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妇

所幸李晏之后表现都很正常。

        我尴尬的恨不得钻到地底去，但是李晏用完膳后，倒是没有再过多纠缠于此，而是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起入宫觐见的事。

        他屏退众人，看起来神态正常，新妇次日入宫觐见亦是大事，因此我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听他细细道来。

        事有轻重缓急，这点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明了的。

        在入宫前，我和李晏都不意外皇后的态度，唯有圣上到底如何，我心中不是很有底气。

        李晏我说：“父皇很是喜欢你，我向父皇陈情时，父皇虽然生气，但也只是指责我行为浪荡，言我是坏了妇人的名声，倒对我们俩要成亲的事情并不如何反对。”

        他停了停，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父皇当即叫了岳父大人入宫，想来应当是十分乐见此事的。”

        他说话并未如何直白，但我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按理说，如若圣上真的如同外界传闻那样喜爱嫡子的话，那我要嫁给李晏，无疑就是打圣上的脸，圣上不可能不因为此事而震怒，如若圣上真的铁了心要为李昰铺路的话，单婵娟就算是不嫁给李昰，也绝不会嫁给其他的皇子。

        但是圣上没有。

        他先是对皇后的请求悬而未决，之后又在李晏请求之后马上召了我阿爹入宫，看起来并不是想要推脱，而是忙不迭地将我和李晏的婚事在我阿爹面前定下。

        如此想来，没准姨祖母也是知道了圣上的打算，才会和我说让我嫁给李晏。

        我想通了其中关节，我和李晏已经是夫妻，如今在此事上又是统一战线，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便直说：

        “圣上想让我嫁入李家，但是不想让我嫁给李昰。”

        李晏就笑了，他伸手替我整理因为之前动作而微乱的头发，然说：“王妃所言极是。”

        我一时之间没有在意他亲昵的动作，而是因为此时他不急不缓的态度想起来更多的事。

        圣上不愿让我嫁个李昰，那李晏呢？他是早就知道，还是干脆就是圣上向他授的意？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猜测人，但我已经上了李晏的贼船，若是李晏真的只不过是受圣上指派来接近我，那他牺牲也未免太大。

        况且无论那免死金牌是李晏自己私下给我，还是圣上授意下给到我家，都是过了宫中明路的事情，若是真的对单家如此除之而后快，皇家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李晏，或许真与我此前的印象不同，他决计不如明面上展示的那般，是个不受宠的病王爷。

        人人都有秘密，我与李晏虽然在对付王家一事上存在默契，但也不至于真的如同真夫妻一样将姓名全然交付彼此手中。

        李晏有事未与我道明，我亦有秘密未和他说，如此一来，倒是刚刚好。

        我和李晏细细核对了入宫需要的步骤，便唤了下人，在仆从簇拥下入宫觐见。

        李晏在外时，对我十分细心。从宫门到吉庆殿有很长一段路，因为我是新妇，李晏又素来在宫中不被喜爱，因此我们两个便在宫中黄门的指引下一路步行过去，李晏一路上都牵着我的手，与我倚靠的极近，生怕我走累的模样。

        相比于我走不了这几步路，我更担心李晏能不能在这大冬天吹着冷风走这么远，但我和李晏此前是以两情相悦的名头成的亲，新婚自然也该是恩爱的和睦的模样才对，因此我很配合地贴近李晏，一副新嫁妇依赖夫君的模样，只是手下暗暗为李晏传过去几丝内息。

        李晏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不必如此。

        但这一点内力，与我而言并无太大负担，反而是他的身体实在是令我颇为担心。

        我虽然并未有非要与他白头偕老的打算，但也不代表我乐意当个寡妇。

        因此我没有管他，而是控制着内息，缓缓为他注入暖意。

        说起来，也许是得抽个空子，带李晏回趟永东老家，让叔祖母找七叔给他好好看看。

        觐见圣上的流程与我和李晏所对并无区别。

        圣上端坐在吉庆殿的正位上，皇后靠左而坐，我和李晏在宫中黄门的传召下入殿，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又在丫鬟早已准备好的垫子上以后辈礼向皇帝皇后磕头。

        圣上受了我们的礼之后，开怀大笑，他伸手接过我俸的茶，然后说：

        “昔日我还在想，婵娟这丫头，不知道哪家的小子才治的了，没想到最后是朕的二小子拔得头筹了！”

        倒是像寻常人家的父亲。

        圣上此话中带着溢于言表的豪爽打趣，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见圣上，倒是和此前我见圣上时，并无任何不同。

        我幼时顽劣，闹得宫中鸡飞狗跳时，偶尔会和永乐一起被拎到太极宫听训，我和永乐一般到了太极宫就会安静的像两只小鹌鹑，圣上见到我俩这个样子，也发不出太大的火来，通常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让长乐宫中人将我们接回去。

        圣上有意提起旧事，拿之前的态度对我，我自然知道其中意味，低下头装作娇羞不说话。

        李晏便说：“父皇，婵娟脸皮薄，您别打趣她了！”

        皇帝就又大笑起来，他转过头和皇后说：“你瞧，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家倒好，二小子才刚娶妻，就忙不迭地在我面前护媳妇了。”

        皇后言笑晏晏，倒是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算计我的模样，她笑着回皇帝的话：“晏儿能琴瑟和鸣，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圣上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笑过之后，便示意了一下旁边，吴昌盛便端着明黄的盘子上前。

        圣上从盘子里取出一个红封，然后说：

        “婵娟丫头日后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朕看寻常百姓家娶亲，公婆都会给新妇准备红包，朕也准备了一个，婵娟丫头，日后若是二小子欺负你，不用顾忌，只管来找朕便是。”

        这话是何等的有分量？圣上当着皇后和殿中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对我的满意，是给单家面子，还是给李晏面子？

        我一时间不太能分辨出来，但上意不可辞，我想起昔日面对圣上时的姿态，恭恭敬敬地接过红封，然后有些羞涩地说：

        “婵娟谢过父皇。”

        圣上既然给了我红封，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给，她招来身边大宫女，也同样给了我一个红封。

        她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对我的不满，完美的像是和圣上一样对我如此满意，她拿着红封，对我说：

        “多子多福，早日开枝散叶。”

        我努力让自己红脸，看起来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接过皇后的红封，然后说：

        “婵娟谢过母后。”

        此事毕，圣上就叫我们两个从地上起身，又问了几句路上可好走？接着便召吴昌盛，给我们两个每人拿了个手炉，然后说：

        “太后今天一早就念叨着你们俩了，快去长乐宫吧。”

        我和李晏再次向圣上皇后行礼，便退出了吉庆殿，向长乐宫而行。

        因为我们都捧着圣上赐的暖炉，李晏便不再牵着我，虽然如此，但他依旧靠我极近，我与他并肩而走，身前是离我们大约三寸远的引路宫人，李晏微微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

        “皇后娘娘素来在宫中有贤名。”

        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意思，皇后今日虽然配合圣上，也看起来对我和李晏十分亲厚，可实际笑意未达眼底，从以往在宫中的经历来看，如今圣上表现得如此满意，皇后只会对我和李晏更加不满。

        我点点头，然后轻声道：

        “圣上待你也很好。”

        不知道戳中了什么笑点，李晏在我耳边突然笑了起来，从见到李晏开始，他在我面前就始终是笑盈盈的模样，但我毕竟也与他相处了如此时日，他以乐容待人，可笑却透露着不同的意味。

        他此时的笑意并未如何发自内心，反而像是习惯性的动作，他轻声笑过之后，便在我耳边说：“都是托了王妃的福。”

        我想起来之前在宫中时，李晏被欺负的惨样，我在宫中待了六年，这六年里，也从未见过有人为李晏主持公道。

        李晏在宫中过得并不好。

        我一时之间不晓得如何安慰他，想了半天，最后只好一只手端住手炉，一只手伸过去牵住他的手。

        李晏有些诧异，但我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悄悄给他输入几丝内息。

        李晏并未说话，我们俩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路前行，直至远远可以望见长乐宫的大门。

        沁柔姑姑正带着一堆宫女黄门在门口等我们，应当是也看到了我和李晏，此时沁柔姑姑正带着一堆人向我们这边走来。

        李晏勾了勾我的手，我感觉他温热的吐息洒在我耳旁，他说：

        “太后娘娘不知会如何训我。”

        想起此前在长乐宫中，太后对李晏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我就不由笑出了声，难得起了促狭的性子，打趣道：

        “所以安王殿下可得对我好点。”

        眼看的沁柔姑姑已经带着人快到眼前，李晏在我耳旁，带着笑意——这次是真正的笑意了，他说：

        “是，谨遵王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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