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读心

看到朱棣那脸色……

        朱瞻基都替这位鹿灵子担心了起来，想：这道士也太不近人情了吧，给我皇爷爷说两句好话，那么难吗？这些事情，哪一件是容易的，你一句“分内事”，说得这么轻飘飘……我皇爷爷这脾气，你大概是不知道吧？

        一旁鱼遇风这脸色立刻也变了，心道：麟儿啊，你再“世外之人”，现在也是当着这皇帝的面啊，能不能稍稍说些好话？

        连那姚广孝都微微色变，因为他深知朱棣的为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这位鹿灵子虽仍是双目微垂，但也看见了其他人的脸色，居然丝毫不以为意。

        兰麟樾仍未抬眼：你们这是都为我担心吗？需要吗？

        缓缓开口道：“贫道倒觉得，陛下派那三宝太监几下西洋，实乃千古创世之举，较当年唐明使玄奘西行，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虽然不问世事，但郑和下西洋的事，兰麟樾还是听说过的。

        这“下西洋”确实不是皇帝的“分内事”。

        兰麟樾这话，把永乐帝说得比那唐明皇还要厉害呀！这马屁拍得！

        但其实也不算拍马屁吧？

        郑和下西洋，开拓的是“海上丝绸之路”，玄奘西行呢，开辟了“陆上丝绸之路”，两者相较，海域比那陆地可是更宽更广，对吧？

        朱棣一听，心道：以为你是个世外之人，没想到这么会说话，先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分内事”，然后又把我夸得比那唐明皇还厉害。

        但这位鹿灵子这么一说，朱棣自然是怎么也没法生气了，毕竟这“分内事”三字也一点没说错。

        于是，朱棣笑了笑，接着问道：“朕近日心中有一事，鹿灵道长，不防猜上一猜？”

        朱棣想啊：你这马屁拍得是不俗，但是不是有真本事，光看这可还不行，我得再试试你。

        鱼遇风听了，不由得又担心起来，想：我家麟儿可真的是个不问世事的人啊，猜你的心事，哪里能猜得到？谁不知道你这位永乐皇帝的圣心难测啊。

        鱼遇风看了眼姚广孝，对方自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旁边那位皇太孙呢，还有点看热闹的模样，朱瞻基心道：我皇爷爷的心思，我跟在身边那么久，才能摸透个六七分。我倒看你这位鹿灵子道长是否真正有本事，光凭刚才拍的那句马屁可不够。

        兰麟樾顿了顿，还是没抬眼，淡淡道：“陛下心中莫不是想再次北征那阿鲁台？”

        闻言，朱瞻基怔了一怔，心道：你真的猜到了？皇爷爷这心事，可是在大臣们面前都没提过呢！

        朱棣听了大笑着说了一句：“哈哈哈，兰真人，你果真得道高人也！”

        朱棣也听张昶说了，这位鹿灵子本姓兰，此刻居然称了对方一声“真人”，那自是抬高了对方的身份呀。

        礼尚往来：你夸我一句，我也夸你一句吧！

        朱棣说完这句，起身便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那朱瞻基看着这位鹿灵子，不由得佩服，心道：还真的是位得道高人呀！居然还这么年轻，看着也跟我差不多大呀，不问世事也能猜到我皇爷爷的心思，看来，得空我得跟你学学。

        朱瞻基当然是也跟着朱棣走了。

        姚广孝等那两位不见了身影，才微微一笑道：“兰真人，可真是一语惊人啊！”

        竟然也跟着朱棣，称了兰麟樾一声“真人”，以他对朱棣的了解，皇帝应该是信了这位鹿灵子，就是那袁珙口中的“天生麟儿”了。

        鱼遇风，一听姚广孝这句话，便也松了口气，心想：一语惊人！麟儿你，确实惊到我了！

        这位鹿灵子呢，还是一脸的淡然，兰麟樾心道：你们这些人啊，就会挑别人想听的说，朱棣这样的人，迎合奉承的话还会听得少吗？我若真跟着那位皇孙的话，他说一句，我夸一句，我还称什么武当张真人的亲自传道呢？他那心思，又有何难猜？

        姚广孝突然伸出右手，搁到茶台上，道：“听鱼教主说，兰真人你因为对战那阿鲁台，受了内伤，至今未愈？”

        兰麟樾抬眼看了看姚广孝，对方这话，这手势，是要给自己把脉了，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出了右手。

        那姚广孝搭到这位鹿灵子手腕脉门上，凝思半刻，目中露出一些惊异，问道：“你，用真气自闭经脉？”

        兰麟樾心中微微一沉：你发现了？不过你这……

        口中还是淡淡道：“我曾经以内力自闭双目。”

        既然对方说了“你”字，不称“真人”和“道长”了，这位鹿灵子便也未自称“贫道”。

        兰麟樾看着对方：“我曾经”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啊！

        姚广孝看着兰麟樾，微一迟疑：你曾经？你明明现在……但，这好像也不关我的事。我就劝你一句吧！

        姚广孝收回了手，接道：“以真气自闭经脉，只怕会留下后遗之症呀。”

        兰麟樾点了点头，道：“多谢，姚少师指点。”

        心道：多谢，你在鱼遇风面前没戳穿我！

        姚广孝也点了点头，侧头对一旁的鱼遇风说道：“鱼教主放心，尊夫人内息深厚，这伤么，也快痊愈了。”

        你夫人她，好得很呢！

        兰麟樾闻言不由看了鱼遇风一眼，心道：我什么时候又成了你夫人了？你还跟谁说了我是你夫人？嗯？我为什么想到这个“又”字？

        鱼遇风闻言，面露喜色，对那姚广孝道：“多谢姚少师。”

        原来他还特别请姚广孝来给自己的夫人把脉。

        鱼遇风一下握住了兰麟樾还没收回去的右手，柔声道：“麟儿，你能尽快痊愈，那就好了。”

        鱼遇风满脑子想的都是：麟儿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尽快要一个吧！

        姚广孝送他们离开，摇了摇头：哎，鱼遇风啊，你这位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啊，只怕……

        鱼遇风牵着“夫人”的手，回到马车上。

        兰麟樾，忍不住睇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问道：“你早知那朱棣在？今日是特地带我来见他的？”

        鱼遇风笑了笑道：“既然是姚少师安排，我怎好拒绝？何况麟儿你，又不是见不得人。”说着，居然还凑上去，在夫人脸颊上亲了亲。

        兰麟樾想到前几天在马车上那……脸红了红，忍不住将鱼遇风推得远了一些。

        鱼遇风笑着接道：“那姚广孝之前也说了几次了，要安排我见那朱棣，只是这次居然特别提出带你一起来。”

        兰麟樾皱了下眉，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次他是特别想要见我？你可知是何原因？那朱棣和姚广孝又怎知我是武当张真人的弟子？又怎知道你我的关系？”

        被对方问了好几个问题，鱼遇风也是怔了一怔，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去年你帮我打败了那阿鲁台的事情，我是跟姚广孝说过的，莫非是为了这件事？朱棣才想见你我二人？”

        兰麟樾还是有疑问，道：“只是因那一个阿鲁台，朱棣就要见我吗？”

        鱼遇风想了想，道：“麟儿，你还记得前几日我们遇到了你那小师侄还有他夫君张宸？过了一天又见到了那张宸的父亲张昶？这张昶可也是认识你的，而且当年魔教总坛那件事，麟儿你，也算帮了朱棣一个忙呀！”

        闻言，兰麟樾点了点头，心想：有这两件事的原因，这朱棣要见我，倒也不是不可能。

        顿了一顿，兰麟樾，又突然问道：“你说那姚广孝多次想将你引荐给那朱棣，你可有想过为何？”

        鱼遇风闻言，不由一怔，立刻起疑，问道：“麟儿，你的意思是那姚广孝有什么别的心思？”

        兰麟樾摇了摇头，心道：你又想哪里去了？原来你们互相这么不信任！难怪那姚广孝刚才给我搭脉后，会帮我隐瞒自闭经脉的事。

        口中却淡淡道：“我看这位姚少师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鱼遇风看着对方，心想：“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急着把我引荐给朱棣，竟是自己快死了吗？不过他也八十多岁了，这年纪也在那里了。这样也好，省得他老插在中间，抢了我的风头。”

        这样想着，鱼遇风不由心下愉悦，问道：“当真？麟儿，可是刚才他给你把脉的时候，你感觉到了？”

        兰麟樾点点头：“他要测我的脉象，必然用内力探入，但我刚才感到他内力虚浮，只怕是……”

        鱼遇风，居然还假意叹了口气，道：“哎，姚少师，此人杀孽太重，只怕是难成正果了。”

        兰麟樾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何谓正果？就算是坐地成佛，也未必是这位僧道衍（道衍，姚广孝为僧人时的法号）所求的正果吧？但凭一己之力，辅佐一位千古帝王，就算杀孽深重，未必不失为正果啊！”（这句话划重点，言出必行啊！）

        鱼遇风不由呆呆地看着对方，想：今日，麟儿可真是一再语出惊人。不仅让朱棣都尊你一声“兰真人”，连这姚广孝的想法，好像你都已猜透了。

        鱼遇风自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居然不如一个初入俗世的兰麟樾更懂得人心？

        当下忍不住感叹：“没想到麟儿你，竟是姚少师的知己！”

        兰麟樾看着他，不由稍稍皱起眉头，问道：“难道你选朱棣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吗？”

        鱼遇风又是一怔，心想：“我当时选朱棣没考虑那么多啊，就是因为在北方，跟着欧阳信，自然选了当时的燕王。”口中却道：“正是，麟儿你，也是我的知己呀！”

        兰麟樾不再看他，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想：我的确是了解你。你根本不适合这朝堂啊，回江湖去当你的教主不好吗？何必要在此看人脸色，你又看不懂！哎！

        鱼遇风确实看不懂，他又问道：“麟儿你，怎知那朱棣又想去打那阿鲁台？”

        兰麟樾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给鱼遇风解释道：“方才，那位皇孙一提到\"北征\"二字，朱棣的呼吸微微一滞，说到其他时，却是呼吸如常，我便猜他的心思应与那北漠有关。去年你打败了那阿鲁台，既然今天叫了你我过来，我便又猜，会与那阿鲁台有关。”

        原来，这位鹿灵子道长还是学过心理学的“读心”术的！

        这条，鱼遇风听明白了，又问：“那麟儿你，又如何猜到那朱棣心中最满意的事是那‘下西洋’？”

        对呀，这条，那皇孙可没提过，你不能听呼吸判断了吧？

        兰麟樾微微一笑，又解释道：“这下西洋，虽说扬我国威，但耗资巨大，必然是争议诸多，褒贬不一吧？朱棣却几次都派了那郑和出去，必然是在他心中认准这件事情啊！”

        鱼遇风恍然大悟道：“没想到麟儿你，还是女中诸葛啊！就算不闻天下事，也识得君王心呀。”

        兰麟樾没理会对方这句马屁，又淡淡道：“我非是识这君王心，只是万事凭心而论罢了。这天下么，本就是人心呀！”

        鱼遇风闻言，又是一怔：对呀，这天下本是人心，纵然知得天下事，这不懂人心，又有何用呢？

        兰麟樾见他发怔，不由得皱起眉，正色问道：“你真的想入这朝堂吗？”心道：你真的不适合啊，这皇帝的心思都摸不到边，你还是……

        鱼遇风点了点头，也正色道：“想我自从练成了那《朱雀志》的第十重，现在江湖之中，也是鲜有对手了，教内的事的，也都由下面人管着，不用我操心了。本来还想收了那南派，但既然是麟儿你的依依，现在那里管事，都是自家人了，我哪能再打那主意呢？那姚广孝又说了几次，有意让我接他这个少师的位置。”

        兰麟樾想：我的依依？怎么，这事又赖我喽？如果不是你那次，把我丢给那令狐孤峰，我几乎都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用现代话讲：原来，这鱼遇风也是遇到了事业瓶颈期呀！集团公司都上轨道了，本来的竞争对手呢，也变成了姻亲，这老板便想从政了，弄个编外人士来当一当！

        兰麟樾想了想，鱼遇风这话也对，人不能停滞不前啊，便柔声道：“若是为了这个少师的位置，我也支持你，只是我不想你涉入这朝政太深。”

        兰麟樾又笑了笑，接道：“你这性子若真每天上朝，跟那些当官的在一起，只怕哪日将那满朝文武都得罪光了，都不知道！”

        （兰麟樾，你这嘴也是开过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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