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沫

我永远记得在培训班的日子。在白天，我们坐在一起上课，在夜晚，我们常常一起逃课，我在三楼空旷的房间里看她跳舞，听她唱歌。

        我再也不敢和她跳舞，我怕踩到她的脚，即使错过这样一个唯一的肌肤相亲的机会，我也不后悔。

        她说想听我唱歌，但是听到她的声音，我感到自惭，我居然唱不出一首完整的情歌。

        我爱听她唱歌，也爱听她说话，她的声音总是清泠如水。有时她会和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但她从来不谈她工作的地方，也从来不畅想未来，似乎只是活在当下。

        每一次她坐在我的身旁，我都会陶醉在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里。

        我知道在培训班我们关系最好，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愿意贴近我，和我说话，教我跳舞，陪我唱歌。

        难道只是因为我们是同桌？或者是我知道她其他同学都不知道的梦想？

        我无从知晓，所以有时我像个小孩子般想表现自己，表现出配得上她的品德或才华。

        我试探的说：“其实我是论文比赛第一名才获得参加这次培训班的机会的。”

        我希望获得她的夸赞。

        她平静的回应：“很牛吗？你还在路上，我没看出你是一个好学生……”

        我感到一颗骄傲的心在风中在人们眼中变得枯萎……

        此时此刻，我们在一起，没有任何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一种在外人看来很亲密，很暧昧的姿态。

        我知道，那只是一种表象，她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我一时还不敢深问，生怕有所冒犯。

        我试问自己，如果她爱我，我有勇气背叛把全部身体包括灵魂奉献给我的晓艺吗？

        我不敢想下去，那是不可预知的未来，我也看不清！

        我很暧昧地说喜欢看她的笑，笑得特别含蓄，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半开的那种，让人回味无穷同时又意犹未尽。

        她会说你和你女朋友说话也是这样酸吗？

        似乎她和你关系再亲密，她也不害怕，坦然自若。你有一女朋友挡在那里，你想逾矩，想说一些轻佻的俏皮话，一些暧昧的言语，你说不出口。

        我知道女人都不喜欢移情别恋的男人，都喜欢爱得坚贞。

        我想要试探她的真实情感，却不知道如何做到，我希望让她知道在我还没有和晓艺恋爱的时候，就已经暗恋她，我渴望我的暗恋，能够最终得到她的确认。

        但是男人一旦面对真爱，总是怯弱难以开口。

        这种关系，一旦挑明而得不到回应，势必连朋友都做不成，多数会渐行渐远——这是我无法面对的结局。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亲密却又无法言语的关系，生怕一不小心从我的指缝间彻底的溜走。

        我在深夜为她写诗，只是这些诗大多朦胧，晦涩，如同那说不口的爱。

        在这个为伟大的经济发展而举办的培训会上，我们保持着每晚在三楼空旷的房间里幽会的习惯。

        那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我们将自己放逐在被世人遗忘的旧时光里，我与她共一份宁静与平和，一时竟有相濡以沫的感动。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摇滚乐？”林泠问我。

        “摇滚乐真实，流行乐有时浅薄，无病呻吟，总感觉不真实，抓不住。”

        “谁让你抓住了，深刻是一种病，得治，生活也好，爱情也罢，总是越简单越好。”

        我惊讶的发现林泠在很久之前就悟得大道至简的道理。

        情感丰富的人们往往最容易感受到空虚和寂寞，他们总爱把爱情想象得百转千回，柔肠寸断，否则不足以对得起他们的付出，显现出对爱的真挚和执着。

        我说林泠原来你比我深刻，你的内心，是不是历经苦难？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她说你当你是救世主吗？

        我对她的渴望，源于一见钟情般的暗恋，但更多的却是来源于自身悲悯的情怀，源于我成长的环境，一种宿命的悲剧传说紧紧萦绕着我，挥之不去！

        我不忍看着佳人遗世独立，扛着命运的压力，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有时我确实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我渴望一切美好的悄悄美好，我不愿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但是，对于刚刚踏入社会的我来说，生活的磨难才初初品尝，稚嫩的肩膀抗不起太多的忧愁，我还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何谈他人，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我与林泠的偶然相遇，显然打乱了我的既定生活。我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她依旧是我心灵的寄托。

        我仍想确定我的爱恋，知晓她真实的想法，消散她的哀怨，拯救她于我的怀抱中。

        但又深恐我的唐突，会冒犯于她，然而如果，不去捅破那一层窗纸，选择相忘于江湖，确实心有不甘……

        有一次，我问她：“你爱过吗？”

        她抬起头，眼神看向空旷的远方，她开始讲她小的时候，如何迷恋她的小学老师……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不徐不疾，似对你倾述，又似自言自语，如梦如幻……

        你甚至分不清她是在讲述一个曾经发生的故事，还是在编织一个未成发生的未来。

        我只是静静的听着，我沉浸在她的声音里，我想走进她的内心，挖掘她内心深处最真的渴望。

        我们紧挨在一起，似乎不说话，也没有违和感，像一对生活在一起很久的恋人。

        “有人爱过你吗？”

        “不晓得。”声音是如此的清泠。

        “至少我知道有人暗恋你！”

        “小时常听人说，一家女百家求，有人暗恋也很正常，可是暗恋于我而言，感受不到被爱的欢欣，那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像‘少女小渔’？”

        “根本不像！”

        “好吧，不像。”

        我们紧坐在一起，我想轻轻抱着她，可我不敢冒犯，我不想破坏这违和感。

        似乎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坐成一座雕像。多年以后，时光回溯，有人路过这座雕像，擦拭岁月的灰尘，露出我们的眼。

        我们的眼看着远方：远方一片空濛！远方充满虚无！

        甜蜜的日子总是短暂，转眼培训结束了。临分别时同学们在一间卡拉ok聚会。

        一位好心的同学把我们当成情侣，拿出傻瓜拍立得相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照片立刻就弹出来了，我非常开心。

        心想，终于可以拥有林泠的容颜了，从此，寒冷时可以取暖，孤独时可以解忧。

        没料到林泠从我手里抢过照片，她说版权所有，照片应该归她。

        这只是我的小小的梦想，就这样让她抢走了，我有点遗憾，我不敢反抗。

        我无法从林泠这里确认关系，她一点暗示都不给我。我有晓艺挡在中间，我只好开始面对放弃，面对离别，面对完全不可预知的未来。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我或许有勇气直接表达，或者疯狂追求。

        但她是至爱，是我隐藏在心灵深处更深的女人，是我绝望的暗恋，我害怕一点不慎，就如镜花水月般消逝。

        我又回想起我们在三楼空旷的房间里，我们紧紧坐在一起，那次她唱了一首新歌‘牵手’。

        我是多么的想牵她的手啊，我想起她孤单的舞姿，我想起她清泠的歌声，我想起她柔软的腰，高耸的胸，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说：“我带着你一起转。”

        曲终人散，夜深人静，我和林泠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我心中愁肠万结，一路默默送她回家，该分别了吗？还会再相见吗？

        终于，到家了。忽然我听见林泠对我说：“伸出你的手”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拿着笔，低着头，在我的掌心写下一串数字。

        “太晚了，不方便邀你上去坐了，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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