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帝厌心生阴恻，抬手间便要将竹林毁去，骤时南风起从竹林中吹散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竹清味，他闻之心神一震，即刻拂袖而去，无心纠缠。

        他一路竭力避开竹林，只叹这竹林延绵整座山峰，放眼望去何处不是竹。他施展仙术，一跃至竹林顶，方见竹林深处有一处不毛之地，空空如也，寸草不生，在这片竹林中显得怪异突兀，他正要一探究竟。

        “阿厌。”

        身后有柔柔地女声传来，帝厌回身，看有一女子唇珠失色，面有病容，此时烈日当空，她神色冰冷，仿似山巅雪万年不化，可望不可即，可触不可得。

        天命见帝厌站在原地也不像前几日那般，倒是有些冷淡，暗自思忖帝厌定是恼她失言。她自升仙断情便对这讨人欢喜一事一窍不通，倘若是从前

        天命本已修为耗损，此时又思虑繁多，至此她昏昏沉沉坠下竹林。帝厌冷眼相看，见她因下坠，衣袖飘飘似在向他伸手求助，他无动于衷。

        她本青丝乌黑柔润，那束发红绸缎又顺滑，这番下来竟从她青丝中脱落出，飘落在空中。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已将她抱在怀中，手中正抓着那半段束带。

        帝厌气恼自己救她，登时便要撒手，低头看去怀中女子脸色苍白，惹人怜爱，这手不但没松开，还抱紧了一些，叹了一口气，便将她抱回竹屋。

        天命在被抱住时便已转醒，却一言不发，闭目思量——帝厌乃是上古神明，若他不愿，她自是无法强迫他。若要他心甘情愿又当如何？倘若是从前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就听到帝厌出了竹屋，也不再装睡，忽听见竹屋外有人在说话。天命凝神一听，原是她此前施生魂术，叠翠峰万千生灵均已开智，皆因她而学那凡间规矩，过几日正是一对有情人缔结婚盟，知晓她在此处，意欲请她做个见证。

        男子声音浑厚温柔：“阿青，若是仙君她老人家不同意”

        接话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一句话里藏着半句羞：“不论仙君是否应允我都是要嫁给你的。”

        阿青？与落青倒是一字之差。天命又摸了摸脸，怎她已有这般老了吗？这唤作阿青的女子倒是情深意浓，方才道：“进来吧。”

        竹屋外的两人均是一惊，阿青有些紧张地握住情郎的手一道进到竹屋中，冲着天命恭敬地行了大礼。

        男子看清天命的容貌，一时失神。待回神后看了看阿青，心中暗道，仙君虽美，但不足阿青半分。

        他自知失礼，恐其发怒祸及阿青，又再拜，随后颤声道：“仙君万福。我我与阿青承仙君恩德，过几日便要成婚。听闻仙君在此，便想着想着请仙君为我们作个见证。”阿青自幼便对仙君多有仰慕，若是仙君应允定是欢喜得很。

        天命向两人望去，见到阿青满脸娇羞，一双眼望着情郎更是顾盼生辉，脉脉含情，当下便道：“何日成婚？”

        男子闻言一阵欢喜：“正是月圆之日。”说罢朝阿青望去，两人会心一笑，手握得又紧了一分。

        天命一怔，呢喃道：“花好月圆，是个好日子。”又对阿青道，“凡间女子出嫁前断不可与新郎相见，恐生厄运。正好我在此处无人侍奉，你便留下来吧。”

        两人闻言具是一怔，他们正是情浓之时，朝夕相处尚嫌不够，若要分离个几日是万万舍不得的。

        天命又道：“届时我会亲自为你们证婚。”

        男子看向阿青，阿青也看向男子，两人均心想，来日方长，他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只是几日，多加忍耐便可过去。两人情投意合，心有灵犀，只稍看对方一眼便知其意，齐齐又再拜天命：“但听仙君安排。”

        两人又退到竹屋外。

        男子柔声宽慰道：“阿青，你一个人侍奉仙君，怕不怕？你若是害怕，我便去回绝仙君。只要你与我在一处，何人证婚我都不在意。”又有些不舍懊恼，“早知咱们便不学那什么劳什子的凡间规矩，一早成亲，也不用这般分开。”他们自相遇起便未曾分开过一日，自此要分离数日，他心中不舍，更有些后悔学凡间那繁复的三书六礼、三媒六娉。

        阿青听他这般不舍，又看他眼中有怜惜，心中欢喜不止，情满而溢：“钟哥哥，我心中也舍不得你，也也想与你朝夕不分，但我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不急在此时。”话说得她面若晚霞，娇羞不已，停了停又道，“仙君貌美面冷，但宽厚仁慈。只我们一说，便已应下。她老人家修为高深，一有尽有，却只要我侍奉几日，又是为了免生厄运，我们怎么能拂她的好意。”

        帝厌原就在竹屋不远处，听到有人在此说话，细听之下，听到两人耳鬓厮磨，缠绵缱绻，心中一动想起了天命，她她若是像这女子一般，当下心神不静，面有薄晕。

        阿青与情郎说了好一阵话语，这才将他送走，目中盈泪复又喜笑开怀，也不过几日，更何况她自幼仰慕仙君，能侍奉仙君也欢喜。喜上加喜，阿青满心欢喜进到竹屋中。

        天命听到门开的声音，转头看阿青，见她眼波流转，明眸善睐，连天命看了也为之一震，便自此打定主意，缓声道：“阿青，你坐到我身旁来。”

        阿青羞人答答坐在天命身旁，眼中尽是仰慕，看得天命险些生出不忍，尽力放柔声音，暖声道：“你莫害怕，我定不会伤你。”

        不等阿青回应，天命双指并拢贴在阿青的额头，抽出她的神魂。

        阿青自幼事事顺遂，从未有过愁苦，神魂清澈至纯，颇有一分如来三十二相的模样。天命小心谨慎从阿青的情魄中抽出情丝。

        情丝，情丝，便是这情到深处细如丝。

        天命轻捻着手中的情丝，定眼一看，这情丝一根比青丝还细上几分，确是情深意浓！又想到不知‘她’这般为他舍生忘死，那情丝可会比此情丝细上千百万倍？

        天命讪笑，对阿青施下固魂术又再施生魂术，免得她情魄有损，伤其根基，又为其喂下仙丹，送了些修为，如此这番后才扶着她躺到床上休养。

        天命从两仪袋中拿出一根玉笛，笛身有裂痕，正是帝厌的那支玉笛。她覆手于笛身，寻出一缕帝厌的气息，思忖片刻又用仙力将气息包裹住融入情丝中，再将那情丝缠在手腕，只见情丝入肤，只余留几道浅浅的细痕。

        天命幻化出一方铜镜，镜中美人蚀骨，偏偏清冷难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她本就容貌极美，纵寻遍三界也再找不出这样的美人儿，此刻她神情暖化，眼眸含情，烨烨生光。她勾了勾嘴角，自觉比之前容易许多，这一笑便是皎皎明月，灼灼其光，明艳无比，摄人心魄。

        不多时，天命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情绪，不知为何此时她格外想见帝厌。光是将‘帝厌’两字放在心中轻喊几声，都欢喜不已。想起他的面容，心中直跳，跳得她心神不宁，方得见他不可。

        天命对镜理衣裳，只觉身上白衣单调无味，从两仪袋中翻来翻去寻得一段落云锦，施法将落云锦炼化做轻薄外衣。又记起天命石记载帝厌喜爱紫色，再染成紫色，才将落云锦穿在身上，方觉得稳妥。

        天命左看右看，只觉心中欢喜无限。

        “阿厌，阿厌，你在哪里？”这话音婉转含情，一声声催人心软。

        帝厌方才心神不宁回到水中亭想拾回玉笛，正是遍寻不得，蓦然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她已飞身近到他面前。

        天命见到帝厌心中欢喜，又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出格，羞羞答答叫了声：“阿厌。”

        帝厌心生怪异，她此前清清冷冷，怎地此时娇软明媚。正要开口，想起方才偷听他人的浓情蜜语，又抬眼看天命，见她眉眼舒展，眼眸含情，娇羞明媚，纵是磐石心中也化水。

        天命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想与他亲近些，悄悄又挪近了些，娇娇道：“阿厌，我受伤了，你扶扶我。”说罢身子瘫软。

        帝厌闻言又见她似站不稳，方伸手抱住她。天命虽已经活了几万岁，但与男子最亲近之时亦只是相拥，也想不出还有何种亲近。虽心中少了些说不清的滋味，但也琢磨不出为何，只往帝厌怀中蹭了蹭。

        帝厌被这一蹭，心中闷气早已抛去九霄云外，还有些自责——方才她晕倒，他因她失约而冷眼旁观要罚她，实属不该。又想起世事变化，若是与她同在此处，便是被囚禁也心甘情愿。

        远处的法阵因他心中所想，在此时金光大现，又加固了几分。

        他低头，正遇上她抬头偷看他，眼眸含水，含情脉脉，教他一眼陷在其中。

        天命不懂，但是帝厌却不是，他早天命出生十几万年，世间万物又有何事没见过，原来他已对她动情。

        心念一动，顷刻间便已吻下。

        天命原先只觉得阿青是她法术所催生的灵识，与她有些渊源，这情丝又精纯，正可借来一用，却不料这情丝精纯，后劲也大。阿青与那情郎本就不是凡人，并不恪守男女大防，早已是身心互许，缔结婚盟不过是过遍形式。

        此时天命借用阿青的情丝，当真是避无可避，躲无处躲。好在她尚未完全恢复元气，又遇阿青的情丝汹涌，一时之间消耗了众多心力。待帝厌吻下之际，心神动荡已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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