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章

听闻齐家公子不喜不怒，不笑不语，如同痴傻儿，却受国师偏爱，得圣上金口玉言，赐齐家与国长存，同享国运昌盛繁荣。

        “公子，今日已近黄昏。”说话的人正是齐家公子唯一近从—小邱儿。

        小邱儿看着公子又跑到这深林中一坐便是一日，日常感到不解——他自五岁入府便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喜怒哀乐不显，却……却好似分外喜爱这竹林。有时林中起雾，他早早跟着公子进到竹林深处，曾恍惚见过仙人，还是个仙姿卓绝的……仙子。想到这个，他面露古怪地望了眼坐在石凳上的公子—莫不是也为了这朦胧的仙子而日日来此？他看着公子毫无表情的脸庞又觉得荒诞不已，公子连笑不会，怎会思慕女子！

        小邱儿想得入神，被竹林中突兀的声响惊醒。

        “咳…咳咳……”

        小邱儿一听，顾不得规矩急忙上前将备好的大氅往公子身上披去，将急切收了收才缓了声平静道：“公子，今日已近黄昏。”公子自幼身子虚弱，禁不起这般折腾。

        “咳咳咳…咳………咳…”

        不见公子似往常那样起身，又听着这咳声越发重起来，小邱儿情急下逾矩说道：“公子，今日……今日…”他低着头迟迟不忍开口，却仍接着说，“今日仙子不会来了。”只盼公子能跟他回家去。

        小邱儿话音落下，这咳嗽声也跟着停了，他不明所以抬起头，一眼就看见公子的面容，他离得太近，看得太真切。黄昏时分深林中已起了雾，朦朦胧胧间小邱儿又看见了仙人，一时红了脸。外人皆传齐家公子是个痴傻儿，却不知齐家公子容貌似仙人下凡，叫人不能直视。

        小邱儿心中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公子容貌再俊，他们也是男男授受不亲！

        公子虽毫无表情，但小邱儿与他相伴十五年，终归是摸出了些门道，看来今日公子是断不会回去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短笛，悠扬地吹了一段曲子便又收回怀中。

        不到一会，他们身后缓缓亮起一盏又一盏灯笼，原来是有人在不远处点起灯将他们身后的竹林照亮。不多时有四个健硕的大汉轻手轻脚却利落地抬来了一张金丝楠木软榻放在亭子中，还有清秀小厮用避风重帘挂满亭子的四周，又见彩衣婢女将盥洗用具等一应送进帐中，其中有两婢女各捧一铜盆鹁鸠色的兽金炭在帐中生起暖炉，还有美娇娥在他们身后，端着一十二道晚膳一一送到暖帐中。

        他们身后人来人往却不出半声，似是竹林中的精怪般悄无声息，融入其中。

        有人端来盆温水，轻轻触了触小邱儿的衣袖，小邱儿转过身接下放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拧干帕巾替公子净手。公子十指修长白皙，这原是份令人心情愉悦的活，偏偏叫他小邱儿是个男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竹林深处似传来什么声响，小邱儿感觉到公子的手微微动了动，随即也往声响处望去——府中隐卫遍布整个竹林，怎么会让这样的动静惊扰到公子！他正要往声响处走去，就听见声响往他们这来了。

        “舟黎……舟黎哥哥…”

        小邱儿心中一惊——公子从未离府，平日除了他近身侍奉便不见他人，更何况前几日圣上已亲封公子为王爵，普天之下除了圣上长亲何人能这般无礼直呼公子名讳，又是如何得知公子表字舟黎。

        这竹林漆黑一团又浓雾重重，这叫唤声婉转动听，偏偏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小邱儿思量片刻，有些不悦地向周围的隐卫示意便挡在了公子与那声响中。

        小邱儿听见身后有细微的动静警觉地回头看去，见公子正从石凳中起身缓慢地走过来。

        “公子，不可再往前去。”小邱儿跟在他身旁柔声说道。

        只见舟黎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小邱儿。旁人看不懂，小邱儿却懂了——公子不愿他跟着，他心中似巨石激浪般面上却不显：“公子……”

        舟黎径直走进竹林中，小邱儿立在原地心中焦急万分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等走到一处水边，从怀中拿出一只鎏金纸鹤扔进这水中，只见这水中飞出一只小小仙鹤，围在小邱儿周身飞个不停。

        “公子危，恐迟。”

        话音未落下，这纸鹤已往远处飞去。

        小邱儿望着纸鹤去的方向叹了口气，他身后有人手捧一把碧色长剑恭敬站在一旁，他接过剑后便施展轻功，借竹发力跃至竹顶，只见这竹顶上皆是身着暗衣之人，众人见了他齐齐向他施礼。

        “今日有人擅闯竹林，公子金贵不得有失，来路不明者皆不可留！”小邱儿欲言又止，思怍道——若是公子心心念念的竹林仙子前来……也罢，他们这等凡人如何能伤仙子。若不是仙子，那她三番两次引得公子来此，也是别有居心，不可留！

        隐卫中有人先行一步为小邱儿带路，只见小邱儿飞身跃起，又见众隐卫四散开来。

        舟黎不知走了多远，只见这竹林景象斗转星移变成一处山巅，山巅之上还有一座华丽的宫殿，云遮雾绕仿若仙宫，而那一声声的唤声却未曾停过，反而越发凄苦。

        “舟黎……”

        舟黎一步未停地踏进宫殿中，这景象又变了，是有一女子低着头坐在树下。他站在原地似有些不解，低着头盯着那女子的木钗，而那女子也抬头看他，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泪自她洁白无瑕的脸旁划过又滴在地上融入土中。

        舟黎自幼无情无欲，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周围侍从一向轻声细语，时刻收敛情绪恐惊扰到他。此次他循声而来便是被这声音吸引，这唤声似有许多他道不清的东西。

        他看着那颗水珠滑落，一颗两颗三颗……怎么会有这么多水珠从眼中流出，眼前又有一颗涌出，他伸手从女子的眼角接过一滴水珠，轻轻晃动，那水珠便顺势滑落。他仿佛意犹未尽，又接了一滴浅浅尝了一口——是咸的。

        这举止便是轻佻的登徒子行为，偏偏是个玉面公子不带半分邪思，惹得那女子面带薄云，一时之间连落泪都忘了。

        舟黎还想再尝却怎么接都接不出这水珠，揉得女子眼角娇红一块也不见有水珠流出。

        “这泪要伤心之时方可落下。此时我见了你，心中只有欢喜，这泪便落不下来。”

        那女子捧住他还在揉眼角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蹭，又细细看了他手虎口处有一粒红痣，脸上带着心满意足失而复得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

        舟黎看不清她的模样却想起母亲养的雪姑，每每母亲这抚摸它的皮毛，它总是露出这样的神情——原来她是只雪姑。

        女子牵着他的手将他往一处带去，痴痴道：“舟黎哥哥，你曾应允过我，会长伴我左右。”只见这景象又变了，竟是一处竹林，像极了原来那处竹林，若不是这边上有两间竹屋。

        那女子手中有一香囊。

        “舟黎哥哥，我答应你自此不再杀生。”

        舟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剑，他迟疑又不解地举起手中的剑，这剑身发白绕着金边，似知晓了什么金光大显，呜鸣不止，只等他一松手便要斩杀对面的人。他抬头看向对面，对面有人戴了支木钗，正是那女子。

        有震怒不解的话音传来：“舟黎，你为何还不动手？可是要违抗师命！”

        那女子悲戚戚开口，仿若她早已是断肠人：“你可是要杀我？”

        舟黎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

        那女子再问：“舟黎，你可是要杀我？”

        他微微敛眉，用手捂着胸口像是有些不适。

        “舟黎，你可是要杀我？”

        这悲戚戚的话语似余音绕梁缠得他……缠得他…他………舟黎张口似要回应却仍未有只言片语。

        只见这景象突然开始融化，一点点消散露出原本的面目，此处万物枯竭，对面的女子竟是一具骷髅，连头上戴着的木钗都化成灰烬。

        从天而降一白衣女子，冷眉冷眼冷声冷情：“他的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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