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镜像文字

银白的月色，海潮拍击岩岸，时不时有倦鸟鸣叫。

        船只随着波浪起伏摇摆，昏黄的灯光隐隐绰绰，似乎可以听见负责职守的海盗在喧嚣歌唱。

        如果没有艰苦的训练，光看‘仲裁者’们大口喝酒、围着营火大块啖肉与聊天，时不时给他们扔骨头的样子，肯定会让安杰觉得穿越异世其实挺好玩的

        “吭哧吭哧吭哧”

        少年们脚腕绑着以粗麻绳绑着的石块，手腕比照办理，正在海岸努力埋头跑着。

        九名少年一字排开，前面的死咬着牙根不愿意放弃眼前的优势；而掉到后头的少年则死命地捂着屁股，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冲刺，生怕再晚一点自己小命要不保。

        “呼呼安杰你跑那么快干、干什么？”

        晋升仪式后，九名少年互通姓名，搬到更好的屋子里住，因为训练与任务的安排，关系也要比其他人好上许多。

        但最叫大家意外的，还是本来看着要死不活，属于半运气、半实力通关的瘦弱少年，竟在短短的十来天内，状态连蹦，从最后一名冲上前面领跑的队伍。

        ‘汪汪汪！’

        ‘嘶唰！’

        一只有着三头的猎犬和帕拉瓦章鱼正在少年们身后肆无忌惮地追赶，牠们看上去彷佛饿极，嘴角还能隐约地看见有撕碎的布帛──

        安杰相信，面对这样可怖的‘训练员’，人人都能跑破世界纪录，成为奥运健儿。

        “我和莫索托斯打赌来着。”仍然纤瘦的少年此刻满头汗水，皮肤潮红，明明扭头说话，顾不得开玩笑，脚下的速度半分未减，“他如果今天输了，得给我弄一批材料和武器！”

        莫索托斯．阿罕的身体素质无庸置疑是少年之中最好的，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安杰也终于间接知道原来阿罕家是赛谬尔王朝海军世家，对王朝边防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不过有这样出身的莫索托斯却并不愿意留在赛谬尔王朝，也不愿意接纳阿罕家的非凡纹章，而是选择投身红狮子海盗团的斗兽场。

        虽说从细剑绅士塔格纳与铁塔大个道尔敦寸步不离的情况可以推测，莫索托斯并没有被阿罕家放弃，就连继承人的资格也还在。

        ──可正是如此，才会使得海上的风向更为扑朔迷离。

        “还没赢过就在作梦。”莫索托斯依旧矜贵自持，跑步的步伐却悄悄随安杰的动作微微放缓而跟着慢下，“你不如说说输了的代价？”

        “还没有分出结果就想着输的人不是好对手。”

        安杰绷着面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接着又一次提速，后头缀着轰然响起的咒骂声，忍不住捧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出来。

        由帕拉瓦章鱼召唤出来的浪花喷溅在脸上，又烫又痛，但大家即使跑得气喘吁吁，仍旧短暂地通过肉│体的魔鬼训练，让自己得以从压抑与重负的精神状态解放。

        “这批新人素质不错。”

        那天为安杰举行仪式之一的女‘仲裁者’狠狠以牙齿从竹签上扯下油汪汪的肉，随手提起酒杯吞咽，眼角映着少年恣意的笑容，忽道。

        往年斗兽场的晋升仪式都要等到最后，成功率甚至不足三成，谁也没想到这回提前那么多操作，效果反倒比先前都还好。

        除了莫索托斯，还有两名少年已经觉醒天赋，而前者的纹章已经拥有第一项技能，实战上的表现明显更为出色，同侪无人出其右，连几个过来陪练的老伙计都反应开始感到有些压力。

        “学习就让人头痛多了，听课跟是不是文盲没关系，但理解力特差劲。”另一名‘仲裁者’不满地抱怨，“明明已经故意让他们自己打工赚学费钱，也不见多积极努力！”

        “你必须承认，有很多时候，智商和肌肉必须分开来看，如同祂的左右肋骨。”马搏格．海勒摇头，诚恳地对他们说：“要是见过其他人的成绩单，你会知道这几个确实尽力了。”

        “嘁，学得好学不好很重要吗？”有个阴沉沉坐在火光最外援的男人哑着嗓子道：“我们红狮子海盗团需要的就是能冲锋陷阵的刀子，门门考第一、有能会杀人重要吗？”

        “看吧，头儿这回让我们这么干，不也抱着做实验的精神吗？”马搏格．海勒双手环胸，大马跨金刀地坐在漂流过海的粗大木干上，满脸不屑，

        “是好是坏，只要到时候让他们上战场实际打过一回，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

        “在神秘学的领域中，我们可以粗略将人看作单体，由外向内依次分辨为肉│体、心智体、灵性体、星魂体、以太体。”

        托特底斯草药铺里，女巫高丝嘉女士正穿着巫袍，微卷的秀发挽了起来，面前有座大釜，一面熬制草药，一面给学徒安杰上课。

        黑猫崔西女士那天大约是让粗神经少年伤了心，这两天都不愿意cos吉祥喵喵，蹲点在柜台，似乎事业心雄起，一猫顾店也不成问题。

        ──至于小猫猫该如何做生意，这点女巫大人表示这是商业机密，概不透露，只要安杰认认真真学习和打工做密契银符与其他加工品即可。

        “肉│体是最为基本的生命层次，也是组成这个世界最普遍的存在，生即是生、死即是死，是各方博弈中基本筹码。”

        “心智体，是肉│体这层躯壳下的柔软存在，也是缓冲我愿称为智商，以此区分生灵还是堕落，是你们这群蠢蛋学习的驱动，是冲动和理智的分水岭。”

        “灵性体，这个你应该很熟悉，所谓‘灵体之线’与‘灵性之墙’，都是借用这个层次的力量操作，也是神秘学中比较广泛运用的层次。”

        说到这里，高丝嘉女士先转了转漂亮的眼眸确定安杰在知识的吸收上没有问题，先轻点搅拌棒继续在大釜里工作，一面用手撑着桌面观察少年的表现。

        “普通人终其一生，通过极高的专注度或许有机会偶尔运用到灵性体的力量，让自己获得远比其他人更高的成就。”

        “不过对一个初具备非凡资质却不自知的人来说，动用灵性体的力量，是相当相当危险，也很容易惹来‘注视’的情况。”

        安杰晓得以高丝嘉女士的关系与能耐，绝不可能对石像阵考核一无所知。

        之所以会憋到这个时候才问，大概是想从先前的晋升仪式结果做判断，同时也藉由相处来逐步确定安杰是否存在问题、并是否会对这里产生威胁。

        “我得说那张愚人之牌确实已经用掉，但至于用去哪里，用的效果为何，我自己并不清楚。”

        对真真切切给予帮助的高丝嘉女士，安杰这阵子想过找她谈，一直没有机会，很坦然地双手交握于膝上，长腿一条卡着椅凳，一条踩在地上。

        “‘灵体之线’的用法比较本能，我是真的用‘看’的看到就好比您现在似乎正准备用那些红色与绿色的线刺探我一样。”

        药剂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大釜内的药剂表面时不时闪过泡沫破裂的声响。

        那张愚者之牌是女巫自己抽的，也是自己给出去的但东西没有在期望的时机得到回馈，高丝嘉女士精致的脸庞此刻宛若一尊瓷娃娃，叫人很难看出这层表象下，究竟有何意图。

        “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你先回去自己多多练习，教材放在你房间，看完销毁、不得带走。”

        女巫的性子喜怒不定，有时候柔软体贴的不可思议，有时候却又特意划清再遥远不过的界线。

        但在打发少年离去之前，高丝嘉女士微醺的嗓音又幽幽地在烛火微光的散射下响起，

        “我只能尊随命运的指引把那张牌给你，至于有什么用处、能有多少用处，都需要你自行摸索”

        “不要让我失望。”

        “什么叫做不要让她失望呢？”

        安杰趴在书桌上──是的，在晋升仪式成功后，作为学徒的安杰因为成为草药铺的‘供应商’，所以也勉强得到一间客房，便于制作商品与夜间学习。

        对愚人之牌所带来的绯红印记，安杰下意识并不打算与高丝嘉女士透露。

        他本能地知道这会是自己最大的底牌，以及自己如今能力尚且弱小，必须学习伪装与自保。

        “算了算了，不想啦！学习最重要！”

        风暴教堂的课程和女巫的教学算是彼此环环衔接，就连辅导教材也在截然不同的画风中，让人感到有趣的彼此呼应和针对。

        少年在‘仲裁者’的补课中，率先学到的是如何使用自己的非凡纹章，以及如何寻求风暴之主的力量响应。

        灵感高的人几乎不需要借用外力就能成功，而灵感比较低的人则需要借助一定的手段。

        ──有时候是利用蜡烛做出相应的仪式，有些时候则是密契银符，更有些时刻必须借用言灵的力量。

        当然，言灵也可以与文字划上等号，而在这之中，有许多通用的特殊语种和表现手法，能够加强响应的效果。

        所以最近的功课就是动用灵性体的力量，勾连精神力，来学习如何以最短时间取得响应，好在特殊时候不至于求助无门，空有宝山却进出不得。

        “镜子镜子，又是镜子。”

        安杰过去物质条件好，天天照镜子，陪家人保养。

        穿越过来后，原身的遗物中只有几块镜子碎片，但每照一次就有些奇怪的动静，让人难免有些阴影。

        镜像文字是种常见的仪式手法，尤其是在[窥探]和[预知]领域相当受欢迎。尤其是镜像文字也是占卜的媒介，所以虽然有一定的难度，可但凡掌握，便相当有用。

        总觉有些神经兮兮的少年按照课本上所教授的方法布置一遍，随着呢喃送念，等月光染上绯红，镜面中却未曾显现安杰所期待的景象──

        嗡鸣呓语如潮水，随月光轻柔地包裹住安杰，让他恍惚间，似乎能看见镜子里，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开心地往镜面之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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