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诛一夫纣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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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勤脸色难看,沉声道:“凉军大举来攻,延安毫无抵抗,乃是前任知府林图守备不力,此事已有公断,林知府也已经去职谢罪。现今又说什么军情泄露,岂不是说先前罚错了?如此反复,恐怕有损朝廷威望。”
南也谦捋捋胡须:“林图身为本官,未能察觉不轨之心,难堪大任,没有罚错。至于泄露军情的犯官,自然也要处置。此番我奉命而来,正为此事。
“我离开杭州之时,符相公曾谆谆叮嘱,此犯官虽有通敌之举,但毕竟刚刚立下大功。特命我先来一步,好生劝一劝。只要他肯低头,乖乖将延安府交予我,便算是自首悔过,符相公可力保他性命不失。
“如若不从,则还有尤朗尤致果领着一指挥随后,现下想来也要到肤施城外了。若是由他锁拿犯官,那便要秉公论处,自己是个死字不说,更要祸及家人。”
张勤听得背后发凉。
他甘冒大险,将延安府作投名状送给杭州,他们难道竟要过河拆桥?
南也谦好似没瞧见他的脸色一般,只扬着头道:“符相公保犯官性命,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的;还有不知轻重的言官,密谋着要弹劾什么包庇国贼。望这犯官考虑清楚,好自为之,不要白费符相公一番心意。”
张勤满腔怒火,也不顾忌得不得罪符家了,冷笑道:“却不知使者有什么罪证。”
南也谦捋了捋胡子:“罪证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一旦拿出来,犯官的名字也要公之于众……”
张勤双唇紧抿。此人到底可不可信,到底有没有罪证,自己该不该认命——种种疑问交汇心中。
冯歆前程皆系于张勤身上,此时品出不对劲来,暗道不好,朗声道:“明公,依我看此人定是假冒朝廷命官,欲行不轨!”
张勤一咬牙:“不错!此人假作官身、妖言惑众,左右还不速速拿下!”
话音落下,却无人动弹。
院外不见护卫来援,院内的衙役也早被打倒。
鲁钤辖见状不妙,眉毛倒竖,挽起袖子,亲自来捉拿南也谦;却被盘虎上前拦住,二人缠斗起来。鲁厚先前已将武器卸给了门房,此时赤手空拳;盘虎又有乡勇帮手;不多时便分出胜负。盘虎将鲁厚刺伤捆缚。
南也谦高声道:“张勤与凉军野利机先暗通款曲,泄露芦子关军情,引凉军入寇延安,致使军民死伤无数,生灵涂炭,罪无可赦!来啊,将他拿下!”
松末即刻带两个乡勇上前捉拿张勤。
张勤一个手不能提的文官,哪里是对手,转身就往院门而逃,口中大喊“来人!来人!”
几步便被追上,几棍子打到小腿处,登时吃痛跪地。三人上前,将他押住。
电光石火之间如此大变故,众官员呆愣当地,不知所措。
冯知县回过神来,壮起胆气怒目而斥:“大胆狂徒,竟敢冒充使者胡言乱语!这肤施城中还有钤辖司一指挥步军,城外也有两座大营,岂容你如此放肆!速速放开府公、束手就擒,否则国法难容!”
南也谦笑得和蔼:“你包庇叛贼,莫非是要谋反不成?想在延安府拥兵自重不成?须知即便我在此殉国,也还有尤致果的兵马在后;便是尤致果不能功成,更还有别人!通敌罪臣,无论东京还是杭州,都不可能容得下!张勤即便占城而王,没有后援,你们跟随他,又能抵挡凉军到几时?”
冯歆无言以对。
南也谦又命左右将他拿下。
翟愈见情势如此,越发小心。二堂闹成这样,除了先前跟进来的那些值勤护卫之外,衙役竟一个都没有来;可见整个府衙都有变故。
他沉吟片刻,小心出言:“姜使者,我乃延安府司录参军翟愈。张知府先前通判延安三年之久,我虽与他不曾深交,却也不敢想此人能做出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其中是否有所误会?能否为我等明示来龙去脉啊?”
南也谦捋须但笑不语。
少倾,游抱刃踏进二堂:“外头已经清扫干净。”
原来之前她不露面,便是关了府衙大门,带人将府衙自二堂到大门一带控制起来。
衙前都是应差来的,大多惜命,见她们打着朝廷的旗号,不知真假,又见她们来势汹汹,便都不敢抵抗,任凭处置;倒是张勤雇来的护院忠于职守,被游抱刃或打倒或重伤。其余人全都反绑双手,关在一处。
又将各处出入口关门上锁,堆积桌椅板凳、假山盆栽等堵住,以防外援潜入。
他南也谦听得报讯,朝翟司录及众位官员供了拱手:“是非曲直,一审便知。打开大门,让百姓公断!”
南也谦当先迈步;乡勇队随之将张勤绑缚押出中庭,押到仪门外。
众官员惊疑不定,急忙跟出去。
这才发现,门外竟早已围满百姓,正议论纷纷、探头探脑;要不是有绳索拦着、又有南也谦带来的乡勇守着,恐怕早就挤进来了。
“听说查出了个大奸贼?”
“到底是哪个畜生害我表兄一家遭凉狗毒手?”
“让我知道是谁,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原来是方真灵先前扮作闲汉,在街上四处鼓动,吸引百姓前来。
松末带人从大堂搬来太师椅、桌案,背对仪门、正对大门百姓;南也谦堂而皇之坐下,俨然主审。
其他官员站在一旁不尴不尬。松末乖觉,叫人搬来椅子凳子。
南也谦见安排得差不多,一拍惊堂木,道:“众位同僚,众位乡亲,今日公审,是要审一桩背叛大周、私通凉寇、引贼入室的大案。带犯官!”
百姓虽然不知道这坐主审位的官儿是谁,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时群情激愤,都喊要严惩叛徒。
松末带人将张勤押到前面,压他下跪。
张勤冷笑一声,朗声道:“众位乡亲莫要遭人蛊惑,我乃延安知府,此人不过是犯上作乱胡言乱语的疯癫贼子,哪位勇士替我擒杀此人,重重有赏!”
连喊几声,却没人动弹。
方真灵混在人群中静观局势,听得如此言语,只觉得好笑。
他假装与人议论:“若此人真是知府,不就更有好戏看了?可惜我兄弟在外地,不然一定要叫他来看热闹。”
一会儿又说:“那劳什子赏赐,也得他翻得了盘才出得起,可别钱拿不到,还白白搭进一条命。到时候你成了通敌叛国的同伙,别人还要骂一句死得活该呢!”
旁人听了,纷纷附和。
南也谦也不管他们,敲下惊堂木,宣人证过堂。
先是金家在掌柜手下做事的伙计上堂,从掌柜接到图样开始讲起,又讲到掌柜如何死得蹊跷。
张勤冷笑呵斥:“此贼花了多少钱财收买你,竟让你如此信口雌黄?”
那伙计也是有脾气的,指天立誓:“我要是收半点黑钱,即刻天打雷劈!”
南也谦道:“口舌之争,多说无益。宣喻三娘上堂!”
三娘已经去朱绣娘家看过。绣娘一家惨死,无人收殓,最后是夫家一个远亲觉得可怜,帮忙草草下葬。四邻说起,都唏嘘不已。
她哭得双眼红肿,抱一块新牌位跪在堂中,一边啜泣一边答话,备述师父接到绣活及一家灭门之事。
南也谦问:“你还认得出图样吗?”
“我是做绣活的,什么图样到了眼前我都会看一看,自然认得。”
南也谦便让人拿来十卷图,道:“张勤不会制图,这份活计是交予府中精通绣艺的下人银芽做的。那银芽做好图后,存有私心,偷偷留了一份存做嫁妆,只交了另一份。谁能想到,还未得遇良人,她便遭人灭口;辛辛苦苦积攒的嫁妆,还在亲娘那儿。我已让人将图样描摹在此。你来辨认,哪张是朱绣娘接手的图样?”
喻三娘一一看过,取出了一张。
南也谦又命人拿来两卷图纸道:“这是芦子关布防图。这是将绣样还原为布防图的方法。请诸位官员见证。”
松末将三份图送到了翟愈手上。
翟司录与其它官员埋头看了许久,道:“依照此法,确实能传递布防图。”
南也谦道:“叛国者人人厌弃之。张勤,你以为野利机先得到机密图纸之后,还会顾惜你的性命吗?延安官员泄密一事,就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这张布防图,也是凉军传出来的!朝廷原以为此乃离间之计,谁想到竟查出如此结果!”
张勤道:“什么图样,我全不知情!人证是你带来的,图样也都是你带来的,谁知道不是你自己炮制出来陷害我的?你对野利机先的动向知晓得这么清楚,难保不是你泄露军情,却把罪名安到我头上!”
官员之中,却有一人出列:“姜使者,张知府所言有理!姑且不论别的,你自己带来人证、又自己审判,不单我等难以信服,恐怕百姓也难以信服。”
众人看去,此人官帽持在手中,正是门山县令王若虚。
饶是张勤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还出头为他说公道话的,竟然是自己刚刚要罢免的人,一时心头五味杂陈。
百姓闻言,也是议论纷纷。
南也谦捋须而笑。
“莫急。伙计、喻三娘都是延安府本地人,查证他们的来历都很容易——这喻三娘还是冯知县表彰过的孝女。不过,既然我带来的人证不足信,那么张勤自己的人,总能让诸位相信了吧?
“张勤!你的滔天大罪铁证如山,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推翻的?我倒要看看,等下一位证人出来,你还能不能有这般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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