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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余国利王十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辰渊再次与二皇子相遇,是在7日后齐妃的墓前。辰渊原本想着,这二皇子看完信怎么也该痛哭流涕的来找自己才对,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最终还是自己来这齐妃的墓前等一等。

        二皇子跪坐在齐妃墓前,手中握着一支白瓷酒壶,墓前两束兰花暗地里散发出幽香。

        “二殿下,白日里还是莫要饮太多酒。”

        二皇子听到身后传来辰渊那极具标志性的,悠悠然的语气。他并没有回身,他还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辰渊。

        “二殿下同我还想那么多作甚,你是娃娃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现在到也不必考虑以何种姿态面对我。”

        “你莫要猜我的心思。”二皇子的语气中带着稍许恼怒。

        辰渊轻轻一笑,道:“你这句话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说呢,不知你母妃听见了,是不是也会像从前一样摇头叹气。”

        背对着辰渊的二皇子突然一怔,想到儿时便是日日与辰渊这般发脾气,总是惹得母妃摇头叹息,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终究是对不起母亲的。”良久,二皇子终于借着酒劲,叹息一声。

        “大可不必如此说,你母妃看到你能抵挡一面的样子,也是会安心的。”

        “才不会呢,我母亲若是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怕是将我一巴掌扇到东海里去。”二皇子说着,笑了出声。

        辰渊将手中的折扇在手里颠了颠,似笑非笑的冲二皇子说道:“说起东海,我倒是有一位老友最近会来太渊殿拜访,想必你也认识,二殿下要是愿意叙叙旧的话,不妨来臣殿中坐坐。”

        二皇子听到这话,面露疑惑,但紧接着,又似乎是想起什么来,盘起腿坐正,陷入沉思,甚至连辰渊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发现。

        二皇子这三十年的人生中,有两个女人颇为特别,一个是他的母妃,齐妃。另一个,便是辰渊口中的这位东海旧友了。那是寅四郎的独女,取名为精卫,据说她本来有个更恬淡点的名字,但奈何实在太吵闹,整日跟个鸟儿一般,她父亲寅四郎变给她改了名字。精卫因生有灵根,寅四郎死后,垂上天怜悯,给了她个仙籍。然而这丫头跟她那痴情的父亲一样,留恋人间情爱,不肯上天,在太渊殿里住了好多年份,同二皇子也是吵吵闹闹从未停过。二皇子记得,那时她总喜欢与自己恶作剧,他爬树摘果,她便把梯子撤走;于是她温泉洗身,他便将她的衣服偷走。总之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她是何时消失的呢?大概是在自己对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吧。那时母妃自戕,二皇子便大病一场,精卫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待他痊愈之后,心里便种下了一定要报仇的根,他甚至觉得养在太渊殿的精卫,都与此事不甚牵连。那时二皇子对着她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不想与辰渊有关的任何人靠近我身边!”然后,她就真的走了,不见了。

        那是十年前了吧,二皇子想着,自己年纪轻轻,竟也可以论起“十年”来了。

        鹤望趴在窗台前,下巴磕在胳膊上,此时她真是想若是自己的耳朵跟牡丹饲养的那只垂耳兔一样便好了,碰到自己不想听的,就可以把耳朵一贴,躲个清净,可惜,她没有这个功能。

        今天一早,太渊殿回来了客人。那声音清脆的,真称得上是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了。这女子不但进门就冲进辰渊怀里,还一直在辰渊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霸占着辰渊的舒服不肯挪窝,更气人的是,辰渊大人竟也任由她对自己动手动脚,指指点点!

        “你在气什么呢?”

        鹤望正想得出神,就被牡丹那戏谑的脸庞下了一大跳。

        “牡丹姐姐,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鹤望不满的说了一句。

        “哦,也不知是我走路没有声音,还是某人根本就不在意我。”牡丹打趣的说道。

        鹤望没有说话,别看她表面上看起来灵气满满的,实则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你不想问问我她是谁?”牡丹把脸又凑近了一点,扬了扬眉毛。

        “你要是想说的话,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我就问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鹤望翻了个白眼,照起镜子来。这镜子里的脸,怎么看也不比那个女子差吧!

        “看到辰渊大人和她说说笑笑,你就不生气?”牡丹带着看戏的表情说道。

        “不生气。”

        “你就不觉得心里别扭?”

        “我也不觉得心里别扭!”

        “你们二人,还真是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充愣,倒也般配。”

        “牡丹姐”

        鹤望一句牡丹还没叫完,门外传来的通报声,就打断了两人毫无章法的对话。

        “辰渊拜见二殿下。”

        辰渊率先到门口迎接二皇子,牡丹与鹤望紧随其后。鹤望行礼过后,抬头看见二皇子正以一种不可言说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她扭头看了看辰渊,再回头看看二皇子,这人怎么还没将目光移开呢?

        “二殿下,是,看错人了吧?”辰渊干咳一声,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哦,辰渊大人,”二皇子总算是把目光收了回去,心里也大概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定是辰渊抹掉了鹤望那晚的记忆。“本王今日来是想”

        随着二皇子的目光越来越聚焦于辰渊身后那女子,他说话的声音也愈发是小了起来。

        “精卫?”二皇子的语气中既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又带着一丝疑问,仿佛为了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他赶紧把脸转向辰渊,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精卫?”

        “啊,没错,”辰渊一抹欣喜的笑拂过嘴角,客气的说道:“二殿下今日是来我太渊殿,见故人的吧?”

        二皇子没有答话,那个从早上进门就聒噪如鸟的女子也安静了下来。鹤望在一旁拽了拽牡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便和牡丹行礼告退了。经过这一出,鹤望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她虽然年幼,没有什么爱人的经验,但是不傻。这么明显的气场,自然是赶紧避开的好。不过,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局促的二皇子,令她顿时对那女子的身世产生了好奇。

        “看来,我倒是不足以令你吊起胃口啊。”辰渊不知何时跟在二人身后,他看向鹤望那一脸求知欲,想都不用想这丫头接下来要问什么。

        “我的胃口,就不用在辰渊大人身上了。”鹤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枉我日日说那么多好听的话给你,你竟然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辰渊干笑一声。

        “大人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青天白日的,莫要让人听了去。”鹤望脸倏地红了起来,恨不得赶紧跑走。

        牡丹伫立一旁,倒是乐于看这一出戏来。

        “我问你,今日早上你就躲到房间里,不出来迎客,是为了什么?”辰渊笑意盈盈的看着鹤望。

        “大人的客人,我为何要出去迎?”

        “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别扭?”

        “辰渊大人,你究竟想说些什么?”鹤望似乎是在期待什么,她的心脏差一点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此刻,她真的希望那枝头的鸟儿们叫的再大声一点,好不让辰渊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好,那我跟你说,她叫精卫,不是你书里那只鸟,”辰渊看着鹤望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她是寅四郎的女儿,是个仙子。对二皇子一心一意,可惜二人终究不能有结果。你听到这些,有没有不别扭那么一点?”

        “他们二人为何不能有结果?”鹤望的关注点完全脱离了辰渊的意愿。

        “因为她是仙子,而二皇子是凡人。”

        “仙子与凡人就不能在一起吗?”

        “因为凡人终有命数,二皇子想自己若是死了,只留她一人,那该有多难过。加上之前两人之间又生出了些误会,二皇子就把她赶走了。”

        “那他们现在还有误会吗?二皇子就不能成仙吗?”

        “他们二人现在应该是没什么误会了。”辰渊笑了笑,接着说道:“二皇子也确实不能成仙,因为他只是凡人,没有灵根。”

        “那她该多难过啊。”鹤望淡淡说道。

        “他是未来的君王,有些话只能藏在心里。”

        “我不是说二皇子,我是说她,那个精卫!”鹤望眉头一皱,这是自她和辰渊相识以来,辰渊回得最错的一次了。“她们二人明明心中有彼此,却因为不能相伴一世就此错开,这对精卫来说多不公平?普通人两情相悦都不能说得一生相伴,与子偕老也只能是个寄托,为何二殿下,活还没有活多久,就要想着什么时候死呢?”

        “你这个角度,倒也是清奇。”辰渊将扇子在手心上颠了一颠。

        “若我是二殿下,必定现在就娶了她。”

        “好!说得好!”辰渊大笑道,接着便拉起鹤望的手腕往书房大步走去。

        虽说墙角偷听绝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不过眼看着这三位身着华贵之人,此时趴在书房窗下,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的模样,怎么也称不上是君子。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嘘!”

        巳未锦被眼前三人这带着愤怒的嘘字,吓得退后一步,他平生最讨厌这八卦之事,此时也是,一脸不屑的蹲了下来。

        屋中的二人倒也并未察觉,是啊,十年未见,二人还哪有心思去注意这周边的琐事呢?

        “凤乙,不,二皇子。”精卫率先开口,却又自觉说错了话,闭了嘴。

        “那日是我的错,我那时,以为你……”二皇子没有说下去,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

        “我明白的。”

        “你……”二皇子想问她,过得好吗?可又觉得,这话实在不合时宜。

        “凤乙,”精卫还是决定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说道:“我回来,其实只是想看看,让那老龙动情的人。”

        “我知道,你总是对这些事好奇。”二皇子笑笑。

        “也想看看你。”精卫脱口而出。

        二皇子没有答话,屋外的四个人也是听着这幕也是各怀心事,鹤望则悄悄的看了眼身边的辰渊。

        “我很好。”良久,二皇子说道。“你呢?”

        “我,也好,自由自在。”精卫笑笑。

        又是一阵沉默。

        “凤乙,你把我留在宫中,不好吗?”

        精卫实在是忍不住了,十年了,与这人分别整整十年,他却竟然还是这般憋憋屈屈,吞吞吐吐!

        “我如何留你在宫中?”二皇子双眉紧皱,望向眼前人。

        “娶了我!”精卫坚决道。

        “你是仙我是人,我如何能娶你?”

        “为何不能?!我父亲不就娶了我母亲吗?!”

        “难道要我看着你像你父亲一般吗?!”

        二皇子脱口而出。他怎么会不想娶她呢?他若真的不想娶她,就不会直到二十岁任父皇母妃怎么催婚,都不肯考虑别的女人一下了!若不是母妃出事,他大概会将她留在宫中,一直这样下去。

        “可你不会看到的!你肯定会比我先死的!”

        精卫这话一出口,差点引得窗外的四人叫出声来制止。

        “所以我才不能娶你,不能给你念想,不能忍心你独留世上!更不能想到,若是你活了千百年,把我忘了!”二皇子起身,一口气的把自己心中所想,托盘而出。既然今日就是要直来直去把话说清楚,那干脆二人什么也不要隐瞒了。

        “就因为这个你不娶我?!”精卫的眼泪滑落脸颊。“我愿意像父亲一样为了母亲不要成仙而死!我愿意受情爱的纠缠,我就是愿意在你活着的时候嫁给你,与你携手并肩!你为何要插手我的想法!”

        “我当日处处躲避你,便是因为我心悦你,愿意与你一起,可我自知你我二人根本不可能携手并肩,不可能白头偕老!早知你今日这般执着,我当初就不该放任自己接近你,招惹你,也是招惹我自己!”

        “你心悦我?”精卫的眼里噙满泪水,二皇子这一大段刺痛人心的话语,她这听到这四个字。“有多喜欢?”

        二皇子说不出话来,他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至少不管如何,娶了谁,都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你走吧,别再回这太渊殿了。我是不会娶你的,父皇已经给我指婚了。”

        二皇子说罢,大步夺门而出。

        墙根下的四人慌忙起身,鹤望一个没站稳,竟倒入辰渊怀中。

        “你,你们这是成何体统!”二皇子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四人,愤怒的甩袖而出。

        辰渊一只手扶住鹤望,死死的握住她的胳膊,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我是不会让他娶你的,就算是把这余国掀翻了,他利王也别想得逞。”辰渊盯住鹤望的双眼,郑重的说道。

        鹤望使劲一挣,想都来不及多想,红着脸一溜烟的跑走了。

        “辰渊,你疯了吧?”巳未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如此直接表达心意的人。

        “我看了,这情劫我是过不去了,本大人也不过了。灰飞烟灭前能光明正大的爱一人,值了。”辰渊满脸笑意的回道。

        “你、你,甚是有病!”

        巳未锦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连今日来的正事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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