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家往事

两辆马车来到抚星村，村里的人都好奇的停下打量着，一群小娃娃渐渐围上去看着高高的大马。

        沈彩带着儿子从第一辆马车走下来。后一辆马车先是下来一个像是书童一样的小哥，背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子，紧接着扶着一个衣着讲究的老人家下了车。

        沈彩站在娘家门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自从出嫁后，她极少回来，除了娘亲总以看望外孙为借口，再以家里难以为继之类的各种理由要些银钱，沈彩便很少跟村里有联系。

        时隔多年再回到村里，一看见这熟悉的大门，沈彩就记起这个家的模样。院子里圈起一块地养着鸡，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清扫臭烘烘的鸡粪，伸手去脏兮兮的鸡窝里摸鸡蛋。角落堆着柴火，不管什么时候都落满灰尘，不透光的灶房简陋的灶台碗筷，掉漆的桌椅家具，陈旧又厚重的棉被，不管在太阳底下晒多久都是一股潮湿的霉味。

        记忆中这个院子里一切都是灰扑扑破破烂烂的，现在依旧是，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她，再也不是以前沈家村的那个沈彩。

        想起这些，沈彩抬手扶了扶头上金贵的发簪，滑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通透的翡翠玉镯，她拉紧儿子小杰的手，那种不堪的生活她早就摆脱了。

        沈彩神色复杂的看向隔壁邻居，那是一处比自家更大的房子，这个小破落村子最富有的人家，大门紧闭。

        她忽略四周看热闹七嘴八舌的村妇们，打开一个小包袱，抓了几把糖果，一一分给围着大马看个不停的一群小孩，原本就热闹的大门口更是闹哄哄的。

        “是小妹到了吗？”门内走出一妇女，眼光直直落在沈彩光彩照人的打扮上，亲热道：“小妹快进来，你几位大哥跟爹爹下田了还没回来，娘自从前几日身子不爽，就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大嫂。”沈彩不咸不淡打声招呼。

        沈家大嫂也不在乎沈彩的态度，毕竟这小姑子不知道耍的什么手段，嫁了镇上富贵人家，自己可得罪不起。她正想把小姑子领进家门，看到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马车旁候着的一老一少，问道：“小妹啊，妹夫是坐后面的那辆马车吗？快请妹夫下来进屋坐坐。”

        “相公这些日子生意忙，脱不开身，听说母亲重病，特意请了陈大夫来给娘看诊。这陈大夫，以前是在京城有名的医馆坐堂，年级大了才回来我们镇上颐养天年。”随着沈彩的介绍，陈大夫带着药童走上前。

        沈家大嫂激动的一拍手掌：“太好了，妹夫有心，也只有妹夫，才有这等本事请来这么厉害的大夫，这下娘的病，算是又有希望了。来来来，我们赶紧进屋。”说罢，连忙侧身让沈彩和大夫进屋。

        “把马车上的礼品和药材拿进去吧，后天再来接我，留一辆马车在这稍后送陈大夫回镇上。”沈彩吩咐马车夫道。

        沈家大嫂朝那群小娃娃的方向喊道：“小保，去田里跟你爹说小妹到家了。”

        “哎。”一小男孩往外跑去。

        “小妹，陈大夫，快进来。”沈家大嫂拉着沈彩的手道：“唉，这次娘的病啊，一天比一天严重，请了镇上的大夫看过了，吃过药也没啥起色，这下你带着陈大夫来，真是太及时了……”

        沈彩拉着儿子的小手，没有再停留，进了院门。

        就在沈彩刚进家门不久，隔壁一直关着的门打开了，一名妇女端着一盆水往外一泼，差点溅了看热闹的一身水。

        “沈莲妹子，你眼瞎啊，看不见有人啊？”一个离得最近的黑瘦妇人拍拍衣裳上溅上的水花。

        “就是，怎么那么缺德，就算是看不惯沈彩嫁得富贵，也不能随便拿我们撒气啊”一个年级稍长，长的敦实的妇女讥讽道：“早年间你们家不是跟啊彩家挺熟，再怎么远亲也是亲戚，怎么没给你们带点礼物回来。”

        “人家看都不看你们家一眼，这富贵怕是要你们厚着脸皮登门去要咯。”

        “人家啊彩现在真是穿金戴银。”一个长脸妇人说道：“你没看到那马车，那身衣裳，那手镯头饰，一件件的可有名头咧。”说着还学着啊彩，假装自己也穿着绫罗绸缎，夸张的捋顺绸缎衣袖的褶皱，矫揉做作的抬手扶扶自己头上虚无的簪子。

        几个扎堆的妇人笑做一团。

        “快别说了，你看沈莲，那眼红样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一个眼尖的妇人劝到。

        好奇的妇女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堆七嘴八舌说的正热闹。

        沈莲也不回嘴，朝着啊彩家门方向，狠狠的啐了口唾沫：“一个贱人。”

        骂完也不管围观的人，沈莲转身“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进了院子，气的直想摔了手里的木盆，又怕摔坏了还得花钱买新的。

        “行了行了，你消停点吧。”沈钟鸣不耐烦道。

        “消停？你说的倒是轻巧，被抢婚事的又不是你。”沈莲越说越气，把木盆重重的放下：“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一家子破落户，小时候整日的不是巴着你就是巴着大哥，不过就是肖想着嫁入我们家，为了攀高枝她什么做不出来？要不是咱家做生意拉扯他们一把，他们还不是一家子泥腿子，要不是她不要脸，我大好的婚事怎么会就这样让给那个贱人抢了去？”

        “好了，你少说两句。”沈钟鸣不耐烦道。

        “二哥，你也是的，好好地干嘛带她去镇上，白给她爬床的机会，当初就该搅黄她的婚事，让她成为没人要的破鞋，我沈莲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她沈彩要，一家子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倒好，她出嫁，你出钱出力。真不知她背地里，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够了！”

        见沈莲越说越离谱，沈钟鸣脸色涨红，深呼吸压下心中怒火，死死的盯着沈莲，咬牙切齿压低声道：“你若是看不惯，就不要一听到沈彩回来，也非要赶这时候回来。这么多年，我沈家何曾有亏待过你，你现在嫁的人家家道殷实，不愁吃穿，夫家上下哪一个不是敬着你捧着你，更别说谁敢打骂你半句，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靠的是谁？”

        “咚咚咚。”一位从屋里出来的老妇人拿拐杖在地上猛敲了几下：“听听你们各自讲的都是些什么话！你们是亲兄妹！打小我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见老母亲发火，沈钟鸣忍下心中的戾气，没有再说下去。

        “娘啊~”沈莲快步走到沈母身边，拉着她胳膊撒娇道：“你看二哥，竟然这样说我。”

        沈母睨了一眼这个幺女：“你少说两句。”沈母收敛下怒火，温和的对沈钟鸣劝道：“这几天难得你抽空带着媳妇和乖孙回来吃饭，你妹妹平日也一直心心念念着你们，才特意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就别跟她计较。你也不能在家里呆太久了，镇上的生意你不去压着，底下的人，就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娘说的是，儿子知道了。”沈钟鸣低着头道。

        “好了，莲儿跟我进屋来。”说罢，沈母带着沈莲进了里屋，心下道，幸亏钟鸣媳妇带着乖孙小宇出去了，不至于家丑外扬。

        沈莲扶着沈母进内屋坐定。

        “你啊你啊，我往日是怎么嘱咐你的。”沈母伸出手指戳着沈莲的脑袋：“都怪我们太惯着你，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老来得女，沈母向来偏心沈莲。

        沈母继续道：“当年那件事是你二哥的心病，你还一直戳他心窝子。他那时还小，亲眼看着一直读书玩耍的好友意外淹死，他那段日子但凡得空了，就往那人家里帮忙去，你以为发生这样的事，他心里好过？失去过才懂得珍惜，你二哥对沈彩多几分照顾，不过是全了儿时的几分情谊，你就别再介怀这事了”

        “但是…”

        “没有但是。”沈母打断道：“抢你婚事的是隔壁一家子，跟你二哥没关系。本以为她接近你二哥，是想要进我们家的门，只是没想到那丫头野心那么大，竟能将你二哥说服，趁着你服孝期，将你婚事抢了去，这其中来龙去脉你也一清二楚，怎的能怪到你二哥身上。”

        “娘，可是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也要咽，陈家不会一直等你服孝期过后再成亲，不是沈彩也会是别的女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沈彩一家好歹跟我们沾亲带故，这也是你二哥的意思。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再多生事端，也别总提起这事惹你哥生气。”沈母叹气道：“再说你二哥也没亏待你，给你再挑的婚事也不差，大半个家的积蓄都给你陪嫁了，你二哥可曾有过一句怨言？”

        “那是娘你心疼我给我的。”沈莲挽住沈母的手臂撒娇道。

        “不是我说你。”沈母循循善诱道：“你爹和大哥也不在了，娘也老了，没办法一直护着你。你素来与你大哥更亲近一些，若是你大哥还在，娘也不必担心你。以你大哥聪慧的经商头脑，我沈家的生意也不至于止步于镇上。”

        沈母说着又想起早几年那次让她丧夫丧子的意外，心下不禁郁郁，想着小女儿还在跟前，又打起精神劝道：“可是这做人啊，得向前看，钟鸣在镇上的生意也算打理的有声有色。让你跟你二哥多亲近，娘没办法一直护着你，以后有什么事不是得靠着你二哥帮衬你吗？你是时候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沈莲撇撇嘴不做声。

        “我说的话，得给我记在脑子里。”说着又伸出手指戳着沈莲的脑袋。

        “哎呀，娘，我知道了。”沈莲连忙拉住沈母的手求饶道。

        沈母见沈莲答应了，这事便也算过去了，岔开话题，跟女儿聊聊她在夫家的日子和几个小外孙们。

        三三两两的妇人和小孩，见两家的大门都关上了，没有热闹看，便慢慢散去了。

        沈家门外，站在树荫下的周易揉着太阳穴，本想来了解一下昨夜那只恶灵特意拜访的人家，没想到看了场热闹。清净惯了的周易，被前面的人群吵得脑瓜子直抽抽的疼。

        叶安然昨晚做噩梦没怎么睡好，顶着个黑眼圈，迷迷糊糊地站在周易隔壁，对整场闹剧也就只是听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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