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李帽

依兰醒了个大早，看着宇辰那张近的太过真实的脸，眨了眨眼睛。

        她的半张脸被盖在被窝里，靠在他锁骨的位置，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脸颊的棱角和细腻的毛孔。

        他微低着头，侧揽着她，锁骨突出的位置以很合适的角度抵着依兰脑袋。界限分明的一张唇看起来角度完美，唯独缺了些温度，像个没有感情的精致芭比娃娃一样。

        依兰微眯眼，淡漠的看着他。他的动作语言要比他的五官语言丰富的多，因为腰上那个爪子还真是扣的死死的，黏糊糊的。

        他睁开了眼，对上她的眸子。两人彼此对视着，一时无语，分不清是在对视还是在对峙。

        他似乎刚睡醒，带着细胞尚未苏醒过来的疏离淡漠感，而依兰则对于他昨晚弄疼她颇有微词，心里还在记仇。

        “瞪我做什么”

        “弄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一愣，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我疯了”。

        依兰握住他的一只手，动用了些力气，将他手腕处的温度瞬时降低，可以结冰的温度下，然后松开。

        她出声，“你可以发疯，但我不保证下次我跟着发疯会不会弄伤你。”

        他笑了，神色清明，长长的上下睫毛合起来片刻后分开“你武力恢复了吗。”

        “时好时不好，我也说不准。”依兰坐了起来，也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穿衣，身上痕迹明显，那么自然的坐起揉了揉眼睛“我今天要回国师殿了。”

        宇辰拉了她的手臂“陪我”。

        “不！”她大声回复。

        他也不恼，跟着起身，顺了顺她的头发问“不喜欢和我亲密，那你喜欢什么。我配合你便是。”

        “嗯”依兰想了想“我要放假，逃离你一段时间。”

        他沉了眼眸，顿了顿道“要多久。”

        “等本小姐有胃口了再说。”她晲了他一眼，捧着他的脸“荤素搭配。”

        “你是素的”他说着拉过她进怀里，吻了她的唇，没有深吻“你想如何便如何罢，我也不想再刻意克制自己。”

        依兰翻了个白眼。其实她的确有些累，而且他昨晚的动作幅度和力度都比较大，晃得她脑袋厉害。

        她原本就有晕眩的毛病，有一段时间没发作了，邵西说她的晕眩触发点不确定，如今有些晕眩迹象。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他的动作晃到了，还是因为浓烈时分心率过快导致她状态极端不平衡。总归，她有些不舒服。依兰闭眼微微摇头，待心绪平静后道“你若不能控制点力度，便不要碰我，我不是在娇嗔，是真的疼。”

        他暗了眼神，忽明忽暗的表情下双唇微合，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轻点便是。莫生气。”

        “不是生气，是警告。我身体不好。和你在一起可是得要了我的命”，依兰目视前方低声吐槽，并未看到他暗淡的眼神和寒凉的唇瓣。

        他给她披了条薄毯“我让人给你熬药，再涂些膏药。”

        依兰疲惫的推开他的手“不用，没事，我休息几日就好。”她大概只是无福消受。晕眩起来不仅脑袋晕，还略微耳鸣，还连带着肠胃恶心。好在恶心感不强，她勉强可以按压住。

        此时，她转头再看宇辰，那张邪魅又带着蛊惑的脸似乎更接近普通人一些了，再往下看他的身子有力而紧致……依兰沉了瞳孔，倾身趴在他胸口“我是去赛邵岛后才有眩晕问题的，所以恐怕没法承受你，怎么办，挺严重的之前。”

        他侧身给她盖上被子“上次你是怎么恢复的？”

        依兰闭上眼睛“我忘了，若是我没法再和你做这事了怎么办。”

        他无声的笑了，搂过她的身子“你也还是我的。我轻一点。”

        “你要去找别人吗？”依兰平静的问，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他搂着她的手用了力，掰过她的身子“你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的，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整个你的情感和身体系统。不关心你每天吃什么菜，怎么吃饱。”

        他扬起嘴角，翻身覆上她“别嘴硬依兰。”

        “哈哈哈哈！”她笑的大声“那你愿意为我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吗？”

        他收了表情，黝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你刚刚说的问题，有的是解决办法”

        “嗯，什么办法，你说说？”赛邵岛最好的医师都说了没得治。

        “我们可以多试几次。我轻一点，给你休息时间多一些，亦或将你脑袋固定保护好或者，提前给你服药…”说到后面，他吻了她。

        依兰适时避开这个吻“如此小心翼翼，还能满足你疯狂的念想吗？何不如不做了，嗯？”她循循善诱，婉转缭绕的在他胸口画着圈。

        他抿唇摇头，“若你身子实在不行，我再换别的办法。”

        依兰无奈扶额“还有什么办法”？

        他没有回答，抱着她去了温池。

        ————————

        依兰百无聊赖的晃出了宇辰王府，散步走向河道边。

        董叔派了个年纪尚小的小伙子，拿着钓鱼的一应用具，不紧不慢地跟着依兰。

        也许是这个少年年纪太小了，才十岁出头的样子，白白的脸上带着几道灰色污痕——这是早上他没吃完饭便被董叔拉过来，手里拿着柴火，擦嘴的时候抹花了一张脸。

        依兰停住脚步，小孩就一股脑撞了上来。

        “哎哟！”他喊了一声，声音倒是嘹亮的很。

        “早上我出来是不是耽误你吃早饭了？”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摇头的频率依兰看着就觉得晕，她接过他手里的鱼竿“去吧，我就在这里钓鱼，旁边有家早点铺子，你去吃点东西再过来吧”。

        “可，可以吗”他身子站的笔挺，大声问，像一个小士兵。

        依兰点点头，给了他银两，然后去了柳树边。

        她还是喜欢清净的，这里是一条巷子的尽头，出了巷子才是大街，所以人不多，这条河道也不是主干道，只是某条支流小溪。她抬了抬自己的帽子，看了眼刺眼的太阳，找了个大石头坐下。

        她从来都不是喜欢钓鱼，而是喜欢安静的躺在阳光下，溪水边的感觉。她架好鱼竿，便躺下了，翘着一支腿，用帽檐遮住半张脸，看上去就像一个流浪汉。

        此时接近中午，她有些困了。

        “钓到了，钓到了！”一个咋呼的声音传来，依兰侧头看了一眼，知道小孩子高兴的收了一条鱼，然后又熟练的放下新饵。

        这下好了，董叔给她找了个比她还会钓鱼的小孩，她真的可以睡觉了。而且小孩很乖，没鱼上钩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坐在依兰旁边，不说话不吵她。鼻尖的韭菜味迟迟没有散去，那是他吃完早点给依兰带来的饼。一直放在一旁散发和月桂香有些冲突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在府上”依兰突然问，隔着帽子。

        “我，我吗。我从小就出生在府上，我娘生了我便死了，董叔收养了我”他认真的回答。

        “你娘也是府里的人吗”

        “我娘是府里做衣服的女工，姐姐，我叫李帽，帽子的帽”小孩声音特别嘹亮，自带穿透力。

        依兰坐了起来，靠着石头，抬起帽子“我叫依兰”。

        “我知道，董叔说你是宇辰哥哥的朋友”。

        “嗯，对”依兰微笑着，看着水面。

        “那，姐姐你以后会和宇辰哥哥成亲吗？董叔说会的”

        依兰突然就笑了，眼睛里带着笑意，不管哪个世界的人都爱八卦，也许大家的生活都太平静了吧，都希望可以发生点不寻常的事“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小帽子转了转眼珠子，摇了摇头“我很少出府，没见过别人成亲，但听说过，听说很热闹”。

        “就是热闹了点”

        依兰看了眼水桶，大概已经有半桶鱼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宇辰哥哥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以前我只见过月辰哥哥”。

        “哦？你还认识月辰哥哥？那时你很小吧”

        他点了点头，拿起韭菜饼问“姐姐你不吃吗”？

        “我不饿”

        “那我吃了，嘿嘿”他大口吃了几口，才想起来刚刚的话题“有时候宇辰哥哥和月辰哥哥吵架的时候，亭子都被震坏了，董叔不让我过去”。

        他们还有大打出手的时候，的确有些意外。

        “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咋们把这些鱼处理了”

        “我们不回府吗”？

        依兰摇了摇头，拽起他的领子，把他提到了高处，又把水桶递给他，两人一前一后往禾山酒楼而去。

        蓝焕见到人的时候，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你来干嘛”。

        “干嘛！我不能来吗，钓了些鱼，中午吃鱼吗？”

        “哪来的小孩”蓝焕从院子里跑出来，将依兰堵在路上，说话都带着结巴了。

        依兰看向帽子。他咧嘴一笑“我叫李帽，可以叫我小帽子”。

        “小帽子？你是哪来的”

        “我是……宇辰王府来的”他以嘹亮的声音回答着。

        蓝焕狐疑的看着依兰“你和那个宇辰王又厮混在一起了？！”

        依兰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吼道“你让一个小孩一直提着，要还是不要！”

        “等等”蓝焕慌张的接过水桶，拉起小孩的手“走，你跟我一起去厨房去，咋们挑一条做成红烧鱼，剩下的给膳房”

        “还可以做成鱼丸子”小帽子跟着蓝焕走了，两人兴高采烈的聊了起来。

        “鱼丸子我可不会，你会吗”

        “额，我也不会，但我知道怎么做”

        “算了算了，咋们吃红烧鱼就行了”

        依兰晃了晃脑袋，抬头，看见站在对面的二楼木廊的安载，正往这边看，她抿唇一笑，站在原地等他下来。

        坐在石桌旁，树荫下，看到了他的影子才抬头。

        “钓鱼去了？”他问，坐于她对面。

        “对啊，今天太阳好大，我快晒成肉干了”依兰接过他带来的一杯水，一口饮尽。大口喝水带起喉结一阵滚动。

        安载看着她的脖子，眼里意味深长“听刚刚那个孩子说的，你最近在宇辰王那？”

        “嗯，对。我和他又在一起了”依兰放下杯子，言简意赅，说完看着安载。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一丝紧张是为何，然而还是实话实话说。

        “我并不意外”安载抿唇一笑“照顾好自己，过些时日，我种的一片晚樱要开了，到时候带上那个小孩一起去看吧”。

        “哇，看来你平时也不清闲，我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晚樱”。以前，到了樱花季节，依兰家的小区附近有一片日本晚樱，开起来甚是漂亮，晚樱的花朵类似蔷薇，不像传统的樱花，重瓣且娇嫩，开花的时候也长叶子了，依兰想起以前小时候和爸妈一同去赏晚樱拍照的画面，微微动容。

        怎么办，又想爸妈了。

        “为何不开心”安载淡淡道，给她续了一杯水端来。

        依兰又喝了半杯水，大剌剌的用袖子擦干嘴角，她的嘴唇到现在还是有些微肿的，不熟悉的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对于熟悉她到每个毛孔的安载来说，当然看得出来每个细节的差异。

        视线微微扫过她的粉唇，继而看向别处“你打算一直住在宇辰王府，不回国师殿了吗”

        “哎，我和水涵小吵了一架，暂时不想回去”。

        “兰儿”

        “嗯？不过这事和我跟宇辰在一起没有关系。我只是经历了一些意外后，意识到自己随时会死，就和水涵吵了一架”。

        “不和他在一起，你会有遗憾”？他暗淡着眼角问，面色死寂。

        依兰摇了摇头“现下，的确是我想做的事，和他在一起。安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身体上就不匹配，我对你来说是毒药”。依兰娓娓道来，没有一丝犹疑。

        安载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眼光漾开“兰儿，我已知晓。”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中毒。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不是吗。”

        安载没说什么，静谧的气氛蔓延开。

        依兰许久后补充“不过我还是要说，这个世界，你还是很重要的人，虽然我一直催你过自己的生活。但你若真不在了，我恐怕要难受很久。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亲密的不能太长久，长久的不能太亲密”。

        “兰儿”他悠悠道“勿需想这么许多，亲密而长久不是不可能，只是无法确信。”

        “长久和亲密，你选哪一个？”她问，淡淡锁着他的眼睛。

        “问我？”安载垂眉看着石桌，片刻后看着依兰“亲密而长久是大多人愿望。因为太渺茫，化为了亲密和长久二选其一的痛苦。不过从一个不可能变为了另一个不可能。我不可能得出答案，关于长久和亲密选择哪一个。”

        “哦，那也许是我对自己比较狠吧。没答案也要预设出一个答案来，我见过太多亲密而痛苦的人了，长久而疏远未尝不好”。

        “长久，只是人们美好的期待而已。总归是个美好愿望。”他说着，当真没有任何情感色彩。

        依兰也很无力，觉得自己说了个很无果的话题，想要结束这个内容。她托着一边脸颊“对了，去赛邵岛后，我有晕眩的症状，上回赛邵岛我爽约那次也是这个原因。大概我的身体真大不如前了”。

        “兰儿只是疲惫了而已，还远未到身体不好的时候，安心”。

        “安载，你孤单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在这里”她突然问。

        他合着唇，不明所以。“兰儿，何故一直试探我。你和宇辰在一起便是，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依兰本是无意的随心所问，这么一说，她顿时哑口无言。细想起来，虽然是无心的问，但潜意识里她不能说不在意安载的反应和看法，甚至的确带了些试探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苦恼的喝完水，将杯子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声音。“我不能在意吗！”她反问。

        “可以，但我，无可奉告”。

        “哦？安载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了。以前你总是所有思绪都逃不过我的质问”。说到后面，她有一丝失落。

        “也许，我也累了。和你的感情周旋没有结果。没有存在感的待在你身边只是安载唯一能做的事了。关于其他许多感受，即便难受了，能改变什么吗？兰儿仍旧是兰儿，仍旧会做你想做的事。”

        “唯独我没有资格来问你是吗，就连所谓的关心也变成了讽刺。那是我的错吗，我们的相遇和互相的暧昧情愫，以及与现实矛盾的感觉。这一切更像是天意，而不是我的作品，如果我对你暧昧不清，模糊不清，那也许不是我意图不好，而是，我也只是这个意外剧情的角色而已。有问题的是这个故事，而不是故事里的我”。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都不是她可控的故事，她现在连对自己的生存和自我保存都要失去控制了。随时会翘掉，gameover！

        “兰儿”他轻柔出声，声音微小的可以碰触到心脏的皮肤“我不想回答是因为，答案，不是你想要的。我还是会在意。我的存在若继续让你烦扰多于安心，也许便无意义了”。

        “没事，活了这么久，我觉得真实比一切都要重要。只要是真实的，我接受一切”。

        安载苦涩一笑“我有我想守护的东西”。

        “是什么？”她问“是存在，还是幸福”。

        “我在找平衡，不做选择。和你刚刚问的，亲密还是长久，一样。没有答案。”

        依兰扑哧一声笑了，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安载！倒是越来越像水涵了。如何是好，本小姐看来真的奈不了你何了，你已经脱离我了”。

        安载抿唇，看着她，最后道“我只是放下了。我仍旧期待你可以在我身边，但没有也没关系”。

        “哦”依兰收起笑意“那很好，我不会和你建立身体上的亲密关系，这并不排除我们在心理上的默契和亲密，你仍旧是我这个世界内心最亲密的人”。她说着，笑意盈盈，好似很满足的样子。

        安载笑而不语。

        不一会，就到了吃饭时间。

        桌上一条红烧鱼，一碗鱼汤，一盘青菜，好不寡淡。

        依兰巴拉了几口饭，也算吃了这个午餐。临走时，安载将一个迷你的药丸瓶子递给她“这个药，晕眩应急的时候可以服，平日尽量少服”。

        “嗯”依兰收了情绪，牵着小帽子转身离开。

        蓝焕从身后闪了出来，站在安载面前“就这样让她走了”？

        “不然呢”安载淡淡道。

        “你记得紫衿说过的吗”。

        “那又如何”？安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不顾师父的召唤，要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蓝焕从怀里掏出一片四叶草蓝纱“对啊，你一个人多可怜。这个交给你吧，依兰喜欢这个。以后若我正好不在旁边，就是你们的礼物。当然，我现在不会走的，除非你同我一起回日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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