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泗水自洛都往紫献城的中游位置开始分支四条小河，其中三条经过紫献城中，呈三叉戟状。

        曾有人言，这三叉戟乃是二郎真君手中神器，它落入凡尘将紫献与洛都连接一起，意味着这两座城池需紧密相连，如若合并，可无敌于世间，进可北上直捣皇城，退可守泗水，据天险以养兵。

        所以，这泗水河无论是对洛都还是紫献城，都是重中之重。

        李羹儿接管了紫献城，自然也是要在泗水沿岸布兵。

        晌午时分，泗水第三分支流边有守卫突然发现这水的颜色开始变红，甚至弥漫着血腥味。

        他还没来得及去禀报，就又看见不远处的河里飘荡着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人！

        守卫吓了一大跳，慌忙高喊：“快来人，快来帮忙把那个人捞上来，快！”

        把人捞上岸之后，有人认出来道：“这…这不是公主殿下身边那个剑士大人嘛，我记得他，蒙着眼纱，他怎么…”

        另一个也是反应快，一听是公主的人那还等什么，立刻就要去禀报，走时还不忘厉声叮嘱：“你们所有人都守在这，守着剑士大人，我去禀报公主殿下！”

        彼时李羹儿正在正厅与城中将领议事，忽闻泗水河守卫队长有要事禀报，便让他进来。

        小队长几乎连滚带爬的冲进大厅，慌乱得紧，他喊道：“公主殿下，我们的人在泗水三支中游处发现了您身边的剑士大人…他…他的尸体…”

        说到“尸体”二字的时候，小队长明显收了收声，其实他也不确定剑士大人是是死是活，但是那满身都是箭孔窟窿，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活不了。

        而这两个字听在李羹儿耳边却是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心里轰的一声，她整个人只觉得一阵恍惚，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周毓臣等人也是不敢置信，张核急性子，上前就是单手拎起那小队长厉声质问：“你胡说什么？尸体二字是能随便说的吗？殿下的剑士怎么可能会有事？”

        “属下…属下不确定，公主，您快去看看吧…”

        在这一刻，李羹儿的脸色都惨白了几分，她强撑着不适，低声吩咐道：“周毓臣，周顾，你们去请全城的名医来我府上。罗灿，陆林，你二人去准备好全城最好的稀缺药材，小晴，你带几个丫鬟准备药浴桶，烧好热水，快去！

        张核，你随我去泗水那边…”

        “是！”

        张核虽然急躁，但是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他第一时间去找人备了轿子，对李羹儿说：

        “殿下您别急，人既然回来了肯定不会有事的，您先上轿…”

        他话还没说完，李羹儿就已经绕过他往泗水河那个方向跑着去了。

        李羹儿双手捏着裙摆拼命奔跑的背影，看得张核这征战多年的老将都有些动容。

        尤其是李羹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跑太快栽了个跟头，额头都磕得见了红，可她却一声不吭，爬起来就接着跑。并且跑的比之前还要快。

        不顾疼痛，不顾流血，不顾将士们的关心，什么都不管了，一心只想快些到达那泗水边。

        这画面，不光是张核，每一个亲眼目睹的将士都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核对周边士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保护殿下去，快去！”

        他自己也很快小跑了上去，一边跑，他回想起昨夜李羹儿那一宿的自信谈论模样，明明孤身一人身陷牢中，却对远在近百里的洛都情况精心谋划，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当他看见三山的大雾，得知周毓臣真的平安回来，张核都几乎要把这个公主殿下奉为神一样的存在了。

        如今看着李羹儿也会为了一个人那么紧张，会因为跑得太急而摔倒。

        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公主其实也只是个小姑娘。跟普通人一样，会有七情六欲，会伤心难过。

        不过，这并不会让李羹儿在他心里的地位锐减多少，反而，这样真实的人才更值得他钦佩与尊敬。

        李羹儿来到泗水边时，所有守卫皆是默契的让出一条道。她大口喘息着，一步一踉跄的来到那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又满是血迹的人面前。

        看见小糊涂的眼纱依旧在，李羹儿其实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纱没摘，说明他还没有被逼到全力以赴的地步。

        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还有气息，只是很微弱。

        看那泗水河上游的一片红，李羹儿也知道，这个小傻瓜应该是实在没力气爬回紫献城，只能往河里一躺，想着顺流而下飘到这里来了。

        虽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一个又傻又可爱的办法。

        李羹儿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更不管脏不脏，深吸一口气，便往小糊涂嘴上凑了上去。

        “公主，您…”这一幕把一众将士都看傻了，虽然知道李羹儿在做什么，但是这未免也…太不把他们当人，而且也是半点不顾忌自己身份。

        张核倒是很识趣，干咳了几声，“咳咳！那什么…众将听令，向后…转！”

        几个人工呼吸过后，小糊涂可算是有点动静了，不停的吐水。

        李羹儿见状，也终于缓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公主，周将军他们都已经把城里最好的郎中请入府中等候，药材之余也已备好。”

        李羹儿回道：“很好，你们辛苦了。来几个人，帮忙把小糊涂抬回去，都小心一点，动作轻些…”

        回了府以后，李羹儿亲自给小糊涂擦洗了身子，又给换上干净的衣服，让城里的郎中为其一一诊断。

        李羹儿就坐在边上，每个人的诊断结果和所开药方她都要一一过目。

        无论是早晚药浴还是每天膳食，李羹儿全都亲力亲为，不让下人靠近，就连小晴也不行。

        对李羹儿来说，原因有二，一是小糊涂受此重创也怪她筹谋有误所致。二是因为小糊涂的伤遍及全身上下，她看，自然无妨，旁人可看不得的。

        只可惜，接连几日的忙活下来，小糊涂依旧不见醒。

        城里的老郎中都说他这伤太重，没个三两个月都醒不来了，而且就算醒来，恐怕也无法下床行走，更别提他还是剑客，此生怕是再难执剑…

        这消息一出，对李羹儿和城中将领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

        李羹儿已经几日不理城中政事，事无巨细全都由周顾和周毓臣父子代为处理，张核与罗灿从旁协助。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在李羹儿出现之前，这紫献城就是周毓臣的，曾经周毓臣一个人也把紫献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如今形势大有不同，李羹儿掌城，这紫献城不再属西樑国，而属陈楚。

        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皇城，西樑国王上随时都有可能派兵攻打。

        即便没有皇城的压力，就是那洛都都还是个威胁。小糊涂弄瞎了白蕴一只眼睛，这几天白蕴已经在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复仇。

        小糊涂重伤不愈的消息被全面封锁，但凡泄露，这紫献城就要不保。

        没了小糊涂这最强战力，李羹儿又一门心思扑在照顾小糊涂身上。

        莫大的危机感已经让紫献城上下日夜惶恐不安。

        小糊涂昏迷的第五个清晨。李羹儿正端着下人熬好的药拿去给小糊涂喝下，途经正院。院门开着，只见周毓臣为首的城中二十余将领全都跪在这里。

        李羹儿起初只是余光瞟了一眼，看清以后也是有些吃惊。她走过去问道：“诸位将军这是做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么都跪在这呢？”

        “……”众人抬头看了看她，又纷纷低头默不作声。

        还是张核回了话：“公主殿下，我是被他们逼着来的。他们都觉着我们紫献城要完了，您当了这城池的主人却又不管事，如今您最大的倚仗也病倒了。一旦皇城那边大军打过来，我们都得完蛋。”

        张核说完还补充一句：“当然，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说的。反正我不相信公主殿下真的会不管大家死活，我相信您肯定有您的打算。”

        李羹儿听后无奈的笑了笑，对远处一个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药端下去再热热。

        李羹儿扫视诸将，问他们：“你们绝大部分人，是不是都觉得我这样做拖累了紫献城？夺城而不管，让紫献城背负了陈楚的名号却没有实质性的实力上增强，反而成为了西樑国皇城的攻打目标，是吧？”

        大家依旧不答，也算是默认。

        周毓臣说道：“剑圣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卧病在床，按理我不该说他不是。但是事关城中数万百姓安危，还请公主不要再忧心于一个久病之人，请公主尽快收心，毕竟，您出山为复国，而不是…为儿女情长。”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自然早看出公主对小糊涂不一般。对此，李羹儿也不忌讳他们知道。

        她对于大家如今的态度并不生气，相反，大家有这态度才是她所希望的。

        这么多天她不管事，其实也是对大家的第二次考验。

        她就是要看看，如今她没有了小糊涂这个助力，还会不会有人造她的反。

        现在看来，结果还是挺让她满意的。大家都只关心紫献城未来，而不是谁人当这城池的主人。

        尤其是张核，对她算是忠心不二了。众人皆疑，唯他坚守本心。

        李羹儿想到这里，拍了拍手掌，轻声喊道：“诸位都起来吧，去大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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