没错，不该丧命于此。”

        语气温柔又坚韧，充盈着满溢的信任。

        天帝之子，金赤神鸟化身的男子，容貌自然是俊朗的，只见他长眉斜飞入鬓，眸若清泉，盛着世间最暖最温柔的一束光，鼻翼挺直，一双唇，既不过薄，也不过厚，唇色不淡也不浓烈，恰到好处。

        他的唇抿得紧，自有线条，显示出他是坚忍又有主意的人。

        十二羽的翅膀闪耀流金之光，照亮了落仙台，也映出了所有的心机罪恶，在璇玑的脸上、白衣上，投下光影。羲玄道：“我送你去焚如城入人界，天界便不可再随意伤你。”

        金光浮动，璇玑眉目一松，瞳孔里有一丝触动，羲玄见状一笑，是极欣慰的。青鸾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柏麟大呼一声，“不可！”

        她倦怠地抬起眼皮，就看见羲玄被打得往前一仰，吐出血来。

        青鸾想叫他，却叫不出声来，柏麟还要再动手，白鹤与天帝驾前的仙君同来，紧随其后的，是天帝半透明的化身。

        感知到天帝的神息，诸仙神纷纷下跪问安，“叩拜天帝帝尊。”

        白鹤环望四周，不见自家殿下的踪影，念了诀才寻到柏麟帝君手里的青鸟。他上前，与柏麟道：“帝君，请将我家殿下归还小仙。”

        柏麟与天帝对视一眼，把气息虚弱的青鸟还给白鹤。

        白鹤小心翼翼地捧着青鸾，想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殿下就成这番模样，这柏麟帝君真是害人不浅，可恶。

        他怜惜地望着小青鸟，见她弱得连支撑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眼皮也是半睁半闭，对柏麟帝君更是不喜。纵他位卑官小，也不由用厌恶的眼神划过帝君那俊朗的面庞。

        帝君纵是高高在上，可白鹤看到青鸾这可怜的小模样，又对战神抱有怜悯之心，对柏麟是再也喜欢钦佩不起来了。

        白鹤仙君万分小心地捧着他家小殿下，默默退至一旁，随他一同来的仙君，也在旁侍立，听天帝垂问情况。

        天帝虽只有一道虚影，但仍有十足的帝威。

        “战神，吾儿羲玄，今日愿为你削去万年仙骨，为你求得一线生机。这件事说来都是天界有错在先，有愧于你，今日本帝让你下界历劫十世，消你怨气。至于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天帝语气温和，看向璇玑，目光没有任何波澜。

        他是天界之主，承自然无为之道。这回若非柏麟做得委实过分，又牵连他一双儿女，天帝大约不会管了。依他所言，各有各的缘法造化，他自己亦是如此。

        言罢，天帝又看向羲玄，问他，“羲玄吾儿，你身为金赤神鸟，需万年方能化形，今日成人却已仙骨不存，你可悔？”

        “无悔。”羲玄的目光不改沉静温柔，语气坚定亦平和。

        天帝望向远处浮云，回过眼来，无奈道：“罢了，你也下界，去渡十世劫难吧。”

        他又问：“柏麟，今日你可悔？”

        柏麟帝君闭眼，面庞笼上一层灰暗之色，有些失望，旋即又睁开眼，目中已是一片清明坚定，和自以为他绝对不错的自信。

        “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三界苍生，无甚可悔。”

        他还是如此！

        青鸾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天帝看向她，目中浮现一丝怜惜，劝道：“青鸾，今日之事，本帝已然处置，你勿要再忧心了。”

        “万事万物，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你们几人，皆好自为之罢。”天帝留下这话，虚影便消失了，在昆仑山独享他的清净无为去了。

        天帝一走，璇玑与羲玄皆被押往焚如城，通度厄道下凡历劫。青鸾看二人的身影消失，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白鹤见状，忙带她回神殿，请医官来。医官看后，着白鹤渡了些神力，又开了药方，煎了药灌下去，才道：“白鹤仙君不必担心，再过一时半刻，殿下便可醒了。”

        “有劳医官大人了。”白鹤一面说着，一面送他出去。

        如医官所言，过了不久，这个近来连番遭难的小帝姬终于醒来了，她方苏醒，一直守在这里的天帝驾前仙君就松了口气，“无量天尊，殿下醒了，天帝便可宽心了。”

        “青鸾不孝，有劳父帝挂念。仙君跑这一趟辛苦，先谢过了。”青鸾望向屏风挡着的仙君，温和与之道。

        仙君微笑，一本正经道：“小仙亲眼见帝姬无恙，便可安心回去跟天帝复命了。”

        青鸾脸色苍白，秀丽的面庞楚楚可怜，泛着莹润的光泽，如一块琉璃，美丽却易碎。她坐起身来，权且拿件披风裹身，走到屏风外与仙君道谢。

        仙君含笑客气道：“哪里，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分内之事，应尽之责。”他停了下又道：“殿下既安康，那小仙就要起身往昆仑山侍奉帝尊去了，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帝君的？”

        青鸾先是摇头，想了起了什么又忽然止住，莞尔笑道：“倒无什么话，只有一件物什，托你带给父帝，”转而看向白鹤，“将那副棋取来。”

        白鹤颔首了然，到侧殿取了一个白玉盒来，方方正正，无甚纹饰雕刻，简单至极。白鹤奉于仙君，道：“这盒中有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是殿下择天河中的石子精心打磨而成。”

        “殿下纯孝之心可佳，小仙必将此物完好无损地交于帝尊。”仙君从白鹤手里收了盒子，拱手告辞，出了寝殿，就腾云往昆仑山去了。

        之后数月，青鸾一直休养，渐渐恢复了生机。期间柏麟只来看过她一次，两人又因璇玑之事不欢而散，不过流水般的补品倒是日复一日的从帝君神殿送来。

        青鸾恢复了精神，拿三生镜看璇玑二人的历劫情况，不看还好，看过不由心凉了。

        九世历劫，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青鸾眼神黯淡，心情沉闷地放下三生镜，镜面光洁，演绎着哀伤到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

        这是第九世，璇玑与羲玄，是一对师兄妹，她仍旧杀了他。不过，这回倒没有面无表情，冷漠地转身离去，而是抱住了他。

        红尘历劫，原来这样苦，可羲玄却甘之如饴。

        “到底该怎样，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青鸾漫步天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莲池，花还在开着，没什么变化，似乎她度过的岁月和苦难都是虚妄的。

        青鸾想去白玉亭，可寻不得，细问之下才知，白玉亭与莲池竟都被柏麟帝君给毁了，青鸾难以置信，他竟连与罗喉计都的最后一点东西也不肯留下。

        “你又在想魔煞星？”正伤心间，身后传来一道问声，不用回身就知道是柏麟帝君。

        青鸾转身，语气飘忽道：“罗喉计都这个名字，你如今连提也不敢提了吗？他在你眼里，只是那个弑杀成性的修罗魔煞星吗？”

        “是。”

        “那我呢？我已经没有仙骨了。”

        柏麟直直看着她道：“你毕竟身为天帝之女，也无太大过错，在修出仙骨之前，就先去陵宫守着帝后娘娘吧。”

        青鸾听了，面上扯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她道：“柏麟，你没有心啊。”

        只因身份之别，他枉杀了知己好友，只因失了仙骨，他把教导多年的青鸾归为修罗，贬往陵宫。

        柏麟至今的所作所为，都太让她伤心了，太让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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