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冷烬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空旷的客厅一点烟火味都没有。手里的老冰棍早就融成一滩水，他走到厨房，把东西丢进冰箱冷冻层，边走到客厅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又在口袋里翻找打火机。半晌才哼笑一声。

        打火机在尤麦手里，被她用来点燃一串鞭炮。

        他突然很想知道，尤麦从何而来的鞭炮，毕竟现在离春节还很早。

        脑海里突然响起尤麦那一声哥哥，冷烬头皮一紧。也懒得找打火机了，把嘴里的烟朝桌上一吐，朝浴室走去。

        隔天早上冷烬朝着校内走去，凌川看见他的背影，冲上去勾住他的肩膀。看到他下巴上的伤，眉头一蹙。“烬哥，你这……哪个孙子整的？”

        冷烬眯了眯眼，早上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

        “昨晚打了一架。”

        “张扬那帮人？没吃亏吧？”

        闻声，冷烬像是在看笑话一样看向凌川，“就他妈的那条狗？能在我这占到便宜？”

        凌川撞了一下冷烬，“那是。烬哥出手，没有撂不倒的人。”他磨了磨后槽牙，“这帮孙子，我们才刚离开一中多久就想当老大，呸！”

        昨晚虽然没打多久，但是张扬挨了他那么结实几拳，这几天估计是不敢来惹他了。

        “要我说，我们干脆回去算了，在这对你好像没什么……”见冷烬面色显露出不悦，凌川的话转了个弯，“兄弟基本上都在那边。”

        冷烬没说话。

        凌川见他没什么兴致，换了个话题，“过几天你生日，明子几个人说想聚聚，提前给你庆祝一下，就明天，你看？”

        “行。”

        彼时尤麦早就趴在桌子上补觉了。到班还早，尤麦还能睡二十分钟。桌上放了瓶牛奶，插着细长的吸管，即使尤麦趴着睡觉还是能喝得着。

        她昨晚睡得很不踏实。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四年前的情形不断重复上演。

        她被堵在阴暗的学校后街，脸上被扇的高高肿起，紧接着被一股猛劲踹倒在地上，面前的女生踩着细高跟碾在她的手上，语气轻佻却满是狠劲。“就是这只手牵的他吧？”

        尤麦死咬着下唇不说话，对方更是变本加厉，“顶着这张脸到处勾引人，不要脸的□□！”说着又是几巴掌。“把你的脸打烂，让你到处勾引人！”

        喜欢的男生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个前几天还红着脸跟她表白的男生，说要和她一起努力考上高中的男生此刻就像看垃圾一样厌恶地盯着她被欺负。说出的话也是无比冷漠，“就是她先勾引的我！”

        然而事后男生却顶着一副无辜的嘴脸跑来和遍体鳞伤的尤麦道歉，说自己是被逼无奈的。

        尤麦没有反应。

        男生反而生气起来，开始贬低她：“你就只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气质不出众，成绩也不拔尖，空有一副皮囊，就是个花瓶而已，对谁都贴上去，跟狗一样……”

        她只冷眼看着他。

        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在学校里疯传，尤麦成了人人知晓的“红人”，即使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低语声。

        那些难辨真伪的话不经意间刻在心里，在潜移默化中对少女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她竟然也觉得是自己错了。连之前颇为自豪的相貌也刻意用愚笨的眼镜遮盖。

        打人的女生家里有关系，加上父母刚离婚，家里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青春期的懵懂被残忍打破，尤麦亲手扼死了刚萌动的春心，放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属于从前的天真和单纯。

        从此她性情大变，不喜欢和人交流往来，性子也变得冷冰冰的。

        这是疤痕之下的秘密。尤麦不愿再回忆，她逼着自己不去回想，以为过了四年早已淡忘，没想到还是刻骨铭心。

        赵安娜坐在她旁边，掐住了吸管。“来消息了，快洗耳恭听。”

        吸管因为吸力变的扁平。尤麦拍开她的手，侧趴着面对着她，露出耳朵。

        唐秋也转过身，“快说！”

        “冷烬，一中来的，不简单。在一中是霸主一样的存在，看谁不爽就打，一直打到对方跪地求饶，一中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的，附近的混混见了他都要喊一声烬哥。”

        赵安娜跟不少初中同学还有联系，基本上各个高中都有初中毕业的同学，路子广，小道消息也不少。

        尤麦想起昨晚冷烬发红的眼睛，确实挺有不见血不停手的作风。腕上的佛珠一闪而过，尤麦微微蹙眉，觉得冷烬这个人也挺矛盾的。

        唐秋把胳膊支在尤麦桌上。“不能吧，虽然他看起来确实不是好相处的人……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听外校的讲过他。”她有些怀疑赵安娜的说辞，“他在一中混的这么牛，那他为什么要来附中？”

        赵安娜耸耸肩，“不知道，他是来附中借读的，学籍还挂在一中。”

        “可能来拓宽地盘来了。”她补充。“他来之前在一中打了一架，挺狠的，听说对方都给打进医院了。”

        唐秋啊了一声，“打架犯事这么严重，还没被开除学籍？”

        尤麦趴在桌子上，眼皮阖着。嘴里叼着吸管，说话时有点像咬牙切齿的感觉。“要么就是学校有熟人，要么就是家里有钱，往校领导脸上砸。反正他管事，学校倒也少了很多麻烦。”

        赵安娜竖起大拇指，“正解，他家确实有钱。具体多有钱不清楚。每学期砸个几百万也有可能，打架之后也经常用钱解决吧。”

        尤麦含着吸管吸了口奶，继续说道：“这些事少打听的好，难不成你还想当‘压校夫人’？”

        赵安娜嘁了一声，“我倒是想，可惜人家身边不缺女朋友，一中的美女个个往他身上贴，恨不得脱光了等他‘宠幸’。他谈的恋爱最多两周就分。就我这样，能站他旁边都是对我这张脸的认可。”

        话里带着股酸味，她捅了捅尤麦的胳膊。“你做他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要不你试试？”

        尤麦眼珠子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她慢吞吞说道：“玩儿尬的？你长这么好看都只能站他旁边的话，就我这样，给他提鞋都不配。”

        赵安娜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胡说吧你，你底子也不差，打扮一下肯定好看。”

        “哼，别折煞油麦了，姐姐您独自美丽，油麦天生做绿叶的料。”

        赵安娜似乎是满足了，班上人来了不少，她站起身，“我去补个作业，一会儿再来。”

        唐秋小声在尤麦耳边吐槽，“你别听她瞎说，你真的特别好看特别出众，平时低调些罢了。”

        昨晚的梦境和这句话叠交，尤麦甩开晦暗的记忆，无力地抬起手挥动两下空气，“她爱听我就讲给她听呗，反正说话不用花钱。傻孩子，有时候虚荣心是靠拉踩别人满足的。”

        冷烬和凌川两人来到班级，冷烬坐下时，正好听到尤麦说：“……傻孩子，有时候虚荣心是靠拉踩别人满足的。”

        唐秋看见冷烬来了，刻意咳了一声。

        尤麦以为是赵安娜又来闲聊了，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冷烬不知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掐住了那根吸管。

        尤麦以为赵安娜还要继续说下去，稍微动了动。

        冷烬不解其意，再次伸手掐住了吸管。

        一来二去，本来就有起床气而有些烦躁的尤麦被惹急了，坐起来踹了旁边的凳子一脚。“给你脸了？”

        这句话在她们这群玩得熟的人中间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到了冷烬这就只有他用打量的眼神直视着自己。

        冷烬不动手打女的，但就在凌川以为他会发怒殃及桌椅的时候，冷烬只是用玩味的语气说道：“吃鞭炮了？火气这么大。”

        早读铃响起，尤麦补觉的念头被彻底打消，她没好气地说：“吃个屁的鞭炮，吃摔炮了，一碰就炸。”

        冷烬勾着嘴角，看不出来笑意。

        语文早读挺轻松，读几首诗词再由语文老师布置早读任务。隔壁班也是语文早读，所以方经卫两个班来回转悠。

        方经卫长得像动画片里的一只猴子，人称毛毛。

        写完又对完答案，尤麦把头靠在那叠书上开始了眯眯眼。担心被毛毛抓包，尤麦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后门，有时候迷糊了，眼睛就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冷烬一米八几的个子，位置小得伸不开腿，他调整一下桌椅，感受到一道目光，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衣服领口有一颗扣子解开，看得到锁骨。昨晚的创口贴早就被他丢掉了。

        尤麦突然坐起来伸直了脊背，捂着嘴打了个轻嗝。

        冷烬看着她，轻笑一声。

        “馋了？”

        声音不大，但尤麦听得很清楚。

        她正想甩对方一记白眼，唐秋转了过来。“你这慢性胃炎一定要多注意点，吃药了吗？”

        冷烬有些尴尬，但脸上还是没什么神情。

        尤麦在桌上的纸盒里翻找一下，拿出一个密封袋，又取出里面一包药。

        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六粒，就着冷水，尤麦一口吞下。

        这个插曲就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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