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接下来的好几天，冷烬没有出现在学校。

        对此议论的声音不少，有说他在外面打架受伤进医院了，有说他休学了，也有说他回一中了。

        凌川明显知道冷烬最近的行踪，但他不置可否。反倒会在听到议论声时怒骂：“你们他妈知道个屁。”

        尤麦依旧会帮他收拾好发下来的试卷，一张一张叠在一起。只是试卷越堆越高，始终没人在上面写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泽霖没有像从前一样死乞白赖的往尤麦那凑。

        他知道了尤麦还是学生，行为上收敛了不少。

        “你够义气，不能把你和那些故作清高的女的混为一谈。”他说。他是真的喜欢她，而不是单纯想要泡到她。

        尤麦也没有那么排斥他了，郑泽霖混，但有原则。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意外变得融洽。

        郑泽霖约她出去喝酒，尤麦没有拒绝。

        郑泽霖的眼睛几乎贴在她身上，目光也是不离她。

        他的兄弟道：“早就听霖哥说嫂子好看，天天听他念叨，我还不信，今天一看，嫂子就是仙子下凡！”说话的男人年纪跟郑泽霖相似，纹着大花臂。

        郑泽霖哼笑几声，炫眼的彩色转盘灯光掩盖他泛红的耳朵，他作势瞪了花臂男一眼，“瞎说什么。”他偏头靠近尤麦，“他们这是喝多了，你别介意。”

        尤麦眼眸微眯，小抿了一口蓝色的鸡尾酒。郑泽霖的手搭在卡座上，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她的肩膀，离她也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郑泽霖喷洒而出的气息，混着酒气，带着股酒精糜烂的味道。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有些膈应，但没有推开郑泽霖。

        郑泽霖有些紧张，全程坐立难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尤麦举起面前的酒，双唇微启，缓缓说道：“郑泽霖，认识你这个朋友不亏。”

        他的话一下被堵在喉咙，眼里满是失落。很快恢复成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端起酒，和尤麦碰杯。“以后有事找我，一定帮你出头。”

        “一定。”尤麦一口喝完杯里的酒，抓起卡座上的挎包，“有点事，走了。”

        “我送你。”

        尤麦点点头，随他跟着。

        出了包间，尤麦目光恍然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她的呼吸倏地一滞，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周围的人很多，各种颜色的酒肆意摆在桌上，叫骂声混着嬉闹声。而他畅然摊开双腿瘫坐在卡座上，指尖燃着烟。透过弥漫在他周身的烟雾，她依旧可以体会到他的目光朝这里刺来，充满了危险凛冽的气息。

        “你回去吧，还有兄弟等着。”

        郑泽霖也看到了冷烬，面露不悦。

        冷烬最近这几天打架挺猛，和自己的人也动了次手，他见到冷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往尤麦身上想，也没再坚持，说了句“你注意安全”就回去了。

        她垂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花臂男看到郑泽霖的身影再次进入视线，脑子被酒精蒙蔽，一时没意识到这个情况，“霖哥，嫂子这是？”

        郑泽霖眉头紧蹙，扯了扯衣领，一呼一吸尽是不耐烦的气息。“别他妈乱叫，看不出来人家没那个意思啊？”

        原本气氛融洽的酒局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拘束起来。

        翌日，附中依旧没出现冷烬的身影。

        排练结束，尤麦颓废地挪回班上。孟庆浩拍拍她的肩膀，“一起出校门吗？”

        尤麦扯着笑，“我要打个电话，你先走吧。”

        “没事，我爸没那么快到，我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尤麦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走廊上。拿出手机上下翻了翻通讯录，犹豫着要不要拨打其中一个号码。明明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一串数字，拨打出去却要耗尽勇气。

        晚上的风还是很沉闷，手机里的铃声响了很久，尤麦挂了，重新打过去。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每跳动一下都觉得耗尽了力气。

        电话接通了，杨纤的声音传来：“麦麦？”

        “合唱明天有比赛，要出去一天，老师让我们跟家长说一声。我……”

        “你现在高三了，学习最紧的时候，又不是走艺术这条路的，没什么用。平时当个爱好就行，别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嗯。挂了。”

        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了。同样的话，对方回复：“老爸在陪客户喝酒，你自己注意点就行。”话音未落，通话就断了。才三十秒不到。

        尤麦咬着下唇，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在兜里。接着扯起笑，跟孟庆浩说：“走吧。”

        孟庆浩感觉到了尤麦的情绪，路上没有说话，只是在出校门的时候道了句“明天见”。

        尤麦勾勾嘴角算是回应。

        校外车水马龙，没有一盏灯是为她亮的，没有一个人是等她的。走了上千遍的路，她没觉得这么难走过。每迈出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老小区的街道上，尤麦的身影被浑浊的灯光拖拽着。

        “昨晚身边跟着一个，今天晚上就换了另一个。尤麦，你还真是不挑人。”

        尤麦抬头对上冷烬的视线。少年高挑的身影仿佛和四年前的男生重叠，她的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看不见针的痕迹，却随着一呼一吸嵌入更深。

        她不作声，冷烬周身充斥着酒精的刺鼻味，他醉了。她侧身要躲过冷烬，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炙热的温度从手腕上传来。

        “躲什么？宁愿和他们暧昧也不愿和我待在一起？”

        她顿时怒火中烧，“我就是个烂人，站在他们旁边都是我高攀了，你满意了吗？”

        冷烬比尤麦高出一个头不止，他看着尤麦时保持着俯视。心里窝着一团火，正无处发泄，抄兜的手紧紧握拳，始终无法对她下手，听到尤麦的话更是火大，目光死死盯着她，话语里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你还真给自己长脸。”

        “怎么？要我陪你？前面有个酒店，就看你能不能满足我了。”

        她摘下眼镜，往裤袋里一插，语气故作轻佻。又上前几步，凑近了他，几乎要贴在他身上，抬头仰望着冷烬，说话间喷洒而出的气息扑在他脖颈，一双眼睛像是能勾人的魂一样。

        “尤麦，你可真贱。”冷烬几乎是从齿缝里憋出这几个字的。

        “是啊，我就是贱，无底线，要试试？”

        太平凡了，没有很棒的成绩，没有讨人喜欢的性格，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活得卑微而颓废。她已经够烂的了，再烂点也没关系。

        她双手捂脸，揉搓了几下，最后只留下左手无力地扶额。“冷烬，你要玩，我奉陪不起。”

        她不是玫瑰，活该烂在地里。

        冷烬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很大，尤麦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

        “放手！”

        他无动于衷，尤麦咬上了他的手背。

        唇间传来一股子铁锈味，她仍然带着愠怒，牙尖的力度却逐渐松了下来，看见他那乌漆的漂亮眸子，里面弥漫着喝醉后才袒露出来的脆弱，她心中有些酸楚。“你是不是傻？痛了不会松手吗？”

        冷烬一怔，紧接着扯着她的手将她拽到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间。

        “冷烬，你看着我。”她轻轻推开他，他却把她抱得更紧，

        “我不走，你看看我。”

        腰际的手逐渐松开，尤麦捧着他的脸，坦然对上他的目光。

        那一刻，她的心不可控地猛然颤动。

        他的眼圈通红，亦然充斥着不可忽视的朦胧水汽。

        冷烬的眼睛很漂亮，漆黑似浩瀚宇宙，同时将一切掩埋在其中。

        但今天田埂上的油麦收到了宇宙发射的信号，神秘电磁波传递的信息是她前所未闻的委屈、迷茫以及惶恐。

        原来夜晚是太阳黯淡的证明。

        冷烬全身上下的锋芒收敛起来，“他们要把我带走关起来。”他微微垂着头，又抱着尤麦不松手。

        “……冷烬唔……！”

        尤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栗。

        耳际传来湿热的陌生感受，他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舐描摹着她的耳廓。酥麻感瞬间侵袭全身，那股湿热从耳尖一路向下沿袭，最后那珍珠般的耳垂被湿热彻底包裹，她发软的身体倏然一颤，唇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娇嗔。

        “冷烬……”

        在意识彻底崩塌前，尤麦用力推开他，双颊斥透着不自然的绯红。她朝冷烬脸上甩了一巴掌，试图让双方都清醒些。

        冷烬被打得有些蒙了，他轻触了一下脸，舌尖舔了舔嘴角，半眯起的眼眸透露着些许危险的气息。“你打我？”

        方才的委屈劲仿佛只是一个走神所见，尤麦稳了稳慌乱的心绪，一脸率真。“没有，你刚才犯迷糊了。”

        冷烬眼里的狠厉退去大半，语气也染上几分不确定，“是吗？”

        尤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冷烬顿时颓唐起来，他随意坐在路边，语气里嘲讽意味明显，“家？我没有家。”

        他的头越垂越低，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渐渐没了声响，尤麦晃了晃他的肩膀，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冷烬？”

        半晌他才抬头，双眼惺忪。

        尤麦轻轻叹了口气，去拉扯他的胳膊，“别在这睡，会着凉的。”

        冷烬毫无反应。尤麦朝他的鞋踹了一脚，他这才动了动腿。

        “走吧。”

        冷烬抬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走不走？”尤麦问。

        他这才踉跄着起身，缓步跟在她身后。

        “嘶——”尤麦回头瞪了冷烬一眼。“干嘛扯我头发？”

        冷烬朝她笑笑。

        尤麦做了个深呼吸。

        不要和一个喝醉了的傻子生气。

        还没走多远，身后突然没了动静，她回头一看，冷烬那个傻子正抱着电线杆，还朝她招了招手。

        尤麦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现在的心智大概只有三岁。

        于是她很有耐心地走了回去，朝他伸出了手。冷烬只是勾着她的小指。尤麦就这么领着他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在后面乖乖跟着的冷烬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然而他的乖巧很快就破相了。

        掌心传来一阵痒意，是冷烬在作祟。

        尤麦停下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她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我饿了。”

        “我真是欠了你这个怨种了！”她咬咬牙，领着他去了最近的一家沙县小吃店。

        等待云吞面的空隙，尤麦看着面前的冷烬深感震惊。

        他把牙签盒里的牙签全部倒了出来，正用那些牙签搭桥。

        “你到底醉没醉？！”

        冷烬迟迟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倦意。

        “算了你继续吧。”尤麦有些无奈地摸了下他的头。

        老板端着面出来，尤麦有些尴尬的跟对方解释，“实在不好意思，这些牙签钱一会儿加在一起付。”

        “冷烬，别玩了，吃饭。”

        冷烬抽出其中一根，牙签桥立刻坍塌。

        看着乖乖吃饭的冷烬，尤麦撑着脸叹了口气，“吃吧吃吧，吃饱了带你去睡觉。”

        她拿出手机，悄悄打开了相机，对着冷烬就要按下快门。

        冷烬突然抬头看她，嘴里还咬着一口面。

        她迅速按下快门，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怎么了？”

        冷烬把碗往她面前推去。

        “算你有良心……”

        “吃不下了。”

        尤麦的巴掌差点就要甩在他脸上了，她撰着的拳头支在膝盖上，咬牙切齿道：“好，吃饱了就好。”

        她终究还是软了性子。任命着勾着他的小指沿着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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