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加完好友的第一步是打开微信朋友圈。孟文玉这里只有一条自家店铺发布于四年前的信息，胡晓新那里也没什么过多的私人信息。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但都想努力去延长刚刚在店里的暧昧气息。

        要问些什么？年龄、职业、爱好，还是要问最喜欢的文学作品，胡晓新陷入思考中。发着白光的聊天屏难得使她心潮澎湃，删完又打，打完又删。正当她犹豫之际，孟文玉发来一条消息。

        “今晚和你聊得很开心，早点休息。”

        “你也是。”

        胡晓新艰难地把手指从熊猫头表情包挪到小女孩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本来还想熬夜聊天的，但只能明天再聊了。那明天又聊什么呢？

        胡晓新苦恼着瘫倒在床上，在网上搜索了今早孟文玉买的一本淡紫色封皮的滞销书。书是一位日本新锐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她决定要和他一起读这本书。

        第一个故事是从来不当众跳舞的小孩其实很擅长的跳舞。第二个故事是同事好友却渐行渐远。第三个故事是完美情人择优而选。第四个故事是富贵姐妹破产同居。选材一般，写的还行，胡晓新最喜欢第四个故事，可能是因为她也有个哥哥。说实话一口气看完一本书真的很爽，有种你很高效的感觉，但就是会不再想看到大段的汉字，有点反刍感。

        孟文玉也是迎来久违的心动，说实话之前的恋情都让他不愉快，但没想到这次还是他主动。其实他自己一个人看看店也挺好的，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错过了胡晓新下次就找不到那么契合的人了。希望能慢慢接触，慢慢靠近吧。

        今夜两人虽然不在同一张床上，但听的是同一首歌，看的是同一本书，而这些的起因归结住在同一样的地区，说着同样的话，长的是一样的年轻，看的是一样的电影，吃的是一样的泡面。

        第二天胡晓新一脸疲倦地整理书籍，李佳佳则在一边暗笑。

        “你昨晚干啥去了？”

        “看了昨天那本书。”

        “要作息规律知道吗？”

        “就你天天晚上兼职打工，还好意思说我。”

        “我是迫不得已好不好。”

        “对了，改天我去你打工那酒吧看看吧。”

        “到时候我请你。”

        李佳佳比胡晓新先来书店半年，是个刻苦能干的女孩。胡晓新总觉得她身上总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李佳佳也很耐心地教胡晓新工作，平时对她也颇为关心。胡晓新真的很庆幸初入职场，能遇到这样的同事。不过胡晓新还是不太懂为什么李佳佳不爱读书还来书店工作。

        李佳佳告诉胡晓新，书店的老板是个结婚育有两子的出租车司机。胡晓新不明白这两个词语是怎么搭在一起的。胡晓新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周老板时的情景。周老板有着危险的发际线和藏满了啤酒的肚子，一副黑框眼镜让他显得更加呆滞，但好在皮肤白也能生出几分的慈祥气息，没有司机的沉稳，也没有书店主的忧郁，一双眼里转的全是商人的精明。原来不只职业可以斜杠，外貌也可以斜杠。

        “周老板之前就有开过书店的经历，也算是艰难的创业者。”李佳佳打断胡晓新的回忆。

        胡晓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老板真的是从里看到外，从头看到脚也不像是个读书人，但居然为开书店付出了那么多。她只能感叹中年人的追梦不曾比年轻人的追梦少了苦难，就像《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斯特里，前半生是幸福家庭中的高薪父亲，后半生是众叛亲离的疯子画家。但其实她觉得无论“在布满六便士的地上，他抬头开到了月光”，还是“在别人在做加法时，斯特里在做减法”都不能说明斯特里多特别。人总是做出在当下自认正确的选择，但也不能因此模糊了梦想和功利的边界，毕竟有的人生来就是当画家的。

        孟文玉把很快地把《月》读完了，其实平常他读书也没快到昨天买的书今天就读完的地步。可能是这本书写的比较有趣吧。他决定再去明文书店逛一下，也不知道今天的脚步为什么格外轻盈。孟文玉在路上已经想好要怎么开口了，但他转了两圈都没见到胡晓新的身影。李佳佳告诉他胡晓新正在整理需要新上的文具。

        “那你知道平时胡晓新都读什么书吗？”

        “她最近在看《罗生门》，就在那里。”

        “你们一般都几点下班啊？”

        “书店嘛，要么就早七点到下午三点，要么就下午一点到晚九点。”

        “啊，那你们单休还是双休。”

        “我们现在店里两个人还没有休息时间。”

        “希望你们快点招到新人哦。”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看胡晓新还没出来，就先走了啊。”

        “好的，下次光临。”

        孟文玉拿着薄薄的罗生门回了店。

        陈镐真打趣地说：“你怎么变得那么文艺范了。”

        “我本来就有颗忧郁的心。这是忙着看店给我磨没了。”

        “你不会想勾搭书店里那两个年轻小姑娘吧？”

        “你丫的怎么这么八卦，快去剪你的头去。”

        陈镐真自知无趣，便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但他看到孟文玉拿着本书笑嘻嘻时，还是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感觉整条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恋爱中的男人好可怕。

        孟文玉也只是翻开了序言，光是看到几个词“天资聪颖、博学强记、多愁善感”就有种芥川龙之介吸引住的感觉。他一拿起来就放不下去，一口气读完了四个故事。芥川龙之介是真的会玩弄读者的那种作家，一下子拉进和你的距离又推开，欲擒故纵那一套全藏在字里行间里。就是给了个巴掌再给你吃糖，你还真觉得这糖和别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孟文玉看看手机，已经九点了。如果说昨晚上的晚饭是偶然，那么今天孟文玉就是有意邀请胡晓新。他已经准备自己的拿手好菜了。

        孟文玉快要等成一块石头时，胡晓新才慢悠悠地走到小区口。孟文玉把胡晓新领进来，看看自己的手艺。

        “可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我还以为你和昨晚一样没吃。”孟文玉有点恨自己的木楞脑子，为什么不直接送到书店呢，害得自己也白白饿肚子。

        “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可以明天不吃早餐。”胡晓新看着面前的家常菜，又觉得自己能吃下很多。一道麻婆豆腐，一道糖醋排骨，一道西蓝花炒胡萝卜。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只有这些了。”

        “你能特意等我，我已经挺知足的了。说到吃的，我嘛，就和大家一样，喜欢高热量的食物。不过如果说吃不腻的菜，我喜欢吃土豆炖牛肉。”

        “那我下次给你做。”

        “哇，这个排骨味道绝了，西蓝花也很清爽耶，感觉你可以去开店了。”

        “其实我之前也有想当厨师的，因为看到别人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露出笑容的话会很有幸福感。”

        “那你怎么开商铺了呢？”

        “这是我父母之前开的店，现在他们在别处开了新店，这个就让我来看着了。而且这活也比厨师清闲点，不过我还是很乐意研究美食的。”

        “我也喜欢美食，但是就是自己做的太难吃了。感觉很对不起食物。”

        “下次我可以教你。”

        胡晓新其实想接要不以后就让孟文玉给自己做，但还是憋住了。正当两人陷入冷场时，胡晓新看到被摆在一旁的《罗生门》。

        “听佳佳说，你又来书店了，原来买的是这本书。”

        “嗯，我上本读完了。”

        “我昨晚也读完了。你最喜欢哪个故事？”

        说实话，胡晓新一般不太喜欢聊文学的话题，主要太容易看出两人的差异，最后都闹得很不愉快。这种方法很有效也很危险，容易还被咬到鱼饵就被钓起来了。

        “贵子与澄子。”

        “为什么呢？”胡晓新有点开心孟文玉说出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感觉我最能共感吧。原来都被当成小公主的姐妹破产后成为了被迫生活在一起的仇人。”

        “为什么你能共感啊？”

        “可能是因为我和弟弟关系很好。但是这个故事让我觉得亲情在贫穷下显得很苍白，就像一场巨大的骗局。也让我思考如果我和弟弟两个人年老时住在一起会发什么什么事。”

        “你有个弟弟啊？”

        “对，他现在高三，明年高考了。”

        “你们年龄差还挺大的。”

        “确实。我爸妈觉得我成绩不好，于是生个弟弟，但没想到弟弟成绩比我还差。”

        “对了，我哥就是985毕业的，他现在还是高中数学老师。可以让我哥帮你弟辅导，他也有几个私人辅导的学生。”

        “但我感觉我弟连平时作业都写不完，还是算了吧。”

        “那你弟平时都喜欢干啥？”

        “网游呗。我感觉他简直快住进电脑里了。不过我也喜欢打，可能是遗传原因。”

        “你喜欢打什么游戏啊？”

        “小时候是街机游戏，现在就是英雄联盟。不过这玩意我真的是感觉打了十多年，技术还是没有提升，打着打着就想骂人。”

        “我倒是对游戏没什么兴趣。”

        “那你最喜欢哪个故事？”孟文玉想接着刚刚那个话头。

        “我也喜欢贵子与澄子。原因和你差不多。想到年老的我哥和我一直住一起，也许我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但我哥已经结婚了。”

        孟文玉和胡晓新没想过一个故事也能聊出那么多衍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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