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紫绫剑被注入十成功力，凡人之躯的半仙入魔之气入体，它已不同往日，一番机缘竟生了灵识。

        这下猝不及防地被送入云霄，倒也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入九重天。九重天大小山峰巍峨屹立，宫殿遍布，要去何处寻仙舍神君，紫绫剑在九重天前盘旋，不知要往哪去。

        虽生灵识，却灵力微小，如何能控制住她的十成功力，一时间魔气竟侵入九重天。

        她原已安排妥当，只需顺着同脉法力，便可找到神君。不料紫绫剑初生灵识，一时混沌，失了方向。

        人间已过近万年，上界却是才区区近千年。

        另一头，仙舍神君今日心神大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他一番好意留下的诀青典，却不想落入妖魔手中，大祸将至，必引世间入水深火热之中。

        可待他匆忙赶到，只见掀起如此波澜的竟是名柔弱女子。一番祸事还没等他出手，便已有人替他化解。

        他看那人飞升指日可待，大慈悲心法已成，威力无比。一旦入体，邪魔如何能抵挡，定要魂飞魄散。他到底是于心不忍，只好侧身不看，却不想那人舍一身法力将大慈悲心法封印进那女子体内。

        一场大祸悄无声息地化解，只可惜以命换命。他发现时再出手已是迟了。

        唉，幽幽天地，何为有情，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等他回了上界，才知道那人是即将飞升登仙的天命仙君，至今日天命石仍不肯下天命再认仙君。

        许是因这般缘由，上界仙者中唯有他可近天命石。

        他自此心神难安，守天命石千年。

        天命石有异动，仙舍神君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察觉有邪魔之气入九重天。

        九重天是何等地方，怎会有妖魔如此大胆，在此放肆。

        仙舍神君为天命石立下结界，便循着邪魔之气，一路溯源来到了九重天门，见有宝剑悬在上方。

        这宝剑，他曾见过，紫绫仙剑，采天幽山石所铸，柔韧且利，以柔克刚，最适女子。当年那个险些酿成大祸的女子便是此剑的主人。

        这缠绕在剑身的魔气，他也曾见过，她又入魔。

        而这通身萦绕的法力，他也认得，诀青典。

        想不到她竟然练成了！凡人修仙的诀青典，她竟然练成了！

        当年之事虽不是他所愿，却是由他种下的因。

        仙舍神君一时怅然，他伸手握住紫绫剑，覆手于剑身用仙力抹去剑上的魔气。

        紫绫剑一时不察，等魔气尽消才发现，实在是这仙力于它有些熟悉，又温和增益，它喜爱得很，不由得亲昵地呜鸣几声。

        仙舍神君讪笑，这剑与来时不同，现下倒是乖巧得很。

        霎时，有一女子声音自剑身处传来，声如环佩相触般清脆，间有悲苦戚戚：“叠翠峰求仙舍神君借命灯。”

        仙舍神君不解：“借命灯？”诀青典，她已大有所成，如何还需要命灯。

        “莫不是”仙舍神君暗道不好，掐指一算，当年之事只怕难了！

        这命灯他自然是愿意借。

        不多时，仙舍神君回到十舍阁，有些恍惚地取下命灯，怔怔地站在原地，似在看命灯，又似没有。

        他他已许久不曾将命灯拿出来过。

        这命灯只用过一回，所造之人为造命灯忘情绝爱，所救之人冥顽不灵只求一死。

        命灯仙舍神君心中直打鼓——她是如何得知？

        命灯与仙舍神君有段前缘，偏偏也是段情缘。

        “唉。”仙舍神君自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命灯造出来是福是祸，仙舍神君也分辨不清了，他所救之人早已消散于天地之间。

        “我宁可你不救我！”

        仙舍神君一阵晕眩，命灯跌落在地。

        时间滚滚回转，他又再见到她泪眼望着他，与他决绝，一跃而下跳入诛仙台。

        他一心要度她成仙，视仙规如无物，将她留在上界，却不料这命灯造得太精细，一朝魂聚，前程往事悉数记起。

        一个无情一心传道，一个有情妄续前缘。

        原来她命中注定要魂飞魄散，纵使他忘情绝爱逆天而行，终究是天命难违。

        当时他想着命灯是无用了，却不想过了千年还有人求借。

        仙舍神君拾起命灯，不愿再看它。

        他守天命石不得离开九重天，命灯无人可嘱托。正当仙舍神君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座下弟子封玉仙君来向他拜别，便想将命灯托于封玉。

        但见封玉仙君，真是人如其名！

        如玉似珠，丰神俊朗，眉眼间但窥天地宽广，举手中可见君子坦荡。

        仙舍神君将借命灯一事与封玉一说，而后怅然道：“她习诀青典已有所成，于我算是她半个师父，与你也算是半个同门。你此去，定要将命灯交于她。”

        又嘱咐道：“这紫绫剑会带你要找到她。”

        说罢，又用仙力抚慰紫绫剑，温声道：“如今你已借到命灯，便送去给她吧。”

        封玉带着命灯赶到时，叠翠峰已不见黑雾魔气，倒是一如往日那般烟雾萦绕。

        往里走，越走血腥气越重。

        封玉皱眉，掐了清心诀，抚血腥气去。

        再往深处去，只见一女子坐于石头上，面容清冷绝丽，比冰霜还冷上几分，正在施生魂术。

        法术所到之处，草木生，精魂聚。

        他只见师父仙舍神君施展过，眼前这个女子的生魂术竟连死物也生了灵识。

        她果然与他师出同门！

        生魂术极耗修为，不想她眉目清冷难近，却如此悲悯万物，面冷心热，愿舍修为为万千生灵疗伤。一时间封玉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这个与他算是半个同门的女子，竟是如此如此善良。封玉半晌都未言语，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是在看何处。

        “仙君，你受伤了。”

        封玉顺着声望去，见她言语间似有关怀之意，但眉眼中却无丝毫暖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当下回神才惊觉掌心剧痛，原来是他不慎被魔气所伤，心中暗道——倒是奇怪，此处如何能有这般能伤仙体的魔气？

        她抚过封玉的掌心，封玉只觉得冰凉入骨，宛如九重天的万年寒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看看掌心，完好如初，不见伤痕。魔气伤体难以痊愈，不想她修为如此高。

        “姑娘所求命灯。”

        封玉从怀中拿出命灯递过去却不见有人接。

        她听言，默默转过身：“替我多谢仙舍神君，命灯便请仙君送回。”

        封玉听其音依旧清冷，连话语都冷若冰霜，不见有假，又记起师父的嘱咐，心下有些踌躇：“姑娘剑闯九重天，只求命灯，可真要送回？”

        她正要开口应是，一时之间头痛欲裂，心血翻涌，仿若三魂七魄都要被生生撕裂。她已经脱胎换骨，七情六欲尽消，往事前尘也应尽销，就算是仙魔血誓也不能强迫她。

        她此刻便可救他，命灯就在身后，伸手可得。往事已往，这缕魂魄依她所见已是难救。这万年，她倾尽所有，修炼都可不顾，搜罗天下珍宝灵药，连神佛座下的圣物九转莲也盗来，仍是无可奈何，回天乏术。

        既是命中注定，何必强求。

        “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这句话似无数掌印冲她袭来，掌掌凌厉，快令她招架不住。

        她一时变作是为救他舍弃一切立下血誓的她，一时又变作舍七情六欲飞仙得道的她，两个她交织在一起，她的神魂都快要被撕裂了！

        不知是感应到什么，她猛地抬头，往石室望去——这缕魂魄马上就要散了！

        她眉间又生魔气，竟控制不住自己，回身夺过命灯，跌跌撞撞跑向石室，仿佛她仍是那个为救他舍弃一切的人。

        还没跑到石室前，她就被仙魔血誓折磨得跪倒在地上！

        她忘了，原来她立下的仙魔血誓——不得有情。

        啊！她好痛！

        血誓成，她断情绝欲才能修得诀青典救他！断情绝欲的她竟真不想救他，血誓却是非神魂俱灭不能破！

        如今她心魔起，情又生，连仙魔血誓立下的“舍七情六欲，断爱恨嗔痴”也要冲破。

        神魂被血誓灼烧，哪怕她现在修为大进，也不剩片刻就要燃尽。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见得到一缕魂魄。好像有什么人靠近，她虚晃间伸手抓住了什么，牢牢攥紧，痛苦又无力地哀求：“救救他！”。说完，命灯应声落下。

        封玉看着她回身夺过命灯，似乎忘了自己有法力般，跌跌撞撞不知跑去何处，一时慌张不已，一时不为所动，眼下又痛苦得跪倒在地上。封玉急忙飞身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便被她抓住衣角，让他‘救他’，心下一惊——她法力深厚，怎么一副要魂飞魄散的模样！

        封玉正欲带她回九重天救治，仙舍神君便到了，及时为她护住神魂，又令封玉照顾她。随即捡起命灯，取了她的心头血同一撮头发，一声叹息：“但凭天意。”

        仙舍神君招来紫绫剑为他带路，到了石室看着这缕魂魄，一时失神，唏嘘不已，仿佛往事重现。事不宜迟，仙舍神君引魂魄入命灯作灯芯，又将她心头血为灯油，施生魂术点命灯，再将她的一撮头发就着灯火点燃，待发丝燃尽便成。

        一番功成，仙舍神君仙力已去了大半，恐是逆天而行，天罚将至，怕是他要沉睡了。

        原来仙舍神君将命灯交付给封玉，又去守天命石。天命石自出世来，已有近千年未下神旨。今日异动，天地动摇，便见天命石上写“天命仙君”，随即隐约现出她的模样。

        她竟是下任天命仙君！

        上任天命仙君未就仙位便已殒灭。

        这些年，仙舍神君忧心忡忡，仙位空悬，恐天道混乱，终有大劫。如今天命石再下神旨，天命仙君出世，无论如何他必定让天命仙君就仙位守天命石。

        这世间唯有他二人修得诀青典，法力同脉相承，要寻她也容易得很。仙舍神君掐指一算，她神魂不稳，只恐去迟，召唤出幻镜，将诀青典仙法注入其中，轻易便找到她所在之处，手指轻触，顷刻间便到了叠翠峰。

        他来得正是时候，正值她殒灭关头，及时为她护住神识。

        他日因，今日果。

        她执念太深，若救不回他，只怕是也要殒灭。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只望她切莫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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