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婚

丰历三十一年冬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大吉。

        红日初升。

        漫天红光铺开，东宫那斑驳的宫墙上，都带了一层金光，大殿顶上的金铃，无风自动，清脆的声响沁人心脾。

        喜金铃，大喜之日置于屋顶之上，与屋檐四角的蹲兽相对应，取义为：唤醒神兽，护佑吉祥。

        大红的喜字，沿着宫墙，每隔九丈贴上一张，喜字旁就是宫女亲手扎制的炫彩宫花，满满当当一束又一束，合在一起变成冬日里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花海。

        从太子寝宫大门起始，大红的地毯直铺到了宫门之外。

        宫门之外，早就搭起来了两个席棚：因为玉瓶公主乃是大梁国之人，是以太子无法亲迎，只能在宫门之外搭两处席棚，意为亲迎之处。

        此刻，两处席棚早已经站满了人——侍卫，宫人等等，没有一个外人。

        东宫大门的两边侧门，从昨日起，就没有关起过。玉瓶公主的嫁妆，从昨日就源源不断的运进来：经历了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居然还没有运完。据季末偷偷汇报：东宫东侧的两处偏殿，此刻都已经要装满了。

        而玉瓶公主等待卸下的装满嫁妆的车，此刻还在宫墙外排出老远。

        运送嫁妆的，就是玉瓶公主亲自创建的飞凤军，据说有小三千人，这一次玉瓶公主大婚，这一支队伍，也要随着玉瓶公主来到大周。

        当然，这是大周国主李元魁点头了的：皇宫内的羽林军大统领上官巧早已经安排停当。

        大婚礼成之后，这些飞凤军绝大部分会被安置在城外太子的庄园之内：跟在太子妃（玉瓶公主）身边的，不会超过三十人。

        此刻，李玄正听汇报。

        汇报的人是上官巧。

        “太子，半个时辰之后就是吉时，属下护卫您迎亲。”

        李玄微微点头，嘴角似笑非笑。

        他确信这是如今可以使用的最好方式。

        命运的长河在某个特殊的时刻，突然拐了一个大弯，让自己变成了一条跨出原本河流，跨入另一条河流的鱼——虽然这一条河将走向何方也是未知，但这真的不是梦境。

        一条鱼……希望不会是一条咸鱼。

        上官巧身上的盔甲闪着寒光，行动之时发出“咔咔”的声响：李玄能从她的目光之中看到深寒。

        这个人……木的感情的。

        由羽林军大统领来引领太子，而不是由宫中掌管礼仪的宗伯前来，是因为原本规制的无数繁琐仪式，在当今圣上的亲自过问之下，已经被改的“经济”之极——一切都在东宫完成。

        各路王公大臣、亲朋故旧一律不准参加。

        原因么，没有原因。

        上官巧须护得太子周全。

        她镇守皇宫已经四年——对于太子，她一直不太瞧得上。

        太子身有痼疾，导致刚愎自用，固执到无以复加：不类人君之象。

        为人主者，务须明证清朗，宽厚睿智，心渊如海——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非此，无以为人主——这是上官巧心里的人君之相。

        而这些，太子无一具备。

        此刻，看到太子的笑，一瞬间上官巧竟有些茫然：太子……也会笑？

        ……。

        学宫史笔连忙记录：“太子大婚当日，羽林军大统领上官巧接引太子迎亲，太子温言嘉奖，上官感激涕零！”

        ……

        仪式简单的过分。

        李玄看见了太子妃玉瓶公主。

        她身材很好……其余的都看不到。

        十六个宫女，围在玉瓶公主身旁，两个人按照礼官的指示行礼之后，对饮合卺酒，就被迎进了太子寝宫之内。

        李玄手里拿着秤杆，看着坐在榻边的玉瓶公主，一时间有点茫然。

        这……这就结婚了？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这都是第一次。

        想想又是一阵的伤感：如果不是来到了这里，在原来的世界，也开始谈婚论嫁了——两个人已经探讨过一次彩礼的问题了。

        在这，居然没用自己操心，秤杆就到了自己手里：这就是……称心如意？

        大殿之内，粗如儿臂的蜡烛，忽然发出一声“啪”的脆响，一下子就把李玄拉回到了眼前。

        惭愧！

        真的是没经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回忆从前。

        好在……四周的宫女都在门口侍候着，也没人敢抬头看向太子，所以，这些微的窘迫，倒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李玄能够很轻松的接受。

        “公主，我……那个…我来了……”

        他相信公主在抿嘴微笑，因为那一双白玉一样的手，轻轻去捂住她自己的嘴。

        嗯……

        李玄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且毫无章法，还有惊恐的喘息声。

        紧跟着，就听到季末的公鸭嗓劈了的声音：“太子，太子……”

        没规矩。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些人凌乱的上了台阶，随后“咯吱”一声，门被重重的撞开，季末、邱凉两人身后跟着一堆人，都是紫色和红色的官服：有些岁数大的人此刻已经在翻白眼，显然，刚才的一路狂奔，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上官巧也在其中。

        李玄看见了她的眼神。

        震惊，极度的震惊。

        看见什么了，就……这么个表情？

        一个羽林军大统领，在东宫之内居然如此无状，李玄准备发作一番。

        玉瓶公主身边的护卫，此刻已经迅速的集结，站到了玉瓶公主身前：看样子她们早就演练过无数次，所以，此时此刻才能如此的熟练。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不成体统。”

        李玄拿眼神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用手中的秤杆指着季末骂道。

        季末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趴倒在地不住磕头：“太子爷……太子爷……祸事，泼天祸事呀……”

        李玄一怔，接着骂到：“到底怎么回事？你再在这嚎丧我踢飞你。”

        真是的……这不是添堵么！

        “皇上……皇上……”说了这几个字，季末竟然“嘎”的一声，直接闭过气去，倒在地上，瘫成一团。

        李玄抬头看向上官巧，只见她沉声说道：“太子，非是我等无状，因为……因为……皇上驾崩了。还请您速去勤政殿。”

        “什么？你说什么？”李玄感觉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

        皇上驾崩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微臣等刚才行为乖张，举止失措，延后自然会请罪——只因事态紧急，皇上突然驾崩，太子需立刻赶往勤政殿主持，太子……”

        李玄感觉到凭空而来一声大响，直接震得自己神魂颠倒，手中的秤杆，再也拿捏不住，直接掉下地来，“啪”的一声，摔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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