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夜袭青山寨

长大的苏苏会是这个样子吗？还会叫我大眼哥哥吗？她为什么总叫我大眼哥哥呢？

        如此想着，徐清砚的脸上带出了笑意。

        当唐婉珒的目光望来时，徐清砚脑中的苏苏却慢慢消失了。

        苏苏不在了，与她的娘亲一同不在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喊自己大眼哥哥，而自己也再不会听到那软糯的声音，看到那令人甜心的笑容。

        那是苏苏独有的，也随着苏苏的不在而消逝于人世间。因此，徐清砚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淡的神色又重新浮上了面容。

        唐婉珒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慢慢地转了回来。

        片刻后，她又悄悄地转了过去，望向了墙角。

        不过，那双眼睛已经闭上了，如同它那淡无波澜的主人一般，悄无声息地闭合在了一起。

        山岭中的劲风夹带着冬寒，袭向了青山寨的每一间房屋，似乎要把自己的威压施加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可惜，当它肆虐到正殿门口时，却被厚重的棉帘遮挡了下来，即便是冲进几分的寒凉，也被殿内三盆火红的炭炉烘烤得无影无踪。

        正殿的侧房内，开山豹陆崖在侍女的服侍下褪去了衣物，躺在铺着锦缎的雕花木床上，木床的最里边，锦丝棉被下有一团浑白正在瑟瑟发抖。

        一名山寨头领见寨主即将安寝，正欲退出，忽听床中的陆崖说道：“看紧那些人，别让他们乘夜走脱了，待明日荣头领返回，若真有其人，那便作罢，送他们下山。若是没有，就杀了他们，留下财物与女人。”

        说完，帐帘落了下来，没有了声音。

        那名头领口中连连称是，并偷眼向那帘中瞧去。

        薄纱的帐帘内，陆崖一丝不挂地平躺在那里，精肉下竟可瞧见根根肋骨，在肋骨的另一侧，那团浑白依旧在瑟瑟发抖。

        小头目带着邪笑退出房门，急步走出大殿，向自己的休憩之所跑去。

        夜，安静了下来。

        除了四处奔窜的风声与簌簌的雪落声，青山寨中没有了其他的声响。即便是那低不可闻的女人悲泣声，也在刚飘出房间之时，便被山风扫了去，散在了白茫茫的雪夜中。

        时间就像一位漠看众生的王者，在这份安静中独自地前行，所有的风雪都无法阻挡它前行的脚步，在它的面前，尘世万物都将化为虚无。

        时间又像一位洞悉万物的智者，在这茫茫风雪中了然地漫步而行，所有的凄冷悲寒都无法使它慈怀驻足，在它的眼中，这一切不过是岁月长河里微闪的纹光。

        慢慢地，时间终于将风雪唤了去，天地间彻底静了下来，静得似乎都能听到积雪压弯枝条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远去，这份宁静凝固在了群山围绕的青山寨中。

        当东方的天际升起明亮的晨星时，宁静抛弃了这里，绝情地抛弃了青山寨，毫无眷恋地抽身离去。飞蹄踏雪的声响将彻底地取代它，成为这里崭新一日的主角。

        一点星光借着积雪的晶莹，透过窗棂映进了木屋中，微乎其微的光芒轻掠过坐在墙角的两人。

        虽然，一切依旧是悄无声息，可就在一瞬间，徐清砚和章建标同时睁开了双眼。

        天虽未亮，但两人都觉得时间到了，薛阳所率领的三千兵马应该抵达青山寨。

        这么多年的战阵御兵，徐清砚知道自己的手下绝不会让军令指定的时间拖延一分钟。

        另外，这么多年的疆场杀敌，让两人的直觉都异常敏感，战马的低鸣和军阵行进的威势，即便隔着道道雪障，他们也能感受得清楚万分。

        徐清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转头对一同站起的胖子说道：“你先把门口的人解决了，再弄点烟火通知一下他们。”

        章建标点了一下头，随即抽出腰间的三刃短刺，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

        两人的举动让屋内的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并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们。

        展伯刚想张口问询，便见到徐清砚摇了摇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下一刻，展伯也明白了过来，即刻拉起唐华，护在了唐婉珒三人的身旁。

        胖子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卸下门栓，打开了房门。

        门口长凳上，两名穿着厚厚皮袄的山匪正趴在木桌上沉沉地睡着，喝光的空酒坛倒在桌面上。

        一旁的篝火尚未完全熄灭，随着山风刮过，不时地有火星在堆积的木灰中亮起，并发出轻微的“噼叭”声。

        周围的房屋内也是安静异常，所有的人应该都进入的睡梦中，不知道他们都会梦到什么，但这些人应该绝不会梦到即将升起的朝阳。

        因为太寻常了，寻常到错过了朝阳的绚烂也不遗憾。

        日复一日，旭日东升，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没有什么能打破这一规则。因此，今日的遗憾，明日便可弥补，也就无所谓遗憾了。

        不过，或许他们没有想过，亘古不变的是朝阳，自己仅是那朝阳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或者连尘埃都算不上，在这不变的规则下，生死仅是瞬间的事情，遗憾终将成为遗憾。

        长凳上，沉睡的两名山匪连遗憾都没有来得及感慨，便被利刃割破了喉咙，并被死死地按在雪地上，直到没有了挣扎。

        重新回到屋内时，徐清砚与胖子的身上溅满了血，让三名少女吓了一跳。

        唐婉珒站起身，紧声地问道：“受伤了吗？”

        徐清砚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少女，而是面向展伯，说道：“我的人应该上山了，你们俩守在屋内，我们在屋外守着。”

        说着，徐清砚指了指正在屋外添加柴火的章建标，继续道：“我们要弄些烟火，等下会有人寻到这里，到时先安排你们离开寨子，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我会让人送你们一程。”

        唐婉珒闻言，赶忙问道：“方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我懂些医术。”

        少女并非是要表现什么，只是觉得有厮杀就会有伤亡，自己是医者，或许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徐清砚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躲好便可，不要被流矢伤到。”

        说完，他便提起朔刀走了出去。

        望着走出屋子的徐清砚，唐婉珒没有再说话。

        不过，身侧的小丫鬟云裳却有些气道：“小瞧人，临梓城那么大的阵仗，咱们都忙着救人，这里真是小瞧人。”

        唐婉珒搂过云裳，轻声道：“好啦，别恼了，需要咱们自然会叫的，不需要的话，我们也别添乱。”

        正如徐清砚所料，薛阳所率领的三千云州军正在寨外的山门处分列成对，向寨内掩杀而来。

        韩晋飞马急奔至东襄城后，将徐清砚的口令传达给了薛阳，薛阳未做耽搁，即刻带兵向青山寨进发。

        临行之时，薛阳仅是对东襄城城令说有紧要军务，需提前启程，至于具体的事宜，并没有向其详细告知。

        对于入山剿匪，薛阳与韩晋再熟悉不过了。在剿灭北境内的山匪时，二人都有参加，因此也得了诸多的经验。

        所以，队伍一入山，便分兵几路灭掉了寨子外围的多处暗哨。等到三千兵马全部集结于山门时，并没有惊扰山寨里的人，整个青山寨依旧沉浸在安静的睡梦中。

        三千云州军没有穿着所属盔甲，并非是他们没有携带。

        相反，每名将士出发前都配备了新盔新甲，就连兵刃也是军械库中崭新的朔刀，这让大家都异常欢喜，倍加爱护。

        因此，在未入洛邑前，每个人都不愿这身盔甲染了过多的风尘。

        另外，薛阳觉得在境内行军，非征战情况下，重甲在身会有诸多的不便。虽然朝廷要求昭示天下，尽展得胜之师的威武之色。

        然而，这一路的行程远，行军缓慢，所须时间也要月余之多，如果始终重甲行军，反倒成了士卒们的负担。

        因此，他向大将军建议，只在进入各州县时穿着盔甲，其余时间均着简服前行，徐清砚对此也表示赞同。

        其实，徐清砚觉得即便朝廷有那般要求，云州军也不应过多的招摇。

        当下，云州军归于自己的统辖，如果过于示威，对于自己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此刻，三千将士皆是一身玄黑的窄袖短袍打扮，头上也是黑巾裹发，一件棉绒披风系于胸前，散于身后。

        虽说黑衣不及明盔亮甲的威势夺人，但依旧是军威凛凛，英武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两队各有千人的云州军卒正悄然地越过山门，向分列道路两旁的屋舍靠近。

        每当临近一间屋子，队伍中便会有几十个人停留下来，他们均由持弓士卒和持长短朔刀的士兵组成，为首的军卒稍作安排后，整间屋子的进出口便被掌控起来。

        在这些军卒的身后，是一队骑马持刀的士卒，他们沿着道路整队列开，做好了随时策应，及时追击的准备。

        每个人的手中都倒提着长柄朔刀，在星光的映衬下，崭新且未曾见血的朔刀发出了清冷的寒光。

        一入山门，韩晋就看到了远处的一团篝火。

        火势很大，火堆旁还有一个略显臃肿的人正摇晃着一根燃起的火把，他知道那是章建标。

        因此，韩晋迅速地带领百余人向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来至近前，韩晋见三公子站在门前，正欲领人见礼，被徐清砚摆手拦下。

        随后，徐清砚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韩晋近前一步，略一躬身，回道：“公子，准备好了，所有的屋舍都围住了，薛阳将军居中指挥。”

        徐清砚点了点头，对韩晋道：“你带些人守在这里，稍稳些后，带她们到山门外等候。”

        接着，徐清砚转头望向身侧的章建标，说道：“胖哥，咱们到大殿去，看看开山豹到底有何本事，敢在这里占山为王。”

        章建标闻言，笑道：“公子，我适才到大殿时偷望了一眼，不是我胖子自大，就他那小身板，纵有万般武艺也不及我一刀劈下。公子，让我为您提着朔刀，不劳您动手，我定劈了那个佝偻鬼。”

        说完，胖子将徐清砚手中的朔刀接了过来，冲着韩晋炫耀般地晃了晃。

        韩晋见状，正欲将自己的朔刀递给徐清砚，却见徐清砚就势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道：“也好，怎么说我也是解甲寨的头领，哪有让头领动手的道理？”

        韩晋闻言，一脸疑惑的望向章建标。

        胖子笑道：“咱们公子现在的身份是独眼金雕方顺，解甲寨三当家，这要让方顺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到处宣扬！”

        随后，章建标对着徐清砚笑道：“方头领，咱们走吧！”

        徐清砚亦是笑了笑，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几十名军卒持刃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未行多远，一道火焰自徐清砚一行人的身后腾空而起，随即在这空旷的山岭间炸响，犹如惊雷，彻底打破了青山寨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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