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胡晓新挣扎从床上爬起来。垃圾堆满了门口，积累出的气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清理的必要性。她一手两个垃圾袋下楼。过大的拖鞋老是要掉下来，露出胡晓新苍黄而干燥的脚后跟。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告知垃圾桶她的距离。胡晓新朝着虚空里一挥，落地声画上句号。

        积食的胃老是提醒着空虚的嘴，她没带想的就拐进便利店。从冰柜里挑出两罐可乐，明亮的光线不允许她醉倒。结账后一饮而下，冰凉的饮料总让人太容易享受当下，难得好兴致。她决定探索一下这个刚搬来的小区。只是探索着探索着就被烧烤味勾走了，夜里的嗅觉比视觉灵敏多了。她正大快朵颐，和风沙比拼谁先碰到食物时。

        其实刚刚胡晓新的眼睛就在四处乱看，那对男子声音忽而大忽而小，自然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们看起来像两只四处流窜的小狗终于捡到了能吃的垃圾。不过有一只吃饱了就会开心地露出肚皮，另一只吃饱了就会呜咽呜咽地叫。只是比起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她更好奇那个微微颤动的背影。

        现在年纪大身体真还扛不住这么糟蹋，她决定把剩余的两串烤韭菜和两串烤土豆带回家吃。只是听到微信支付成功后滴答一声的提示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盘算剩下的半个月能吃什么。也许是她太敏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但当她回转头过去，发现还是只有那对男子在胡言乱语，更准确地来说是一个人在听另外一个人胡言乱语。

        关门、脱鞋、上床一气呵成，胡晓新打开平板开始看未看完的综艺。她一边吃一边看，直到咬着烧烤签傻笑时才意识到吃完了。鼓胀的腹部让她决定才配上一部电视剧消食，看着满屏的双人情侣海报，她只觉得反胃。她把手机里的所有app都点了个遍，才决定满意地睡觉。

        孟文玉又听着高太翔开始吹嘘自己的经历，只觉乏味。他看着眼前的相识已久的弟弟终日沉溺于酒色和女色之间却不顾学业，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当时的高太翔真的是人见人爱的小孩。可惜被一位看起来比高太翔大七八岁的女性打断了孟文玉的回忆。听到她说要带高太翔回家的孟文玉整个人都不安了。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时，高太翔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电瓶车，还有紧跟着他的陌生女人。孟文玉决定明早再向高太翔问个清楚。

        今天是休假，胡晓新睡到了十二点才晃晃悠悠地起来。她居然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白脸，为什么吃烧烤要穿得那么紧绷。真的很难判断是不是时尚，但胡晓新总感觉那种衣服更适合在舞台上表演时穿。这种奇怪的人还是难免掉起了胡晓新的兴趣，她决定破天荒地出一次门，再去熟悉一下周遭的环境。

        她发现一周以来没开门的福来商店终于开门了。只是她期待还是太高，就是那种开了很久随处可见的老商店，商品也都是一些老牌的吃食。胡晓新拿了两瓶酸奶就打算结账，她的胃提醒着昨晚的暴食。她默默低着头等待，只见一个年轻男声回答。胡晓新很诧异，这种店铺会出现年轻人吗？她抬头看了眼，黑衣服黑裤子白脸，真的是个青年。

        胡晓新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在思考。难道刚刚的小哥是店主的儿子，还是什么亲戚来看店的，可是这也不是寒暑假期间啊。而且为什么他身上有股孜然粉的味道，就好像是昨天烧烤摊那熟悉的气息。他头发也很像那个人，就是将鼓不鼓的那种气球。他一周没开店，不会和他朋友一样是个花花公子吧。

        孟文玉看着刚刚出去的年轻女生，记忆里没有这副面孔，难道是新搬来的租客。他打开手机查看最新一条微信消息。

        “哥，昨晚那是我新交的女朋友，林如韵。”

        “交往多久了？你父母知道吗？”

        “十几天吧。再何况我哪次交女朋友告诉他们了。”

        “十几天你就住人家里去了？”

        “她喜欢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宿舍我也住不下去。”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就喝酒认识的。”

        孟文玉一大中午就被过多的信息量给冲昏了头，觉得再追问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转身就叫了陈镐真注意看店而去了二楼的浴室。此时的高太翔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吃着女友姐姐给他做的早午餐。其实他能理解孟文玉担忧的事情，但孟文玉不会理解他的。在他的眼中，高太翔始终是那个可爱乖巧的弟弟。

        周一，胡晓新的眼神又开始随处乱瞟。虽然是个新店，为什么会有种快要倒闭的感觉，人流量好少啊。本来以为做销售能遇见不同的人，可是才发现遇见的都是同一种人。要么是家长牵着小孩的手，一脸严肃地挑选绘本。要么是充满稚气的青春少女，流连于各种花色封面的言情小说。这年头独立书店已经被当当和淘宝挤压得只剩喘息的空间，可能一天书销的利润还比不上二楼休闲区卖的冷饮多。

        孟文玉走进来，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那家服装店变成了书店。木质的背景上刻着乳白色的四个大字“明文书店”，右下角还刻着一行黑色小字“会读故事就是会生活”。他看这句话不免产生了兴趣，走进里面去还是能看出原有的服装店的装修，一样的瓷砖地和一样的光线。

        他到处看了看，选了一本滞销书决定结账。

        胡晓新在孟文玉一进门时就注意到他了，比昨天看得更仔细了。挺高的，看起来也很健康，略黄的皮肤没有胡茬。流畅的脸部线条勾勒出鹅蛋的脸型，看起来比她大一点。当孟文玉走近时，她才看得更清。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眼白和眼黑分离得过分清晰，有点兔子相。喉结旁有颗黑痣，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他的脖子看。

        孟文玉同时也在观察胡晓新，过肩的中长发。五官挑不出错来，看起来更像甜美型的。笑起来有两个深陷的酒窝，牙齿还挺齐的。茂密黑发黒眉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有活力。不过比起黑裤子感觉更适合粉红短裙。

        看了眼胸牌后，他决定率先开口，“原来你叫胡晓新啊。我叫孟文玉。”

        “哪个字啊”

        “文章的文，玉石的玉。”

        “你就是福来商店的？”

        “店主。”

        孟文玉走后，胡晓新鬼使神差地跑去找那本书看。李佳佳一脸媚笑地跑过来，“这就一见钟情了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

        “那别人你怎么不好奇？”

        “没有啊，其实我也会留心顾客挑的书啊。不过需要出现频次很高来着。”

        “你好有热情哦。我只想能快点结账就快点结账，多休息一秒就休息一秒。”

        下了班，没吃晚饭而饥肠辘辘的胡晓新决定去福来商店买点零食。正巧碰到孟文玉在一口接一口地吃泡面，她的眼睛都发绿了，同样拿了盒麻辣排骨味的泡面。胡晓新看到手机屏幕上黑白的背景里出现了彩色的监视器。

        “你也在看大佛？”胡晓新语气上扬，有种异样的兴奋。

        “嗯，这部电影还挺特别的。对了，要一起吃吗？我很快就泡好了。”

        胡晓新也没多想，毕竟一个喜欢看文艺小众电影的人应该也挺柔软，便答应了。两个埋在雾气中吸食的泡面的人，甚至进食速度也差不多。同时享受着一样的美味，一样的影片，一样的陪伴。

        胡晓新还是有点好奇，“感觉看文艺电影不太下饭呢。甚至这部电影基调还很悲伤。”

        “确实。不过我快吃完了”

        孟文玉只要旁边有人，就会不停发表有关电影的评论。可能是因为他经常一个人看电影太孤独了。父母很忙，弟弟又太小，弹幕总是不能引起共鸣。所以但凡孟文玉抓到个人，嘴巴就会停不下来。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很烦人，有时他觉得电影本身也没那么有趣。不过就是很难遇见能接话的人，即使身边有人，也难免有种自娱自乐之感。不过胡晓新是居然能接得上话，而且也会提问。一来一往，真让他有种遇见知音之感。

        “你早就看过了吗？”

        “嗯，不过我一开始真的以为是有关佛教的，没有想到是借此来讽刺内心有鬼的人。”

        “可能它的电影海报显得太虔诚了吧。”

        “那你觉得呢？信佛的人内心都有鬼吗？”

        “我觉得作为一种象征还挺有趣的不是吗就像提到念珠，就会联想到满腹便便、脑袋无毛的中年商人。不过我倒是不相信，或者说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相信的东西。”

        “习得性怀疑？”

        两人相视一笑。其实判断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会看外貌，有的人会看收入，有的人会看职业，有的人会看年龄，有的人会看受教育程度，有的人会看环境。孟文玉则是通过谈吐来判断一个人。当然不排除会有骗子的出现，孟文玉也不是很在乎，毕竟这年头也没几个骗子愿意花心思来取悦你。他决定主动出击，把微信好友二维码递到胡晓新的面前。

        “原来你的名字叫不要逃跑啊，这是什么意思啊。”胡晓新觉得挺有趣的。

        “歌名。词讲述的是互相暗恋的人们不要再躲避自己的心意了。我放给你听。”

        年轻又柔和的女声唱着青涩又暧昧的歌词，胡晓新心狠狠地震荡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爱情到来的声音吗？会有人告诉你吗？她真的可以被理解吗？

        即使空气四溢的都是麻辣排骨面的香气，屏幕上还暂停着灰暗暗的画面。胡晓新和孟文玉还是花了一生去记住此刻：我们灵魂共振的此刻。所有的一切被概括成，我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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