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蒂莫西拖着他的箱子一直走到车尾才找到一个没满的包厢。他冲站台上跟了他一路的奶奶挥了挥手，表示承认自己为打乱她的时间表付出了代价。他奶奶看见他找到了位置，矜持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蒂莫西转过身，看见包厢里是个金发姑娘，正在费力地想把她的箱子放到行李架上去。他本来准备等她手上没再拿着那个箱子了再说“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可是她举着箱子打了个趔趄。蒂莫西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个箱子托住——这举动一方面代表他跟他那个冒失的妈妈一样“先行动后思考”，一方面显示出他奶奶和他爸爸没白教他剑术。他扭过头想看看那个姑娘有没有被磕着，可她已经没影儿了。他把那箱子推上去、转过身，这才看见她坐在包厢另一侧的椅子上。

        “谢谢——还有抱歉。”金发姑娘说，“我以为它要掉下来了。”

        蒂莫西不知道该说“不用谢”还是“没关系”，又觉得夸她“动作敏捷”也不太合适，就只点了点头。

        那姑娘长达腰际的金发乱蓬蓬的，有些棕色的条纹掺在里面（蒂莫西妈妈偶尔有兴致的时候会把她的头发染成金色，没染好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她好像不需要眨眼睛似的，一个劲儿地用她那双杏仁形的绿眼睛盯着蒂莫西看。他让她盯得有点儿害怕了，立刻就想下次一定要听奶奶的话提前一点儿出门。

        金发姑娘冲她对面座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坐下，蒂莫西就把他的箱子也从过道上拿进来、放到行李架上去。放上去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没有拿本书下来看；这真是糟糕极了，他并不想被这姑娘盯一路到霍格沃茨。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她说，打断了他准备起身再去拿他的箱子的动作。

        “蒂莫西·夏普，”蒂莫西说。

        那金发姑娘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蒂莫西觉得她好像有点儿羡慕他的名字。他想这应该不太可能，又开始为莫名其妙地觉得别人在羡慕自己感到很惭愧。

        “吉尼芙拉·波特，”她说，“你可以叫我金妮。”

        蒂莫西听过“金妮”这个名字：隆巴顿教授的太太也叫这个名字。蒂莫西的父母都在霍格沃茨工作，他在入学前也时常出现在霍格沃茨，所以他认识隆巴顿教授。隆巴顿夫妇是他父母的朋友——至少他妈妈是这么说的；他爸爸认为他们只是他妈妈的朋友，但也会派蒂莫西去给隆巴顿教授的温室帮忙。

        蒂莫西猜想这个金妮和隆巴顿教授的太太也许有些关系，但猜不出来是什么。他只是礼貌地又点了点头。

        金妮应该不是个贵族孩子。蒂莫西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她看起来就不太“像”，不是因为他没有在贵族聚会上见过她。早在蒂莫西出生以前很久，事实上是他爸爸刚出生的时候，夏普家族就不常出现在那些活动里（蒂莫西曾经问过那是不是他父母结婚晚的原因，他爸爸说不是，他妈妈说不好说）；再后来，大概是因为那两门选修课和那场婚礼，基本上也没有人再邀请他们一家了。

        “你也是今年的新生。”金妮看着蒂莫西袍子上还没有变颜色的校徽说。

        蒂莫西点了点头。他是穿着校服来的——尽管他做事总是很没计划性，但至少还算是听他奶奶的话。“你需要现在换衣服吗？”他客气地问，作势要站起来到外面去。

        “现在还不要。”金妮说，“——唉，我真羡慕你，父母都是斯莱特林。”

        看来那不是错觉。蒂莫西觉得自己有点儿脸红了：尽管他的父母常常开导他说人要脱离他的家世背景是很难的（所以尽力就好），他还是不太希望别人要靠对他们俩的理解来认识自己。

        “我哥哥比我高两年级，已经学了两年剑艺和魔法阵了。”金妮说。

        蒂莫西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只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两门课分别是他爸爸和他妈妈在教，一年级的时候就可以选。这两门课都不按年级上课，而是像斯莱特林的魔法研究社一样按照学生的水平分成初、中、高三等分别上课。

        “我想你一定可以分进斯莱特林了。”金妮说，“我爸爸是格兰芬多，我妈妈是拉文克劳；我希望我能分进拉文克劳……我想我不该指望斯莱特林了。”

        蒂莫西问：“你为什么会想进斯莱特林呢？”

        “这问题问得好像你是麻瓜出身。你不是纯血统的吗？斯莱特林是最好的学院，马尔福夫妇都是从那儿毕业的。去年克鲁姆夫妇来到英国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儿子见识斯莱特林的实力，你妈妈是打球的，应该知道他们。”

        当然知道，而且蒂莫西也认识赫里斯托·克鲁姆。克鲁姆先生在学生时代跟迪戈里先生水平相当，在当时已经是德姆斯特朗的第一名；而在霍格沃茨，没有参加勇士选拔的斯莱特林有一半都能完胜迪戈里先生。赫里斯托从小就相当聪明好学又十分擅长飞行，他的父母觉得让他在德姆斯特朗偏安一隅是屈才，所以带他来了克鲁姆太太的故乡。然而，即使赫里斯托这么优秀，他也只进了格兰芬多。

        “可是马尔福太太也说四个学院是一样好的，”蒂莫西说，“她说过‘不管是哪个学院我都很喜欢，因为我很清楚他们都是好孩子’。”

        他把马尔福太太的话背得很熟练；有那么一瞬间，金妮似乎被他镇住了。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又说：“话是这么说，可她很讨厌格兰芬多。”

        蒂莫西不知道金妮的话是否属实：他的父母很少提起马尔福太太，奶奶和外公外婆就更少了。刚才那句话是他从特尔珂那儿听来的，他希望特尔珂最好没有骗他。

        “即使是那样，那也只是她一个人。我妈妈也是斯莱特林，她就不讨厌格兰芬多。”

        “这我有所耳闻。”金妮说。就在蒂莫西以为自己辩赢了的时候，她又很不招人喜欢地补了一句：“可是大部分斯莱特林都讨厌格兰芬多。”

        “我外婆就是格兰芬多，我们都很喜欢她。”

        “我听说斯莱特林都喜欢反着说话。”

        蒂莫西觉得金妮很可恶，不想再搭理她。可是，尽管金妮说话很讨厌，她看上去也是真的很难过。他认为自己有安慰她的义务。他知道金妮想听的是“我觉得你还是很可能进斯莱特林的”，但他并不那么认为。所以他只是说：“去年特尔珂伊丝·马尔福就分进了格兰芬多，可见分进一个学院并不需要父母中至少有一方曾经被分进去过。”

        “不对，”金妮固执地说，“那只能说明斯莱特林更难进了。”

        蒂莫西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出生在一个斯莱特林世家，确实是不能理解她的处境。这么一来，对她的同情占了上风，他的心态又平和下来。

        蒂莫西的妈妈曾经对他说，许多东西即使他目前还没有也是他值得的，因此都可以争取；而他爸爸说许多东西即使他已经拥有了也并不必需，因此都可以弃掉。蒂莫西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就对金妮说：“你可以告诉分院帽你很想进斯莱特林，然后想办法说服它、让它相信你很有‘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和自己承担在肩膀上的责任而甘心付出一切的决心’，分院帽会考虑你的想法的。退一步说，如果它还是没有把你分进去，那就说明你本来也不必要进斯莱特林。魔法界每年都有这么多人没有被分进斯莱特林，日子还是一样过。”

        如果分院帽一碰上她就宣布了她的归属、根本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怎么办？金妮没有指出这个漏洞，可是蒂莫西还是忍不住去想。但是，无论如何，至少金妮看起来高兴一些了。蒂莫西并不把她的缓和看作是自己的功劳，他知道安慰只有在被安慰的人想被安慰的时候才会起作用。

        蒂莫西想了想，从长袍衣摆内侧缝的空间袋里拿出一个纸袋来。“你吃东西吗？”他问，“我爸爸给我带了一些苹果派和南瓜馅饼。”

        排在蒂莫西前面的、姓波特的金妮最终还是被分进了格兰芬多。她没有回头看他，他也就不知道她有没有表现得很失落。

        分院仪式跟蒂莫西想象中的有点儿不一样：新生们到斯内普教授身边戴上分院帽的顺序是按照姓氏的首字母排的。这样一来，他的位置就变得很靠后了。在蒂莫西的爸爸刚入学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被分院的学生呢。帽子刚一碰着他的头，就喊了“斯莱特林”。

        蒂莫西的爸爸现在坐在教工席上，两边分别是隆巴顿教授和蒂莫西的妈妈。在霍格沃茨，蒂莫西的父母一般被称为夏普先生和格林格拉斯女士，这是他们刚刚来到霍格沃茨的时候让大家叫顺嘴了的名字。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没有办婚礼，在当时就算最低调的小伙子和最叛逆的姑娘在一块儿作出的最低调也最叛逆的决定。后来一起开那两门选修课让他们在贵族圈里引起了一些非议，他们就找了个天主教堂补办了一场婚礼，表示根本不在乎任何议论。他们请了许多不是贵族的朋友，其中许多都称不上优雅高贵，尤以蒂莫西妈妈在学生时代一起打球的朋友们为最甚。除了贝洛克夫妇和扎比尼夫妇勉强给了他们一个面子，贵族们几乎全都拒绝了他们的邀请。贵族典范马尔福夫妇倒是来了，马尔福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马尔福先生讲了个天主教神父和小男孩的笑话想逗她开心，可惜她没有听懂。无论如何，在那之后格林格拉斯女士的青少年魁地奇公益基金会正式成立，贵族圈也没再管过他们了。

        夏普先生就跟隆巴顿先生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分院帽那边，但是格林格拉斯女士冲等着分院的她儿子眨了眨眼睛。许多人说蒂莫西长得跟夏普先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除了虹膜和格林格拉斯女士一样有点儿靠上，而且是浅灰绿色。格林格拉斯女士认为蒂莫西长得很像夏普先生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夏普先生相当玉树临风。蒂莫西说他从特尔珂伊丝那儿听来她爸爸比夏普先生帅得多——后来蒂莫西见着了马尔福先生，他的确更胜一筹，即使谢顶也不影响——格林格拉斯女士就矢口否认，大概无论如何夏普先生在她看来都是全魔法界最风流蕴藉的人。

        蒂莫西总疑心夏普先生不太喜欢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尽管夏普先生一再表示大可不必，格林格拉斯女士还是喜欢把他表现出来的一切优点（如在草药学方面有些天赋、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等）归为“像他爸爸”。后来有一次蒂莫西在儿童乐园的滑梯顶上把堵在滑梯口不往下滑还不死活听他劝的小朋友一脚踹了下去，她就再也不那么说了。夏普先生甚至还很令人恼火地说，蒂莫西除了长相没一点儿像他。蒂莫西提醒他：“我都长得这么像您了，还要别的也像，那您可有点儿贪。”夏普先生一点儿也没有自知理亏的意思，还把蒂莫西除了长相没一点儿像他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蒂莫西·夏普！”斯内普教授念道。

        蒂莫西于是以很合乎礼仪的姿态挺胸抬头地走上前去。格林格拉斯女士又冲他眨了眨眼睛——她为了迎接开学重新染了头发，妆也化得很讲究；不算四十出头还像二十出头的马尔福太太的话，她在同龄人里应该算得上是最漂亮的了。夏普先生也终于看向他儿子了——同时当校医和剑艺教练比同时当飞行课教练和魔法阵教授要累得多，他也不染头发，所以鬓角就那样花白着。他的神情很有些冷淡高傲，但背挺得笔直，没人能说他不讲礼貌。

        现在蒂莫西坐在四脚凳上了。他看见格兰芬多的长桌上金妮在看自己，又看见特尔珂在金妮边上大模大样地跟她说话，就从那儿移开了目光。他又看向斯莱特林长桌，认出了那些已经成为朋友了的魁地奇队球员们（格林格拉斯女士常常会带他在霍格沃茨的球场上玩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分院帽落下来。帽子刚一碰到他的头，就大喊道——

        “格兰芬多！”

        蒂莫西跳下凳子，胸前的徽章在一瞬间变成了金红色。格兰芬多们在用和迎接金妮时一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迎接他。金妮、赫里斯托和奥古斯塔都在给他鼓掌；特尔珂眨了眨她碧蓝色的大眼睛、甩了甩她铂金色的长发，好像是不情不愿地冲他笑了。他扭过头去看了看教工席，正在给不省人事的夏普先生做人工呼吸的格林格拉斯女士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坐下。

        蒂莫西在金妮边上坐下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分进格兰芬多，但没人不许他被分进来。就算不许又怎么样？他并没有多么在乎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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